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你要救自己吗？（5） ...
-
上午九点十一分，我到了超市门口。
他应该还没来，我在门口踱步，等他。心不在焉地往后退时，我撞到了一个人。塑料袋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我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帮忙捡东西。一个穿着白色高跟鞋的女生扶着裙子蹲了下来，我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
宋艾可？她怎么会在这里？
“谢谢了。”她把手搭在我捡起的那盒干拌面上，示意让我松手。
我连忙道歉：“东西没摔坏吧？坏了我给你买。”
她往外走了几步，“不用了。”对于我过于熟稔殷勤的口吻，她显得有些戒备。
“宋艾可？”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是我的，但不是我开的口。宋艾可有些惊喜地抬头看着他，说：“陆达，你一直住在这附近吗？我是今天才搬来的，出来熟悉下周围情况，买点儿东西。”
陆达说：“对啊，我就住在街对面，你家具都搬完了吗，用不用我来帮忙啊？”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陆达甚至没有看过我一眼，我彻彻底底地沦为了一个背景板。宋艾可说请他吃中午饭，让他下午帮忙收拾新屋的时候，我终于有些慌了。
宋艾可笑着递给他一瓶饮料，他握在手里，看她的表情温柔得一塌糊涂。他把藏在后腰的那把钝刀又往下按了按，主动接过她手中的塑料袋，眼看着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和宋艾可初高中都是同学，同班六年，放学又顺路，关系还是比较好的，但上了大学之后就慢慢淡了联系。不过那么多年我都没对宋艾可起过贼心，就今天这一回，他的眼光粘在对方身上真是有锯都锯不断的架势。
合着这天是他的破壳日，谁第一个在超市门口救了他，他就爱谁？爱都廉价到这种地步了？
我跑了几步，叫住他们，眼睛看着陆达，话头却对着宋艾可：“刚才把你撞到了，实在不好意思，要不中午我请你和你的朋友吃个饭当赔罪？”
我知道这样做唐突了，宋艾可一脸不解，往陆达身边靠了靠。陆达终于看向了我，他的目光像有温度一样，让我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在发烫。
她直接拒绝：“现在离吃午饭还早呢，我和我朋友还有事要忙，真的不用麻烦了。”
“那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吧？”
“她不会给你的。”他把她拉到身后，毫不留情地说，“大白天的，管好你心里的禽兽，别让它出来乱咬人行吗？”
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也不可能继续跟在他们身后了，我满脑子都是他不屑又讥讽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我呆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拨出电话：“喂，刘先生吗，我是你以前房客的朋友，我听说你在新苑楼还有房子可以出租？没有家具没关系，杂物的价格我也可以算给你，算我买下了。嗯……101是吧，那你先领我看看房子吧，我等你。”
我就住在你对门，你再不想见我还是会见到。
房东风风火火地赶来，我知道我开的价格一定会让他满意，他在合同上签字，收下了半年的租金。我在联系搬家公司的时候，他狂敲了一阵对面的门，没人回应，他骂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把房子租给你这种人，给老子惹毛了马上换锁。”
我有些尴尬地咳了几声，他指了指门对我说：“你对门就住了一个人，男的，叫陆达。”
我说：“你对他有很大意见？”
“他这人……不好说。”他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可能又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刚来租房子的时候看着人还挺精神的，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递了根烟过去，我知道他也只是嘴上不饶人，逮到我肯定要破口大骂，却没干过换锁这种事儿，也没擅自拿备用钥匙进去过，他要是进去之后看见马桶、厨房出水水管、阳台避雨棚都坏掉了，肯定得气得跳起来。
我都联系搬家公司把家具摆好，请工人们吃了个饭然后回家了，他却迟迟没有回来。同样是搬家，为什么那边就要折腾那么久？她不会还打算请他吃晚饭吧？我备受煎熬，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踏步。
我往昏暗的楼道里望了望，找出一根细铁丝，扳直，走到自己以前的家门口，用铁丝往信箱里找准位置勾了几下，一把钥匙落在了我的手中。
我打开门，缓慢地走进屋内。我打算把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因为我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他不大可能会信任或者爱上我了。起码在我遇到自己之前，我从没喜欢过性别和我一样的家伙。在刚刚那段时间里，嫉妒烧红了我的眼睛，我不希望他和宋艾可走得太近，我想充当我自己的救世主。
