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乱弹之神魔莫辨》蓝小伞

13、柳毅斩龙（十二）

　　中间隔了一层不薄不厚的红纱，燕赤霞辨不清内殿中的情况，仅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龙灵姻始终躺卧在靠椅上，身形消瘦得很。而龙灵姻说话的声音也不再如记忆中一般清脆，反而沙哑得很，言谈间总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

　　若非龙灵姻说话的语气没有改变，燕赤霞简直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天龙族的三公主。

　　红纱内的龙灵姻轻声细语地吐露着话语与燕赤霞交谈，很坦然地告诉他自己因为久卧在床，所以才没能去琉璃族为姜芊芊送嫁，希望燕赤霞能够替她向姜芊芊道一声谦。

　　但是燕赤霞知道事情绝不是龙灵姻说得那般简单，若只是生病不能前往，以她素日万事妥帖的个性怎么不会让人将此事报给天龙族与琉璃族，免得他们担忧？

　　燕赤霞对此事本就疑心，现在见到龙灵姻身形消瘦，病体卧床，心中立即察觉到其中的诡异。然后他就听到龙灵姻沙哑着嗓子说道：“而今阿宁来到泾川，我原本该好好招待你，只是实在没有力气，实在抱歉。”她轻轻喘了口气，继续道，“我这副样子已经有一年之久了，怕是再也拖延不得，既然你来了，不如帮我一个忙，将我的情况告知天龙族，让我的父母前来领取我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燕赤霞顿时心头一惊。天龙族自古都有一种习俗，不论男女，不论婚嫁如何，死后都要由族人领回族地安葬，绝不能将尸骨流落在外乡。

　　燕赤霞不由得环顾四周，看着两旁的侍从，心头动了动，不由得问道：“天龙族送与你陪嫁的那些人呢？”

　　龙灵姻微微一顿，而后沙沙地回道：“不得用，都被我打发到下面做粗活了。”然后她又问道：“你还没有回复我，到底答应不答应我的这个要求。”

　　听了龙灵姻的“解释”，燕赤霞心底已是一片了然，只是有一件事情他还是想要问一问，那便是关于出宫迎接他们进入龙宫的敖钦。想到今天那个龙族缓缓走上堤岸时，带给自己的异样感觉，燕赤霞不由得伸出手按住了胸口，感受着心脏的再次悸动。

　　“什么？”燕赤霞忽然提到敖钦，龙灵姻显然十分意外，口气也变得稍稍急切了一些，却又被她很快掩饰了下去。她缓和了一下语气，问道：“阿宁以前不是见过五太子么？”四年前，燕赤霞离开琉璃族游学时，曾经来到泾川，也在龙宫中小住过一段时日，那时他和敖钦就见过面的。

　　“这一次他给我的感觉很不同，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并不是说敖钦的性格有什么改变，依旧是那么倨傲冷漠、不可一世。但是这一次两人甫一见面，敖钦就带给燕赤霞一种十分熟悉却又危险无比的感觉。这感觉就像两块异性的磁石，彼此吸引，但是又像天平的两端，仿佛共生却彼此制衡，一旦一方示弱便会被对方居高临下地压制在下方。

　　被红纱阻隔的内殿再次沉默了下来。燕赤霞的思绪也远远地落在了不在此处的敖钦的身上，一时间竟没有察觉到龙灵姻的安静。

　　片刻后，燕赤霞的思维才被龙灵姻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哦……五太子这些年变化确实很大，而今已经是龙宫的执掌总管了，哪像以前根本看不起这些庶务。”浅浅的一句，仿佛是解释，在燕赤霞听来却更像暗示、彼此互通鼻息。

　　话说到此，两人心里都已经透亮，便不用继续说下去。燕赤霞呆在贡禹殿内沉默地饮用了两杯茶，而后起身向龙灵姻告辞。燕赤霞虽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不愿打扰到生病中的主人的休养，遂答应了她会将她的情况告知天龙族，便告辞准备离开泾川。

　　龙灵姻身上带病，不能招待客人，燕赤霞主动开口离开，她自然愿意，更是没有多做挽留便叫下人将他送出了贡禹殿。

　　在宫人的带领下，燕赤霞来到了永雨阁中，正看到敖钦坐在主位上陪着柳毅。他一来，便看到了敖钦，而始终闭目养神中的敖钦也心有灵犀一般正看了双眼，看向他，嘴角竟还卷了起来，露出一点似坏还怪的笑意。

　　敖钦睁开双眼，燕赤霞不由得与他四目相接，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从心里冒了出来，胸膛中的心脏也加快了跳跃的速度。

　　柳毅忽然站了起来，主位上的敖钦立即转移了视线，同样起身，向前踏出了几步。燕赤霞心头立即松了口气，暗道刚刚一瞬间自己的心魂竟然像要从身体里脱出，被敖钦眼底的漩涡卷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燕赤霞心头不禁警铃大作，越加地疑心敖钦的变化有问题。

