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臣的艰难爱情》吾家美男

1、雪拥西风

　　初春时节，暮雪纷纷，街上车马稀少，偶尔走过几人也是行色匆匆，生怕迟了便被这风雪吹走了。

　　摊点早已经收了，大家都不掸在这个时节坐进酒楼，吃一口热茶，听一会儿故事，像是忘却了尘世烦恼的样子，在别人的故事里指点江山。

　　一辆马车咕噜噜从城门口驶来，带着城外的寒冷的冰雪的气息，在大街上慢慢的行驶着。眼瞧着一处屋舍，驾车的人在酒家门前停了下来。

　　“主子，天色不早了。”她知自家主子不喜欢人多，可是一路行来，这已经是人最少的酒楼了。

　　“嗯。”一声玉碎之音传来，织锦呼出一口气卸了缰绳，清荷利索的跳下马车，取下软榻铺在地上。

　　一只白色锦锻绣云纹的靴子塌了上去。那双鞋子的鞋头上绘着一朵牡丹，镶一块紫玉珏，滑稽的颇有一番味道。

　　向上看去，少年的手白皙通透，撩着车帘的动作端的是风情无限。一身淡紫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厚重的狐裘，深深地狐狸毛没过了脖颈，直抚到他的脸上去。然而就这样，还嫌不够似的，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只手炉。

　　棠未漫不经心的下了马车，走到了酒楼大厅里，原本喧闹的堂中安静了一瞬，就连说书先生都楞了一会子。

　　棠未长得很好看，只是单薄了些。现在这单薄更加让人觉得他容颜清隽，似乎玉做成的人一般。

　　棠未一面抱着手炉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一面在心里默默的风骚的自恋着，缓缓走到了左边的窗边坐下，对着小二胡乱的点了一气便又继续缩着脖子自恋去了。

　　茶很快的上来，抿了一口，不甚喜欢，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上敲击，眼睛在厅中飘来飘去。这个酒楼小，不过胜在干净。

　　凉见在车厢中找了一阵，终是摸到了自己那把纸伞。素手微动伞骨分开，是一把二十四竹骨的纸伞。

　　马车离客栈门口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他撑着伞走的很是斯文。那样谨慎的模样像是在走过一个漫长的年轮。

　　众人回过头看他，却只见一件素白衣裳上的银丝扣盘梅花，他走过，竟似乎真的有梅香飘过。

　　他收了伞，放进了袖中，缓缓地落了座，静的仿佛一尊雕像。

　　眉目清冽，眼神冷淡，仿佛世间一切都与他无关，又好像万事万物都在他眼中，所以这眉目才会这般深沉冷清。

　　酒楼又安静了一回。

　　终究大家是缓过神来，又喝酒的喝酒谈天的谈天，说书先生抿了一口茶也开始了。

　　茶馆酒肆向来是八卦新闻奇闻轶事的扩散中心，不论是王公贵族娶亲纳妾还是皇上大人宠张贬李，不管是宋大娘家少了只鸡还是黄大叔家翠花又跳河自杀，都会成为坊间的头条，被改的面目全非渲染的神乎其神。而其中干这事儿最出色的，便是说书先生们。今儿这说书先生又是个中翘楚，在这个城里讲了十几年的书了。

　　他今日讲的乃是发生在两年前的京城的一庄轶事。

　　当年苏家一门三王侯，位高权重，却生的狼子野心，一个女儿便想要勾住准太子三殿下的魂儿，飞上枝头鸡犬升天。偏偏苏家小姐长得狐媚，生生的迷住了三皇子，于是元问殿下在皇上面前求了又求，成了姻缘。

　　结果这苏家不知满足竟然在成婚之日杀了三殿下妄图逼宫篡位。幸得五皇子姬元让与辅国大人姬宫涅事先察觉这才阻止了苏氏一门。

　　最后苏家自然是被灭门，只是那祸水苏家小姐却不知踪迹，直到现在都还未有消息。

　　这事情也是当年的一大奇事，据说那苏小姐是狐仙变的，专门下凡来勾引男子，可巧三皇子不幸被害。又有人说苏家小姐其实是被辅国大人藏起来了，有人说他们之间还有一段风流韵事。

