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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罗姐不着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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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没有想躲。其实那一瞬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伸出双手去格挡,是本能反应。我立刻缩回手,才是思考过后的结果。
所以,吴越临他说错了,也说反了。
他的眼睛里是无可奈何,脸上的笑容仿佛在告诉我他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我甚至怀疑他是故意说反的。他还想给我找个台阶下,并且他不希望我戳破他。
我忽然蹲下身子,灵巧地从他撑在车门上手臂下面的空隙迅速地钻了出来。他被我这个举动给整懵了,然后忍不住开始笑,我自己也在笑。
“明天是星期天,你要上班吗?”我问他。
“上午要开会。”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想早点回家睡觉。”
他说他也一样,“上车聊十分钟,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原本我也不单是给他送橄榄来的……
于是我俩上了车,关上车门。他告诉我,刚才那姑娘是他以前的一名患者。我表示理解,我已经听肖重说过了,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好好向她解释清楚了,但我不会拉黑她。”他表示这这名患者膝关节置换之后需要定期复查,人造关节的使用寿命大概在15年左右,这中间如果发生什么问题,患者随时可以找他进行处理。所以他不会去拉黑患者微信。事实上,他那个微信号,只要是个人都能加,他有空就会看,但未必都会回复。他还告诉我,他跟对方说明清楚了。但对方要怎么做,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事情,他只能做好他自己的部分。
“明白,理解、尊重。”我摊手,真诚地表示,我并不介意。
“那么,为什么呢?”
他问我,为什么之前送锦旗那位小王,我活雷锋似的帮人出馊主意。门诊时间本来就只有半天,占用了他几分钟,其实那一次他挺不高兴的。而这次这位小孙,却能让我跑去打几圈麻将稳定情绪。如果我要吃醋,小王看起来可比小孙靠谱,学舞蹈的小王不论性格、身材还是长相,都更加优秀出色。
“要说优秀,那谭医生才更符合我心目中的优秀女性形象呢。我可太喜欢她了。”我无不遗憾地说着,并表示吴越临是真的没有眼光。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为什么?”
他收敛了眼中的笑意,表情十分认真地盯着我看。这让我很有压力,似乎无法再回避,只能认认真真地思考并回答这个问题。
“她对你,抱着强烈的情绪。从她的动作里面,我能感觉到情绪带来的那种张力。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但我觉得很有震撼力。你不觉得吗?”
“单方面的情绪,你跟我说震撼力?张力?你没事吧陈晨?刚才我正准备刷卡开楼道里的门,一个人唰地蹿出来给我拦腰搂住,我差点儿就大叫了。”
他语调平静并且一本正经地描述着,神色特别像那种冷面段子手。我想象着他失声尖叫地模样,忍俊不止。
“当时我背对着她,你正对我们……你是怎么做到扭头就走的?而且不是跑着走的。我看到你的时候,那背影至少距离我三十米开外。你走路的姿态,用‘闲庭信步’来形容都不过分。哪怕对一个遭到袭击的普通朋友,你都不应该这么不讲道义吧?把我扔那,自己散步一样地走了?还深入到小区里一群老头老太太当中搓起了麻将?然后怪我拆了你的台,不让你‘缓缓’?你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他形容得十分好笑。但他越往后说,我就慢慢地笑不出来了。我忽然意识到,他的脾气,真的太好了。
此时,我说十句对不起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沉默了片刻,说,“她做的这事儿,我以前也做过。我听肖重在电话里形容,就觉得她跟我路数挺相似的,我以前也挺招人讨厌的吧?”
