《丹心》芥辰君

2、第 2 章

　　来人挑眉：“玉方壶的弟子？”

　　对方虽然态度傲慢，两人却不敢造次，便连性子跳脱的师弟，在被自家师兄瞪了一眼后也变得恭恭敬敬。

　　“正是，我叫臻琼，这是师弟臻繁。此次奉家师之命，前来拜见故渊真人。”

　　“原来是求见故渊真人的。”那人一听故渊真人的名号就忍不住嗤笑一声，伸手向后一拍。

　　绑着布条的长剑被他拍到半空中，随即落地，直直嵌在面前的石板地上。

　　“你们此时离开，我还能饶你们一命。”刚刚还算和善的少年说变脸就变脸，语气森然满含威胁。

　　“这位……前辈。”两人被剑气逼得后退了两步，但还是壮着胆子开口，“按照约定，我们若是有求于故渊真人，剑宗不得拒绝。”

　　难得听到威胁，少年似乎觉得有趣，“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遇见敢开口威胁我的人。”

　　“看来你们是不想走生路了。”他单手握着剑柄，眼看就要将长剑从青石板上拔出。

　　“赫赤，这已经是你砸坏的第两百二十三块青石板了。”
　　一个飘渺的声音从凉风峰顶袭来，带来冻人的寒意。

　　臻琼心中一动，赶忙开口，“故渊真人，我带了信物！莲境即将现世，四大仙门齐聚玉方壶，宗主邀您前往观礼。”

　　“嗯。”那声音似有若无，顷刻就飘散在了雾中。

　　被称为赫赤的年轻人到底没拔出剑来，看着眼前被自己砸出一个深坑的青石板恨得牙痒痒。

　　“若是前辈不嫌弃，这青石板便交由我们处理。”
　　臻琼极会做人，可惜赫赤并不领情。

　　“不用！”
　　留下这两个字后，他重新背负长剑，甩着袖子下山。

　　只是与两人擦肩而过时，他慢下了步子，用可以称为幸灾乐祸的语气道：“我记得那约定的时间快到了，你们可要留心些。”

　　等赫赤离开，臻繁似乎还有些不服气：“师兄，这人刚刚是在威胁我们？语气也太讨厌了！”

　　“闭嘴！”臻琼低斥了一声。

　　见师弟神色委屈，他脸上的表情才缓和下来：“你入门不久，对修仙界还不甚了解。”

　　“这赫赤是被那魔头养大的，这些年若不是被故渊真人和剑宗拘着，只怕……”会成为下一个魔头。

　　臻繁入门虽晚，但也知道，修仙界有个光提名字就让人畏惧胆寒的大魔头——谢黎。
　　*

　　“那魔头身高四尺，长得是尖嘴猴腮，手指如勾，指甲寸长，黑夜中还会散发幽幽的荧光，只要轻轻一划，就能在瞬息之间要人性命。”

　　“传闻他能统御万妖，一声令下，万妖便会现身，将敌人撕咬殆尽。”

　　……

　　前世的大魔头谢黎，现世的宁雪青听得咬牙切齿。

　　他前世容貌虽然不算出众，但修仙的能有几个丑的。
　　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翩翩少年郎，怎么传到现在，就成了个半人半兽的怪物。

　　“走了走了。”宁雪青把茶钱扔在桌上，一把抱起还在傻愣愣听书的狗蛋。

　　等出了茶楼，他才把狗蛋放下，有些苦恼地摸着下巴，“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不过他没苦恼多久，就解下了腰间挂着的梨树枝，递到狗蛋手里：“来，选个方向。”

　　狗蛋的一只手被宁雪青牵着，另一只手握着梨树枝，闻言随手一扔。

　　小孩子的力气有限，梨树枝很快就落了下来。
　　宁雪青看了眼，捡起梨树枝重新挂回腰间，揉了揉狗蛋的脑袋道：“走吧。”

　　出了城，他们照着梨树枝所指的方向一路前行，两天后从陆路换成了水路。

　　“宁公子，您睡一觉，明早就能到儒林。”这本是艘去儒林的货船，宁雪青给了船家些银两，搭了个便船，船家也就空出了个小房间让他们休息。

　　等船家离开，宁雪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狗蛋看着倒很精神，那双重瞳在黑夜中格外晶亮。

　　宁雪青勉强打起精神，指尖搭在梨树枝上，该来的总会来。

　　“狗蛋，你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宁雪青看向窗外，半轮残月正映在江面上，静谧安详。

　　“爹爹和娘亲。”
　　狗蛋细声细气道，相处了几日，宁雪青竟从中听出了些慢条斯理的意味。

　　不少人觉得贱名好养活，他的父母显然也在其中。

　　“这是小名，将来总该要个大名。”宁雪青看向他，忆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
　　那时对方缩在檐下，乍一看，像颗没发芽的绿豆。

