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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周维仍然躺在这里。
八月份是最热的季节。即便是深夜,空气中也只有令人烦闷的热气,像悬浊液一样充分混合后,越是接近地表越是密集,如同能够实体化一样,空气中的尘埃像蛆虫一样扭动着,散发着阵阵腐烂的恶臭味。它们无处不在。
澡后的水珠湿漉漉地挂在赤裸的躯体上。与被洇湿的床单一样,毫无凉意。
周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仿佛看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蛆虫。心中像是憋了一口坏死细胞产生的的废气,正在腐蚀着内脏,腐坏着肌体。一呼一吸,密密麻麻,无处不在。
一成不变。
周维又一次爬了起来,从堆着衣服的盆里随意抽出了条运动裤套上,大步跑了出去。
黑夜黄灯,人似剪影。
蛆虫与恶臭如影随形,往来诸人仿佛已经习惯,脸上毫无异色。
周维无法停下。
唯有疾驰时的风可以甩开令让人作呕的恶臭,一旦步履缓慢下来,空气中的蛆虫就会包围上来,紧紧裹住自己,腐蚀着皮肤,腐蚀掉调呼吸系统。
周维想要嘶吼,而沉重的空气压抑住了他哀嚎的本能。
昏黄之下,有一只花猫大小的油耗子从下水道里钻出,发黄的啮齿透着凶光,眼中住着一团黏糊糊的蛆虫,卷席着巨大的恶臭,向他奔来。周维吓一跳,而那油耗子看也没看他,仿佛被无形之物追击,仓惶地发出尖锐的声音。周维跺着脚不断驱逐着它,直到来到角落一间矮房附近,嗖一下就不知钻到了哪儿。
蓝色的火花和爆裂声从配电室的窗缝溢出,仿佛还夹杂着动物死前的哀嚎和皮肉碎裂开、砸落在钢铁的缝隙中的声音。随后一同消亡在漫无天际的黑和窒息中。
周维一直站在配电室门口一动不动。
一瞬间的白光斑驳了他狞笑的脸上,夜晚模糊了他的七巧板一样的影子。
黑乎乎的窗口和门就像小鬼们一张张魔怪之口,加上熟悉的恶臭若有若无地从下水道飘散出来,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吞噬了一样。刚才的那些奔跑都白费了。周维翻过围墙,屏住不可言说的兴奋,慢慢地、缓缓地、咧着万分的得意,呼吸着。
毫无光影变化的黑夜里,对黑夜的分辨、物体的细节以及不甚明显的明暗变化都无法感知。只听到飞蛾趴在走廊墙壁上噗嗤噗嗤的翅膀煽动声,翅膀上的鳞片被它抖落下来,漂浮在恶臭的空气中。蜘蛛张着的网黏倒了一只苍蝇,现在天花板上的吱吱声就是被蜘蛛吃完后剩下的空壳在风中的摇摆吧?还有墙角正拖着个什么啃食的老鼠、楼梯扶手上成群结队的蟑螂?
走廊上每间房间和住在这里的人都差不多,周维之前也没留意走到了哪里,只好一间一间的摸过去拉拉门看看门所没锁。门没锁,一压门把手就开了。扯掉裤子,扒了衣服,将自己埋入凉被里,身体黏糊糊的,也懒得重新去冲凉,闭上眼睛就陷入梦乡。
次日,周维正准备去洗脸刷牙时才发现,自己走错房间了。
周维今夜失眠了。室友的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周维盯着头顶的胶合板半天,还是决定躲着去卫生间抽支烟。烟草辛辣的味道弥漫着全身,甚至盖过了一度存在的恶臭味。上升的烟气像是凝结在了空气中,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都成了能够自主呼吸的小口,咿呀咿呀地张开着,争先恐后地呼吸着尼古丁。
周维也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狭窄空间里的烟味稀薄了不少,小心提起发麻的腿准备躺回床上追几章小说。就在这时,宿舍门开了。
一个穿着球服的黑影窜了进来,蹭蹭蹭地脱了衣服,一步就跨到了周维那张挨着门边的小床,也没有关门,门外透着周边几家小旅馆的红色霓虹灯。这个人逆着光,周维看不清来人的五官,只是感觉身形有些熟悉。
熟悉的人,有和周维一模一样的影子。
周维站在毫无光线的黑暗中,看不到自己的影子,看不到自己。仿佛不存在。
霓虹灯的红光从门外面透进来,一片鲜红之下是血淋林的暗影。
那个窜到周维的床上的人侧着身睡,裸着的脊背上布满了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包,有的比较平整,有的则高高鼓起,顶端的皮肤被撑得发白,有几个包甚至从被撑大的毛孔中流下了发黄的脓液,脓液缓缓流淌在他的背上,反射着微弱的、张牙舞爪的红光。