　　然而这件事的真实细节，却是真真的没几人知道，随着众说纷纭，愈来愈离奇。这件事在帝都不是秘密，可是在这座小城里，却还新鲜。

　　先生在台上口若悬河，众生在下面云里雾里，听起来觉得倒是一个不错的有些凄惨有些伤感又让人颇为愤慨的故事。

　　末了一男起身问道“苏幕是谁？”

　　先生抚着青胡须“将军之女也？”

　　又问“将军之女何如？”

　　答曰“蛇蝎美人也。”

　　众生点头称是，可不是么，的确是心肠歹毒不守妇道。

　　唯左边窗口处一人不以为然。

　　棠未砸吧着凉水，想着这先生的胡诌，觉得不靠谱儿有些替他难为情，他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毕竟，正主儿不是在他面前呢么。

　　“你怎么说？”棠未一边吃着小菜一边套话。

　　凉见闻言望他，做着一副不甚清楚的模样“什么？”

　　“先生讲的那桩轶事呀。”

　　“什么轶事？”

　　“不就是苏家谋朝篡位的事么？”

　　“不知道。”凉见的睫毛颤了一颤，冷冷答道。

　　“你骗人！”棠未横眉，却还是耐不住好奇向着凉见撒娇道“哎呀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我知道你就是那个狐仙！”

　　凉见就是苏幕，苏幕就是凉见，没有差儿，棠未早就看出来了。

　　“我知道事情真相不是他说的那般不堪，你告诉我怎样？”棠未眨巴着眼睛看着凉见，眼睛里的殷切让旁边的织锦都觉得棠未不去做《九州八卦录》的探子真是可惜了。

　　凉见闻言依旧喝茶，只是觉得茶有些苦，半响，她沉声说道“这，就是事实。”

　　“……楚凉见！多说句话要死吗！告诉我要死吗！”

　　“会。”

　　“……”

　　对着凉见的冰山脸，纵使再大的火再大的不满，棠未也只好憋着了。他觉得凉见不是来救他的，是来整治他的。他败给他了。

　　棠未闷闷的不再多问，只是埋头吃菜，吃一口抱怨一句，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然而凉见定力好，一动不动恍若未闻。他自觉没趣，筷子一甩，直朝着凉见脑门而去。

　　清荷伸手夹住那只筷子放在桌上，看着棠未吃人的眼神，有些后怕。而凉见看着棠未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隐隐约约生出一点笑意来。笑过之后又是无尽的悲凉，什么时候，她变得连笑都成了奢侈。她以前，很爱笑的。

　　她知道棠未今日之举是因为对他好奇，只是她现在不想说。

　　有些事情，就是一根刺，挑也挑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不记着倒是没事，一想起来，就刺得疼。她现在就觉得心口疼，很疼。

　　她这辈子算是活过来了，以前活过来最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也让姬宫涅尝一尝那刺心的味道，刺的越狠越好。她不想杀他，也不想让他好过。

　　然而现在她却不那么想了，与其抱着仇恨活一辈子，还不如安安心心的做好事情为苏家老小聚魂，仇恨这东西太沉重了，说不定一下又一下，就把他这本就残破不全的身子压没了。

　　他不想再这么轻易的死了。

　　心中默默地盘算了一番，她想到了一些事情，于是看着棠未便道“你想听真实的故事？”

　　棠未使劲儿点头，那样子总是容易让人想起某种毛茸茸的生物。他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讲吧。”

　　然而过了一会子，就在他以为凉见要开始的时候，凉见却道“想听故事回去喝药去。”现在棠未喝药总是磨蹭，若是能用这个故事诓着他把药喝了，她兴许会不那么难过。

　　这算是在棠未身上找补么，呵

　　棠未本来还抱着听故事的心里，现在一下子焉儿了，天知道楚凉见这个挨天杀的开的药有多难喝，又苦又臭，他后悔想听故事了。他面上为难，想要偷溜，却听见凉见又道“其实，你听也得喝不听也得喝。”