　　“不如，你就叫豆青吧。”宁雪青自认自己取名水平一绝，想着怎么也比那狗蛋好听，“至于姓氏，就姓谢好了。”

　　刚刚出炉的谢豆青一脸茫然，他父母不姓谢，眼前这人也不姓谢，他怎么就姓谢了？

　　似乎是看出他眼中的不解，宁雪青来了精神，絮絮叨叨地开始解释：“你别看我现在混得不怎么样，师门可是非常厉害。”

　　“师门这一派，以剑入道。我师弟谢玄，是千万年来最有希望飞升的天才。不过过去这么多年，他也可能已经飞升了。”

　　“在修仙界混的，出身最重要。谢玄欠我一个人情，你拜入他门下，他不会拒绝。若他是你师父，就能在修仙界横着走。”

　　“今后，你就叫我师伯。”三两句，宁雪青不仅替师弟收了个弟子，还给自己认了个师侄。

　　谢豆青只觉得晕得慌，被哄得叫了两声师伯，困意就涌了上来。

　　“对了，不要跟陌生人走。”在他即将进入梦乡时，宁雪青突然叮嘱了一句。

　　只是谢豆青来不及回应，就昏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的耳边传来一阵飘渺的歌声，似是天籁之音。
　　他梦见自己站在船杆上，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中央一块凸起的礁石。

　　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礁石上，上半部分是人身，双腿却是鱼尾，正一下一下地拍着水面。

　　谢豆青见状倒也不慌乱，出生以来因为重瞳的缘故，他早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见状只是冷静地眨了眨眼，等再睁开时，礁石还在，人影也在，那鱼尾却是已经变成了双腿。

　　一个人影也变成了两个。

　　“豆青。”
　　这声音太久没有听到过，以致有些陌生。但很快，他想起这是自家娘亲的声音。

　　有些沙哑，并不算温柔，却能带来丝丝暖意。

　　“豆青。”另一个人影也发出了声音。

　　谢豆青沉着脸，看起来冷静异常。

　　“豆青，娘在这里啊，娘好想你啊。”
　　一声声仿若泣血，带着哭腔与隐忍。

　　谢豆青抿着唇，被障眼法遮掩住的重瞳再次显现。

　　他憋着一股气，脸涨得通红。
　　最后忍无可忍，朝站在礁石上的身影吼道：“我不是豆青！我是狗蛋！！”

　　吼完后，狗蛋两个字回荡在江面上，对夫妻闻言诡异地一滞。

　　“哦。”那个高些的身影应了一声。

　　不等谢豆青喘口气，两道身影便化为缠绕的烟雾，眨眼间又融为一团。

　　烟雾拉长再拉长，最后幻化成一个少年。

　　“狗蛋，我是师伯啊。”那少年人的语调轻柔，还带了股调笑的意味。

　　谢豆青看向他，眉心皱成一团。
　　心想这些大人怎么总是这样善变，刚刚才给自己取了谢豆青这个名字，怎么转眼功夫又要叫他狗蛋。

　　“我不是狗蛋！”谢豆青急了，张嘴大声吼道，被灌了一嘴的海风，剧烈咳嗽起来。

　　那人影晃了晃，眼神幽怨，好像在控诉谢青豆，你刚刚不是这样说的！

　　对方到底身经百战，马上再次变换，只不过这次并没有成为任何一个谢青豆所熟悉的模样。

　　“谢青豆，我是你师父！”
　　谢青豆静静看着对方，看那面容模糊的年轻男人突然开口。

　　谢青豆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受到了侮辱，眼前这个随意变换形态的妖物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尤不死心地开口喊道：“过来！”

　　“滚！”智商三番四次地遭受到侮辱，谢青豆学着村口农妇教训顽童的架势，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地高喊了一声。

　　礁石上的黑影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身体抖了抖，最终化为烟雾消散在水面中。

　　礁石旁荡起一层涟漪，鱼尾一闪而过，江面再次恢复了平静，谢青豆也终于从这个荒诞的梦中醒来。

　　宁雪青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舞足蹈。
　　直到对方从梦中惊醒，才将手覆在他的眼睑上，语调带着浓浓的慵懒：“梦到什么了？”

　　梦中的爹娘和师父师伯全都变得面目模糊，唯有那条鱼尾记忆深刻。

　　谢豆青仔细想了想，如实回答：“梦到了一条鱼。”

　　宁雪青沉吟片刻，干脆道：“看来不是条好鱼。”

　　“等到地方，师伯带你下船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