不速之客蹭了蹭枕头,一连换了几个睡姿,被子被踢到了床脚,最后则是趴着打起了呼。像是之前挤到了那些坑坑洼洼的包,其中一个最是尖鼓的包发出轻轻一声“噗”,脓液里带着一些白浆,又像是带出来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色物体。
白浆蠕动着。
原来都是密密麻麻的蛆虫。乳白的蛆体,淡黄色的口器,被脓包喷~射到了来人的裸背后则立马四散开来,不平均地铺平在那人的背上,空气中浮动着点点乙(醚)的味道。而这些蛆虫就在这气味的中央通过被绷大了的毛孔,在几个细微的扭动中,重新钻进了来人的皮肤里。那个黄色的生物像是生了脚,缓缓地爬到了那来人的第三节颈椎处,紧紧地扒住来人的皮肉,在几个震动中喷出了一些淡黄色的看起来是虫卵的细小颗粒在那人的肉上,之后伸出了一个覆着鳞片的毛茸茸的灰色的头部,头之下是橙色的口器和红色的复眼,扁长椭圆张满了细小绒毛的腹和一双说不上是灰色还是棕色的蛾翅,一个煽动,翅膀上抖落下细微的鳞片,反射着点点红光,发出阵阵周维熟悉的恶臭,“倏”地一下就飞出了门外。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周维依旧站在衣柜旁的阴影中,用不可思议的冷静凝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就在此时,那来人缓缓地扭过头,缓缓地,像机械一样地扭转过来。周维似乎听到了那并不存在的咔嗒咔嗒的劲椎的转动声。
在昏暗的夜色下、在红色的灯光下,那颗直面周维的头颅缓缓地睁开了他的眼睛。红色的灯光下,周维也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眼白发黄,瞳孔如黑洞一般深邃无边的、毫无神采和光泽的眼珠,冲着周维投射出寒冷的目光。
周维感觉自己被这一击眼光击中,躯体像是被冻住,无法执行任何大脑传达下来的指令。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天空下起了雨,湿热又闷得慌。滚滚暴雨席卷冲击着下水道,浇灌着原有的浊气。恶臭反复上涌,浓烈的、鲜艳的、绝望的,像一张张开的网,游刃有余地,紧实地包裹住这一片废墟。
周维只觉得冷。
他突然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很多东西都早已失去。
在过去的不知不觉中,或是就在这一刻。
“与其被恐惧支配感官和肢体行动力,不如仔细想想在恐惧来临前怎么将其扼杀。”周维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句话。这句话还是三月份他和女友崔倩一起看《切肤之爱》时女友苍白着脸、眼光发出晶亮的亢奋时所说。
现在,他感知不到恐惧,与此同时感官的感知被无限放大:翅膀煽动时的气流,下坠的尘埃,飞舞的鳞片,甚至是细胞的更替,一一为他感知。
周维张开嘴,深深吸入一口腐臭的气体,向自己的影子飞奔而去。一只手捂住口鼻,一手则卡住脖子。那人的脖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只一下。像是在挣扎,又像是被周维手力带动的摇晃。
周维感受不到影子的呼吸。它垂下的头发像是有了生命,如同蛇信一样,紧实地缠住了周维的双手,如同铁刺,深深刺入周维的肌肤血管中。周维不敢松懈,直到听到一声轻微但是刺耳的撕裂声后,缠住周维双手的头发骤地彻底松懈下来,原先隐约可见的肌肉也干瘪了下去,和床单摩擦出类似塑料袋的兹兹声。周维这才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手,见它没有任何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盖在它身上的床单,原先还看似鲜活的人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干瘪的、灰色的、生着密密的细小绒毛的、上面覆盖着鳞片的一个蝉蜕,看起来像是个不可降解的无机塑料袋。
周维小心地捏住一缕“他”的头发将“他”提起。那钢丝一样的头发像秤钩一样在轻微的咯吱咯吱声中周维被提起。瘫软的肌肉,僵直的五官。这是一个人!
我杀了人!
