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乱弹之神魔莫辨》蓝小伞

50、九尾狐妖（六）

　　听到这句话，聂小倩立即明了，对方并不是在与自己说话。但是她刚刚走上来时，除了这个魁梧男子，并没有看到旁的人。她有心环顾四周，想将和男子说话的这个人找出来，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然后她就听到自己开口道：“王，你这就要走了么？”

　　听到这句话从自己的嘴巴里冒出来，聂小倩终于意识到诡异之处，而最诡异的却还不是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而是这从她嘴里冒出来的声音，根本不是她自己的声音。

　　这声音妖媚甜腻，聂小倩是个未出嫁的少女，听到这声音都感到一阵燥热之气从心口冒出，心慌意乱不已，何况是男子呢？

　　光是听听这声音，聂小倩的脑中已经显现出了一张倾国倾城、惑世乱天下的面容。

　　那男子这才转过身来，面朝着心慌意乱的聂小倩，兀自微微含笑，冰冷似在自嘲。他说道：“爱妃是妖族元灵，何不归去山林，寻一个修仙自在？”

　　听见这话，聂小倩的心灵里忽然一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堵塞感堵塞在她的心口上。然后她就不能自控地盈盈跪拜下来：“臣妾谢恩、领旨。”

　　说罢，她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瞧了一会儿，似要将这个男子的面容深深烙印在心中一般。

　　然后她兀然转身，顺着来时的那段玉阶一步步地走下去。却是刚刚下了顶层，热辣的眼泪便滚滚地流淌了下来。

　　聂小倩晓得，这些眼泪并非应了自己的情感而流淌出来的。自己面前的一切，或许只是那个被她附身的九尾妖狐的记忆。

　　说到九尾妖狐，聂小倩虽然只是一个山野农家女儿，却也听说过前朝最后一个帝王，受九尾狐的迷惑，败亡国家的传说。

　　此时她经历的种种，无不是表明，自己的灵魂正是附着在这个赫赫有名的女妖身上。

　　如此想着，聂小倩不禁心烦意乱起来。而她的躯体却依旧顺着九尾狐的记忆慢慢地向楼下走着，并没有一丝停下的意思。

　　然后，下到第四层楼的时候，聂小倩见到了一个男子，长身玉立，风流潇洒。

　　这个男人身上穿着文官的服饰，面目温润淡雅，背后却背负着两把长剑。

　　“聂小倩”看见这个男子，立即顿住了脚步，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大商已灭国，费大人如何还在这里？”

　　被称作“费大人”的男子微微抬头，瞧向“聂小倩”，却并没有停步，而是笑笑道：“娘娘是在哭么？难道你忘了当初央求我送你入宫的初衷？”

　　“九尾自不曾忘却——比干无端灭轩辕墓狐妖一族，奴便入宫毁他大商的天下。而今大仇得报，奴还要多谢费先生当年相助。”“聂小倩”抹去脸上泪水，继续说道，“只是辛帝已经纵火自焚，大人何苦再来？奴是奸妃，君是佞臣，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费大人闻言，摇摇头：“你的目的是达成了，我的却还不曾。”他忽然驻足，抬头仰望头顶的熊熊火光，不由得叹息一声：“枉费他有经天纬地之才，本可做一个贤德之君，无奈天命不予。待到他即位时大厦已倾，纵有托梁换柱之才又有何用？不过留与后人一声叹息。”

　　“而今他残暴之名流传天下，却是连一声叹息也不得了！”费大人说罢，又是一声轻叹。而后他又喃喃自语道：“这虽是辛帝的不幸，却是天下的大幸！”

　　叹息完这些话，费大人便又迈开脚步，向上走去。“聂小倩”立即上前拦阻住他，对他道：“先生，莫再向前了！”

　　费大人立即抬头，目光炯然地直视“聂小倩”，当即拒绝了她的阻扰之言：“我要炼制槃郢剑镇杀魔龙。锻造此剑需要至圣至凶的人族元灵的魂魄为引，方能成功！”他一把推开“聂小倩”，抬头看着上方道：“千百年来，几遭沧海桑田、人情变迁，至圣的魂魄多的是，至凶的魂魄亦不少见，但是兼具圣仁与凶暴二者的魂魄却唯有辛帝一人！”

　　“我说过了，这是辛帝的不幸，却是天下的大幸。何况，自戕的方式那么多，辛帝为何独独选择引火自焚？”

　　费大人看向“聂小倩”，微微摇头：“他早已经与我约定好了，身为帝王，身为神子一族的后裔，就要有牺牲自己，挽救苍生的觉悟。”

　　“男人的心，若是狠起来，可以为了一个目的牺牲一切！为了天下、三界的平衡，他可以做一个残害百姓的暴君，可以挖出叔父的心脏，可以牺牲整个大商，将大军调去北部镇压魔源，同样，也可以将自己的魂魄舍弃！”

　　“我来，只是为了完成王最后一个心愿！完成槃郢剑，镇杀祸世魔龙！”