　　凉见平日总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唯独在逼棠未吃药的时候，面部会显得生动一些，多了一丝人气。

　　棠未想要反抗，可是看着凉见默默伸出的银针,只好抱着喝了药有故事听好歹有个补偿的心态内心淌血的跟着凉见回了客房。

　　好汉不吃眼前亏，也不吃银针的亏，扎一下得多疼啊。

　　“你说过的要讲故事的啊！”棠未皱着鼻子眼睛哼哼。

　　“……”换来的是凉见一个潇洒无比一气呵成的灌药的动作。

　　凉见诓着棠未喝了药，然后看着他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问道“怎么，还要听故事？”

　　“要。”棠未已经临睡了，还是挣扎着想听故事。结果凉见脱了他鞋子盖好了被子“恩，开始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多多少少有些纯良。

　　“好。”棠未抱着被子看着凉见的正直脸哼哼，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棠未在楚凉见还没开口的时候就睡着了。

　　凉见呼出一口气。

　　他看着棠未睡着，合着手算了一下，眉头上的愁又多了二两。

　　棠未最近似乎清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掩好窗户烧好金炉，凉见无声的退了出来。门外站着的织锦轻荷连忙道“主子？”

　　“我今日便要动身去谷昌，你们二人留着带上棠未过来。”

　　“是主子。”二人点头，随即又道“可是您走了棠公子闹腾起来如何是好？”

　　“蜜饯，不过要记得不能多吃，每次最多两片还要在茶水里去糖才可以。不能让他吃鱼，不能碰到雪。”说道这里，她抬头看了看门前的雪地又道“他身体不好，你们什么都尽量依着他，但是狐裘一定要带足三挂，一定不要让他去青楼歌馆。不要让他冷着冻着了。”

　　“是，主子。”两人点头。

　　“还有，这次我是赶着去，你们不用上赶着，慢慢的，主要是照顾好他，明白吗？对了，今儿我看那几匹马不是很好，换了吧，我看踏炎就不错，另外再配两匹踏雪好了，比较稳。”凉见继续唠叨。

　　不过这话一出，清荷织锦差点绝倒。主子真是好手笔，踏炎踏雪都是马中神品，平日里王公贵族的也不见得就弄得到手，主子竟然用来拉马车，还一下子就是三匹，不知道要伤多少人的心。真真是…财大气粗啊！

　　“要是他出了一丁点儿的事儿，一定要告诉我。”凉见丝毫没有看见两个下属惊诧的表情，皱着眉说完话，随后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觉得今儿自己过于啰嗦了一些。他于是缄口不言了。

　　“是…我们知道啦主子，您就放心的去吧，要是棠公子出了什么岔子，咱们提头来见您。”这二人有些受不了凉见的小心翼翼，纷纷揶揄。凉见见此也不恼，敛了敛眸色便回了房。

　　收拾收拾已经是未时，他又进了棠未的屋子看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披着大髦出了门。

　　楚凉见楚掌柜，乃是花林国首富，与大西丰家凤来李家齐名，并称为三大财神。此次从花林前来凤来，是因为楚凉见从花林太子洛书宁口中得知了能够减缓棠未病情的昆仑雪莲将不日在谷昌出现，因此这才急急忙忙的要赶去谷昌，就怕错过了。

　　凉见骑着奔雷日夜不停，终于是在一月十二这一日夜里赶到了谷昌。

　　此时已经是将近子时，客栈酒楼早已打烊，凉见骑着马快速的在街道上穿行，留下一串串马蹄印。

　　更深风紧，虽是披了大髦，凉见还是冷的够呛。好容易找到了意境园的招牌，凉见驱马而至。

　　缓缓地推开门框，他看着打瞌睡的掌柜，开口道“行到水穷处。”

　　他的声音细细软软，在夜里显得尤其的细腻。

　　那掌柜的正在神游太虚，迷迷糊糊的听到来人这么一句，有些懵。懵了一会子他突然清醒了，看着眼前的人，神色敬畏，“客房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是在东面的意园，请跟我来。”

　　等了这么些天，主子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