他沉默片刻,埋头叹了口气,然后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吃醋的点比较特别,原本,我还有那么一点期待。原来不是,你只是在别人的性格缺陷里寻找自己的影子、反思自己过去的‘错误’。因为他没有选择你,你就这么想不开,你觉得遗憾、痛苦,去谭雅玲那里失声痛哭到呼吸性碱中毒这都不够,成天翻来覆去寻思着自己究竟哪里错了,最后得到一个‘我挺招人讨厌’的结论……好吧,陈晨,抱歉,我安慰不了你,也不想安慰你了。你累了就回家睡觉。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还得去灵山寺对吧。那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他似乎极力克制着情绪,尽可能平静地说完这番话,然后拉开了车门下去了。
我想伸手去拽他一把,但手伸得太慢。
我眼看着他慢慢地走远,想喊一声。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我出不了声。
他走得不快,就像我之前那样,用“闲庭信步”来形容都不过分。我以为自己可以追上去解释两句,因为我知道有时候该说的话没有说明白,只会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遗憾。我比谁都清楚该怎么做,可我的内心极度焦虑,身体却无法动弹。
奇怪的感觉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朝我袭来。
我脑袋发懵,身体发紧,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听到“嗡嗡”的蜂鸣声。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手指挛缩着僵硬地并拢在一起,就像鸡爪一样。随着心跳越来越快,我感到心悸,开始喘不上气。我以为像之前那一次一样,我很快就可以恢复。但这一次似乎比以往都要严重。我难受地瘫倒在副驾驶座位上,当时我的手摸到了什么……是那袋滇橄榄。吴越临忘记拿走了。
我努力地用痉挛的手去弄那个袋子,我想把橄榄倒出来。
原本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我却花好几分钟才完成。接着,我将那个纸袋,扣到自己的头上,让整个纸袋罩住我的脸。这样就可以减轻呼吸性碱中毒的症状。这是上次去心里门诊的时候,谭医生教我的。因为养殖场出事,上周一本来该去门诊找谭医生复诊,我没有去。我想,等送走了田垣,我该再去门诊挂谭医生的号。
吴越临说得很对,他安慰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付费找专业人士寻求帮助。婚恋关系应该是积极、健康、快乐的。谁都不是谁的救赎。
就像我知道田垣那种压抑的性格是有问题的,我一厢情愿地对他投入再多的感情也改变不了什么,反倒成为了彼此的累赘,让我痛苦不已,让他迟疑着不敢走自己原本该走的路。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我感觉自己好多了。我取下了套在自己头上的纸袋,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然后虚脱地爬了起来。接着我给代驾罗姐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接一下我。
在等待罗姐的过程中,我拿出湿纸巾擦了擦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这时候,车窗忽然被叩响,我以为是罗姐来了。扭头一看,却发现是吴越临。
“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拉开车门,我们几乎同时开口问对方。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吗?”他似乎想道歉,但我对他摆了摆手。他并没有说错。
“不是,刚才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中午喝太多的白酒了,胃里有点难受,我叫了罗姐过来替我开车。回去吃点药就好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说他回到家才想起,忘拿橄榄了。
我笑了笑,“你说谎。你是回来看我还在不在对吧?刚才走得挺潇洒的,现在后悔了?是不是怕以后咱俩就分道扬镳再也不联系了?”
他愣了一下,表情明显有些局促。我看着他应对无措的模样,心里莫名地开心。
“你不高兴也不该倒掉给我的橄榄。”他指着副驾驶位置下面撒了一地的橄榄说。我并没有解释或否认。我看他埋着头认真地在那里捡橄榄,又笑了笑。
“其实,刚才我说‘我挺招人讨厌的’,不是说田垣。他讨厌或喜欢,这事儿都过了。我承认我在他那里的失败,严重影响我对自己的信心。我经常会陷入精神内耗,时好时坏。我刚才想问你的其实是,我当年冲过去拥抱你的时候,是不是跟今天这姑娘一样不靠谱,你会不会也很想大叫救命?我还说过你的坏话,把你评价得一无是处,我不比她讨厌吗?你会不会也讨厌我呢?”
