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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状元及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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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皇榜已公布于天下,三甲放榜。报喜的铜锣哐啷哐啷敲进家门,都城太清春意已渐,掩不住的鹅黄新绿娇蕊初吐。打马游街的队伍满目簇新的红,唯有一人,即便不愿抛头露面位于列中却依然气质出尘脱俗,一眼便能认出。
夜幕降临,红纱幔帐,烛火跳动。依座次便能看出的名次,位于列首的不是那红衣公子陆凡又是谁,簇新的状元袍端坐于席,碧色的眸子看不出深浅。皇帝姗姗来迟,举杯投箸之间笑意盈盈。许是太高兴,许是酒助兴,许是乐太浓。
“陆状元,朕听说你是定安王叔和他国舞姬所生?”宁宰宇脸上微微酡红,烛光影印进黑得发亮的眸子,似要飞出星辰。
席首那人摩挲酒杯的指腹微微一顿:“是。”不多不少,只一字。
“呵,怪道生得如此俊俏。”皇帝的笑意越发的浓了,灼灼的目光直盯着那人
陆凡不说话,也不抬眼看皇帝。一下一下,只专心摩挲他的酒杯。
“陆状元可想要什么赏赐?你既是小王爷,本该招你为驸马锦上添花,只可惜朕的皇妹都已出阁了,朕倒是至今孤身一人,你看看能否入你清眸?”
席间猛然爆发出阵阵爽朗笑声,陆凡登时一脸寒霜,放下一直细细摩挲的酒杯。
“陛下,臣感身体不适,先告退了”说着起身,拂袖而去,留下一脸尴尬的皇帝。
“哟,状元郎脾气真是不小呢。”“才气过人,脾气也过人啊”“读书之人还如此不懂礼法,还真是…”“这座上的可是大运国天子啊”议论之声落入耳底。
“呵,从小到大,听的议论还少么?”陆凡连片刻都懒得停留,穿过重重朱门楼阁,清凉的风灌入袖子,吹得他十指发凉。看着远处昏黄的宫灯在风中摇曳,思绪也有些模糊。自己本厌恶极了官场尔虞我诈,为何还要入仕?虽生于帝王之家,母亲却为自己取名陆凡,不就是希望自己平平凡凡度过一生,不要再陷入名利权位的争夺之中。可自己,其实内心终究是好胜的吧?
年少时在那专为高官子弟皇亲贵族设的崇文院里念书,因自己不善言辞不攻玩乐便不喜欢与那些整日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一道。时日长了,拉帮结派的贵公子哥儿们便对此颇有微词“舞姬的儿子下贱骨血怎配得同我们同堂听书”“生得一脸媚样还装一脸清高,估计跟他娘一样”“就是,男子穿红袍,不就是打了攀龙附凤的主意”“要不是他爹战功显赫,估计他再轮回十世也未必进得这崇文院”陆凡听得议论,十指几欲嵌入掌心。
他不恨,他不怨,他仍然记得母亲生前给他的教诲——不要怨恨任何人。只是从此学习练字更加勤奋了,酷暑严寒,没有一天懈怠,他只想让别人看看,他陆凡有是没有那样的资格。聪颖的天资让他如今年仅二十便状元及第,书法更是早年就名扬天下。说自己不怕人议论,可是说到底,用这十倍苦心来经营的种种,如今进得官场,不就是以为到自己位高权重之时就没有人敢议论了么?不也是怕人议论?
新皇帝事必躬亲,选拔过程中那些早些年爱议论他的不学无术的都无机可趁,剩下的即将踏进官场的这些大多都是有学识有能力的人,他们一样也还是会议论他。自己还是错了,进了这官场,又岂会少了议论?自己这是一步步将自己推往了更深的泥沼啊。人啊,这一辈子,只要活于人世,就连那看门的狗也要对你上下审视一番。总是让自己活于别人的言辞目光之中,为难了自己又是何苦?
于是十载同窗,只有林一玄、李言之、沈复、周腾云寥寥几人算得上朋友。年少时一起嬉戏玩耍,陆凡话少,其他几人却也并不因此冷落他。后来长大了,陆凡的话更少了,但是几人之间的交往却如淡淡流水维持至今。李言之一心尚武却被迫从了文。几杯美酒下肚后总斜睨着眼睛说:“等我出得这尚书府,便投笔从戎给你们看。”
沈复接过嘴,阴阳怪气“哟,李公子出得尚书府,可是要到XX家做上门女婿啊?”
周腾云呵呵一笑,把一把扇子扇得赛神仙似的悠闲“言之啊,要我说,XX家的小姐还未必如XX家的呢。只是你那武功高强的母上大人,可舍得放你走?”
说完几个人笑做一团,陆凡看着,手里细细摩挲着酒杯,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只有林一玄在15岁那年同他父亲前朝宰相林昌祥一并贬往了西南之地。却没曾想还能在这科举场中能还能遇见,陆凡再冷漠,心底里也是欢喜的。
定安王府的马车已早早等在了宫外。陆凡回到王府,本来夜已经深了,再穿过迂回曲折的长廊小径到达自己住的别院,陆凡已疲倦得只草草用下人打来的热水擦了擦身体就倒头酣睡。
这边厢小园寂寂,状元郎已沉沉入睡。那边厢龙床御榻之上,微醉的宁宰宇却辗转反侧了。他今日酒后失言,惹恼了新状元,该怎么办呢?他这样想。可是,一人是君,一人是臣,君主惹恼了臣子,何须担心?但是,心里隐隐又觉得,他不愿与他君臣相称,更愿意是朋友,是知己,抑或其他。想着想着,也终于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