　　“聂小倩”听了费大人的话，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再也无力去阻拦他向楼上走去。却是半晌之后，猛然转过身来，问费大人道：“在奴入宫之前，辛帝是天下称颂的明君。”

　　费大人脚步不停，却是立即回道：“是！”

　　“奴的入宫，却不是导致他变得残暴，将大商倾覆的真正原因？”

　　“是！锻造槃郢剑需要的是至圣同时也是至凶的人族元灵的魂魄，若他只是仁君，我则无法锻造槃郢剑——送你入宫迷惑他的心智，本就是在他的授意之下。”

　　“那么……”“聂小倩”不禁赶紧上前一步，追问道：“一个君王，为了天下，为了他的子民，成为了一个凶残成性的人，这样的他，连魂魄也要牺牲的他，还能被称之为暴君吗？”

　　听到“聂小倩”的追问，费大人头也不回地踏上了第五层的台阶，毫不犹豫地回道，“身为帝王，承受子民的供奉，不论是为了什么理由，残害自己的子民便是人人皆可讨伐的暴君！纵然借口再多，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费大人已经脚下一转，整个人都消失在了“聂小倩”视线中。

　　费大人离开后面，聂小倩只能愣愣地站在原地，低垂着眸子看着雕琢着祥瑞云彩的白玉台阶。她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对刚刚九尾狐和费大人之间的对话更是多有不理解之处，此时索性不再去想，只是“陪”着九尾狐静默地站在台阶上。

　　忽然，从下面的楼层里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吵杂声。“聂小倩”闻声恍惚了一下，立即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破烂铠甲的传令官，一身伤一身血地爬了上来，手里高高地举起一张竹简，冲着她大吼了一声：“武成王大军被拦于渭河之源，只能折道而行——来不及了——大王——大商来不及了啊——”

　　“聂小倩”闻言，身子歪了歪，瘫坐在了地上。那个传令官撕心裂肺地高声悲呼出这句话后，便立刻口吐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在他的后背上，赫然插着一根红色羽尾的利箭！

　　不多一会儿，便有许多的士兵涌了进来。初时这些士兵还会彼此打斗抢杀，到了后来，商国的士兵全部被杀死了，只剩下敌国的军人。

　　这些周王的属下这才有了一点点放松的劲头，抬眼便去看四周华丽的共舍楼宇。真是雕栏玉栋，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不胜收！莫说这些古人，就是来自五百年后的聂小倩，第一眼看到这些琳琅满目的珍宝时也忍不住惊叹这座楼宇的主人的财富！

　　这些士兵们都是从农田里征召上来的泥腿子，何曾见过这等奢华的场面？顿时个个目不转睛起来。不一会儿，好几个人便想扑到珍宝上，将它们哄抢走。

　　更多的人却将目光盯向了瘫坐在台阶上的女子，盯着她的绝世容颜，眼中有惊艳、贪婪。

　　忽然，在士兵们身后传来一声爆喝，紧接着就见一个三眼青年将帅飞身冲了出来。众士兵被他一声爆喝，立即从刚刚的痴迷中清醒了过来，再看四周那些珠宝、美人，心中满满剩下的都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憎恨！

　　青年将帅却浑然没有去注意士兵们的变化，只是手持三尖利刃，便向“聂小倩”飞奔了过来，利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弧线，毫无半寸差错地落在了“聂小倩”的颈子上。

　　聂小倩只觉得心中一亮，便发现自己的头颅飞了起来，掉落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地，虽然已经身首异处，却还有意识，能够清楚地看见四周的一切。为这发现，她心里竟是发出了惊叹，暗道妖怪果然如传言所说，不是一般法子可以杀死的呢！

　　正这么想着，青年将帅忽然拿出了一个玉匣子，将已经打回原形的九尾狐的身体和头颅都收拢了进去。

　　头颅被装进了匣子里，聂小倩的视野变成了黑暗一片。耳边重新又传来一声一声的水滴声，粘稠湿润。这一次她听明白了，这些水声正是从断去头颅的颈子里发出的。

　　这些粘稠的水滴声，一声一声地，间隔慢慢地拉长了，犹如在催眠一般，让聂小倩的意识慢慢地沉沦。

　　她仿佛感觉到有一双女人美丽的手，将自己的魂魄轻轻地托起来，放在嘴边，一点一点地将她吸进嘴里。她挣扎了一下。但是水滴声催眠的力量太强，她的挣扎显得十分无力，而且只是挣扎了一下便懒得动了。

　　当她进入女人的嘴里时，立刻化成了一口汤汁，顺着她的喉咙流入她的胃中，最后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而这种种的一切，其实不过是在眨眼间发生的事情。

　　当聂小倩的目光完全晦暗，一丝光彩也没有的时候，姜望圣睁开眼。他瞧见聂小倩失去时机的脸，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他看向站在自己左右的两位长老，以及其他围观的族民，和蔼一笑。

　　姜望圣身为族长，就是整个琉璃族的主心骨。众人看见了他脸上的笑意，顿时个个笑逐颜开，放下了心中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