周维直愣愣地盯着看,脑海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天色已近破晓,周维空洞着眼神,手中迟迟无法放下。只有放到嘴边,疯狂而绝望地撕咬着吞下。不敢咀嚼,亦不敢感受口中的情形,只是用牙撕咬开,然后吞下。
霓虹灯的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血红一片。
周维解决完一切已是精疲力竭,也不顾床上曾躺过一个流着脓液的尸体,直愣愣地砸倒在床上。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关上,入目俱是令人信服与安定的黑暗,世界一片虚无。只听得到床头闹钟秒针的机械性的跳动声和楼下的蛐蛐儿喋喋不休生机勃勃的鸣叫声。空气与空气中的尘埃缓缓落下,周维感到它们打着圈儿,一点点落在了自己布满冷汗的身体上,像是一片片微凉的花瓣拂过,拂过又铺开,又在几乎碰到他身体的那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湿热温暖的血——血流过的地方,肌肉上的感官开始复苏,温暖地,缓缓张开了毛孔。
周维觉得自己就像死去了一样,双眼酸涩得厉害却没有力气闭上,只能盯着虚空,眼睛一眨不眨。世间太过安静了,只剩下秒针跳动的声音,世界重归安静。周维企图听到从心脏发起的那种和秒针声频率相近的机械声,但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他的血液深深沉睡在黑暗之中。
周维醒来时阳光有些阴沉,地面干燥,丝毫没有黎明前刚下过雨的样子。
在此之前,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用煮得沸腾的蜂蜡将一根根辛苦收集到的羽毛粘合成一对翅膀,翅骨的一端插进了自己背部蝴蝶骨的两侧,另一端则插进了强有力的手臂之上。然后他从高台之上跃下,张开翅膀飞行了起来。
他穿越了炽热的沙漠和清新的海洋,他听到自己对自己说:“伊卡洛斯你可千万不能飞太高,蜂蜡会被阿波罗的光辉融化的”,可他完全无法控制住飞行,越飞越高,然后理所应当的——聚合住了羽毛和肢体的蜂蜡融化成了金黄色的浆液,无数的羽毛如同他所预料的一样分崩离析,随风吹散;至于他自己则是重重跌下,重力加速度使他飞速下落,失重感从身体的四面八方传来。
周维在心中祈祷着停下,而就在这时,他真的停了下来。
就在他快要跌落在陆地上一片岩石地时,他的蝴蝶骨处真的长出了一对翅膀,他扑闪着新的、如同纸制品一样单薄的翅膀,在棕灰色的鳞片的扑腾中,用尽力气飞离了这片岩石地。翅膀太薄,他需要用很大力量和精神来控制住不被横风吹翻。待他筋疲力尽安全着陆时,他已在一片小溪旁边,用手揩了把脸,只揩下了黏糊糊的黄色汁水。他惊奇地对着平缓的溪流照了起来,身体流满了黄色的汗液,他的翅膀是如同飞蛾一样的、分不清是灰还是棕的蛾翅;至于他自己,则长着橙色的口器,脸上的眼睛处看不到任何东西,锁骨附近长了一对红色的复眼——这才是他真实的眼睛;他的头则是长着周维自己五官的、布满了灰色的绒毛和鳞片的蛾首。
他已经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一只吃人血肉、靠着腐烂的肌肤得以重生的生的人面飞蛾。
幸好只是一个梦。
再次见到女友崔倩是几周之后。
周维有些尴尬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崔倩没有搭理他,而面向他时,像是在看一粒看不到的灰尘,又像是在透过空气看向苍穹深处不知名的某一点,无神的瞳孔中,既冷漠,又深情。
周维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又肯定她不是在看自己。周维顺着崔倩的视线看过去,原来她正呆呆的盯着天空中的太阳。
周维的视网膜被阳光灼烧得炽热,视野一片发黑。崔倩木着眼神,僵硬地背过身,后颈被领子盖住的地方的露出一个圆鼓鼓的突起,浓稠的脓水和腥臭发黄的血液“噗”地飚了出来,瞬间黏稠地染湿了白色的校服。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灰色的头,橙色的口器,红色的复眼,布满了棕灰色鳞片的蛾翅,“嗖”地一下就向着太阳飞去。
一个,两个,三个……
周维直愣愣地立在崔倩桌前。
在混合了深蓝与深紫的黑夜之中,交织着远方残余的云霞和远山。城市的灯火已经亮起,教室的荧光灯发出令人战栗的光耀。周维心想,如果“吉光片羽”可以实体化描述的话,大概就是这样的吧:在西边的红光隐没下的薄暮里飞扬轻旋的白雪。
坠落的垃圾像是一具具从高处坠地的尸体。冰冷而惨白。
是被恶臭腐蚀销溶的白骨,是被蛆虫钻咬孵化的宿主。
周维手中的纸箱仿佛千斤重。刚刚那一投掷仿佛用尽了力气,周维只能呆滞着盯着天台和地面相交的那一条线,仿佛断层从不存在。
结束了。
周维回头看向身后的宿舍,随即张开了一对棕灰色的蛾翅。
※by尼采
第一次写意识流和蒙太奇。
感谢小玄子大大赐名(*°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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