我把陆达爱上我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了，事实上，这只是偶发事件，一个错误的小概率事件。它发生过一次，就再也不可能发生了。我回来，是为了救他，不是和他谈恋爱，我差点就本末倒置了。我对他的偏执甚至呈现出了一种病态，衍生出了蛮横粗暴的占有欲。
他说过我是他人生里最幸运的一部分，不过那都过去了，这次，扮演这个角色的是其他人。
不过幸好，他就是我。
我好像有些明白了，对于他而言，廉价的不是爱情，而是希望。谁的到来都可能带给他希望，或早或晚，只是时间问题。
我小心避过桌上的那桶泡面，收拾了一下这间屋子。四十个平米，卧室摆张床之后连衣柜都放不下，衣服只好堆在床边；阳台的烂盆里种了一颗歪七扭八的仙人掌，厨房出水管坏了，下面放个桶把水接着，好冲厕所；厕所里的拖把没有挂起来沥干，堆在角落里经常被水冲到所以常年湿润，上面还冒出了几朵灰色的菌类。
我收拾完了之后蹲在茶几旁，翻自己的电话簿，看里面有没有修管道的电话。
门外地面上的光被短暂遮挡了一下，会不会是他？我起身走了出去，看见陆达站在大楼外的空地上，正在按手机，我把手机抢过来，上面110已经按好，只等按下通话键了。
“先进去，我有话跟你说。”
“滚，我不报警照样把你打趴下。”他朝四周望了望，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远处散步。他快步走到楼梯口，提起一个木棒。
我对他说：“我叫陆达，今年23岁，四川成都人……”
“艹，你调查我？”
我继续说道：“智齿只剩了半颗，左腿小腿肚上有被狗咬之后留下的白色疤痕，左眼比右眼近视度数更高，但却一直没戴眼镜。肠胃不好，拉肚子是常事。喜欢过很多人，却没有谈过恋爱。幻想在高考结束后炸毁学校，幻想自己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家里才死的那只狗叫豆豆，我把它埋在了老家后山的山腰上。而我的死期在一个月之后，一根钢管被捅进我的肚子，死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
他拿在手里的木棒滑了下去，面向我，问：“我银.行.卡的密码是什么？”
我快速地回答道：“银.行.卡的密码是身份证后六位，社交网络上的所有密码都用的同一个：ysluda289。”
“我一个月后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回家，他茫然地站在屋里，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我静静地陪他站着，一直没有把手松开。他想了一会儿，扫视了一下客厅，又往卧室望了望，不解地说：“我死了一次之后还有洁癖了？”
我说：“你不能连最基本的个人卫生都不管啊，像你这个样子，喜欢宋艾可又怎么样？她会愿意跟你在一起吗？退一万步说，她跟你在一起了，你又能给她什么？难不成你让她养你？”
他被戳中痛处一样把头偏过去，假装不在意地说道：“艾可怎么可能看得上我啊。”
“我帮你。”
他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带着期许的眼神看着我。我强压下心里莫名蹿起的火，继续说道：“不过我不会借钱给你，租金和生活费你都自己解决。还有，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你收拾房间。你的衣服我用我房子里的洗衣机在洗，明天你来拿。”
“你住哪儿啊？”
我把门推开，指向对面。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他想了一会儿又问我：“那你这具身体是谁的？”
“我不知道，这也不重要。反正你给我把恶习都改掉，不然你就算不被流氓揍死，也会饿死。以后不准打游戏了。”
“改不掉的，我这身臭毛病，你应该了解的。”
“有我在啊，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来找我。”
没想到第二天清晨，他就敲开了我家的门。我抓了一下头发，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七点，这么早？“来拿衣服吗？我去看看干没有。”
他没有看我，语气有些迟疑：“其实我今天想去一家公司面试，想借套西装。”
“公司？”我有些喜出望外，把他拉了进来，“几点啊？应聘什么职位？”我那三流大学的文凭，进得了什么企业吗？
衣柜里只有白衬衫，没有西装，我翻腾一阵之后拿上钱夹，对他说：“走吧，先买一套应付一下。”
“上午十点，销售部，我就是试试，肯定选不上的，不用买了。”
我还不知道你？侥幸心理那么重，肯定很想去，说不定就应聘成功了呢。
我直接拉着他出门，随意地进了一家卖正装的店，他从试衣间出来时把领带拿在手里，站在镜子面前扣西装扣。我从他手里拿走领带，刚翻起他的衣领，他说：“我心里很没底，虽然艾可说他们公司最近缺人，对学历的要求不会那么高，不过你知道我这种半吊子水平……”
宋艾可介绍的……确实，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他问我：“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知道吗？打领带是你教我的。”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是你教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你要救自己吗？（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