　　但是龙灵姻的嘱托在前，从泾川到天龙一族的居住地，他去报信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天龙族来却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龙灵姻话中之意分明就是她只剩下三个半月的时间。

　　刚刚临别之际，龙灵姻忽然提出要燕赤霞将手里的铜鞘宝剑纯均暂时放在她这里，压压惊。

　　燕赤霞的确有一把纯均宝剑，但那同样也是琉璃族的镇族之宝，燕赤霞怎么会将它随便带出来？手中的铜鞘宝剑不过是一把仿制品而已。

　　龙灵姻与燕赤霞自幼认识，彼此熟悉非常，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她会这么说，就是在暗示燕赤霞尽速回琉璃族取出纯均，再来和她汇合——竟然要燕赤霞带出纯均再来行事，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龙灵姻嫁入泾川龙族已经将近十年，这十年里可谓一直安安稳稳，就四年前燕赤霞来到泾川时所见到的，龙灵姻与她的丈夫长太子敖桒感情极好，夫妻两人可以说是片刻不能分离，相亲相爱十分。

　　但是这一次他来了一天，也不曾见到敖桒，问及龙灵姻竟也不得她回答，燕赤霞只怕泾川龙宫内的诸多诡异之处，怕是与敖桒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所以，虽然敖钦带给他的感觉十分奇妙，燕赤霞也只能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下，想要立即带着柳毅离开泾川，回到琉璃族拿取宝剑。

　　只是当他开口说要离开的时候，敖钦的反应再次变得十分奇怪，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高高地挑起一边的眉角，而后又怪笑了一声，接着便轻轻地将手放在左边胸口上按了按。

　　燕赤霞顿时明白了敖钦这一举动的意味，心脏不免为之漏拍了一记。

　　原来那种感觉不仅仅是自己有么？燕赤霞不禁在心中问道。

　　然后，一名龙宫大门的守卫跑了进来，竟是来报告说龙宫外面忽然被一波波暗流漩涡包围住了，宫门需要紧急关闭。

　　敖钦闻言便问这名守卫暗流的情况如何，会不会动摇龙宫四周的阵法，需要多长时间才会离开。守卫一一将问题答了，最后说这些漩涡还会变得更加快速强大，恐怕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消失。

　　燕赤霞一听这话，心头顿时凉了半截，面上不禁动怒起来，立即唤了柳毅一声就要转身离开。

　　敖钦却突然一个快步，穿到了燕赤霞的面前，侧面站着，斜斜地用眼去看燕赤霞：“远道是客，何况两位还是大嫂的客人，敖钦身为龙宫执掌，怎能让两位涉险离开？若没有急事两位何不暂时住下，也叫我泾川龙宫一尽地主之谊。”

　　“不用，我们有急事。”燕赤霞毫不留情地回绝了对方的挽留。

　　跟在燕赤霞身后的柳毅，立即瞧出了义弟燕赤霞与敖钦之间的气氛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不由得挑挑眉，想要插入两人之间。却不想敖钦在他之前开了口。

　　就见敖钦松松快快地向旁边移了两步，立即就将道路让了出来：“既然如此，敖钦也不能强人所难，只是敖钦希望燕公子不要意气用事，凡事量力而行才好。”说罢，也不理会他们两人，转过身去一甩袖便在四名侍卫的保护下离开了永雨阁。

　　敖钦并未多做阻拦的举动让柳毅稍稍意外了一些，而燕赤霞心里却隐隐料到宫门之外的暗流漩涡恐怕不是假的，也不是自己能带着柳毅安全穿过的。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有了火起。

　　等到两人来到宫门口，果然看到四周被一个又一个水流漩涡包围着，因为龙宫四周的阵法而一次次撞击上来，又被狠狠地弹开。若大的龙宫便在这一次次的撞击中微微地颤动了起来，叫人实在胆战心惊。由此看来拿命守卫竟然是没有虚报一分一毫。

　　柳毅见到宫门外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地游走而过，可以想见人要从中穿过会多么的凶险。他很有自知自明地对燕赤霞说道：“现在出去，太冒险了，不如等几天。”

　　燕赤霞情知柳毅说得在理，但是龙灵姻只剩下三个半月的性命，而他从泾川到琉璃族，就算马不停蹄地赶路，来回至少需要两个半月，时间不可谓不急迫。如果现在他留了下来，谁又能保证不会一直被耽搁下来呢？

　　可是他自己虽然有把握能够闯过河底漩涡，却自知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将柳毅安全地带出，燕赤霞一时间竟是没有办法下决定。

　　一旁的柳毅见燕赤霞长久地不言语，心头微动，便对他说道：“不如这样，为兄是没有能耐闯过漩涡的，燕弟若真有急事不妨留下为兄，一人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