其实我很想中气十足地说这番话,可刚才那一阵痉挛、呼吸不上,让我整个人都有点虚脱。所以我这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似乎不太有底气。
吴越临愣愣地抬头看着我,就像忽然不是认识了一样。眼神有点奇怪,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露出了一个我很久以前看到过的表情。是那会儿我跟他去吃砂锅粥的时候,他开心地冲我笑,露出一口大龅牙。现在龅牙已经矫正了,同样的笑容,以前看起来有点傻,现在看起来不但灿烂,而且还好看。
“那还用问吗?”他笑着说。
“当然要问啊,有些事,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田垣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儿,就是得‘长嘴’。不长嘴真的太让人痛苦了。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非常耐性地解释说,“你那会儿,是先叫了我一声,然后正面冲过来的。隔着大老远我就看你大鹏展翅一路笑着、跑着就奔过来了,我有心理准备。她是冲着背面过来的,也没打声招呼,而且只有两三步距离,我刚回身开门,一点防备都没有,那可不得吓死了。”
接着他又解释道,情境完全不一样。一个是在他失意的时候陪他吹了几小时冷风,吃完宵夜畅聊了人生,告别的时候来个拥抱,体现了人性的温暖。另外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招呼,从擅自从医院跟到他家楼下,说跟他谈短视频的事情,说想帮他的忙。在他与对方苦口婆心解释了很久,自己并不想出名、更不要挑起医患之间的矛盾……说得好好的,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一转身,忽然扑过来,是个人都要吓死。
他其实根本不理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纠结,他认为这两者之间就没有可比性。他对后者的包容,一方面因为对方还年轻,一方面因为膝关节置换手术是他做的,而且做得很成功。
当他看到患者轻盈地跳着扑过来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大喊救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在考虑对方一系列灵敏动作当中,膝关节的作用与性能。他想,不愧是年轻人,这效果真是不错。
我跟他说,我纠结的点在于,我发现这姑娘跟我路数有点像。但她拥有饱满的情绪,可是我现在,好像已经没有那种强烈的情绪了。
“没有就没有,为什么一定要有?”他一脸奇怪的问我。
“因为我很喜欢你呀。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想给你提供一点儿情绪价值,不仅仅是那些糟烂的套路。”
我也是一脸奇怪。
都说一个人身上优点和缺点是并立的,有的优点里面也附带着缺点。
我已经没有以前的“满腔热情与赤诚”只剩下一身为了保护自己而出现的矫情、扭捏臭毛病。
就像他之前说的,我会忽然在不需要理智的时候冒出理智,在该理智冷静的时候又带着负面情绪矫情起来。
这就是长期单身不会谈恋爱的大龄女青年通病。简单点儿说就是“难搞”。比不了年轻姑娘的纯粹可爱,也比不了熟女的风韵。鸡肋一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如果这些都不算事儿,那他到底看中我什么……难道真的是中了我的“经济价值”?他这么现实吗?
我思索着的时候,他已经把一袋滇橄榄都捡回了袋子里,又把袋子放在了一边。他忽然问我,“你知道今天你在那吃橄榄喝水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我眯着眼回想,隐约记着一点,他好像在教我吃滇橄榄的要喝水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
“你想什么?”
“我想吻你。”
“啊?”
他忽然靠近,一只手托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我的下巴,让我仰着头不得不直面他靠近的脸。他的拇指与食指摩挲着我的嘴唇,拇指甚至用力的按了一下我的下嘴唇,双眼注视着我,问,“可以吗?”
这……这特么谁扛得住啊!
我感觉自己都要裂了。
刚才本就经历了一波心悸与喘不上气。此刻我几乎发不出声音来。我努力挤着话语,却觉得我那声音跟奶猫叫似的……气若游丝还打着颤儿,“可……可以啊……”
接着他就吻了上来。我应接着他灼热的呼吸与唇舌的温度,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觉得很奇怪,他分明是一下、一下地吻着我,每一次都吻得很深入,几乎夺走了我所有的氧气,让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可我又感觉他好像一直没有离开我的嘴唇,我不知道他这一下、一下地亲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过了一会儿,我感觉人都被亲瘫了。他忽然凑到我耳边,亲吻着我的耳垂,那带着喘声的呼吸听起来格外诱人。我感觉自己的肠胃和心脏都跟着身体一块儿打颤了。
“你……在想……想什么?”
“很想要你。”
那声音简直苏到了骨头里,我感觉自己的肚子还是胃部又开始打颤,眼泪都出来了,却并不是感动的,完全就是一种生理反应。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男人的脸,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洪世贤”。
我心中暗想,卧槽,他好骚啊。
当时我的手机放在驾驶台上,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我那会儿并没有注意。后来才看到微信消息,是罗姐发来的:“我刚到,看你好像正忙,我这又接了一单,我先把这单做了再过来呵,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