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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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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剑气贯长虹,这一剑势不可挡。最重要的是,这一剑正中红心。
而对阿峥来说,这是个永远值得铭记的日子。
因为他生活的一切逆转都由这屁股上的一剑开始。
少年也并不冒进,一剑刺中之后便迅速将剑拔出,如飞鹤般向后退了几步,一身青衣宛如碧波玉树,身姿飘然,周身上下掩不住的仙门气度。
可惜他对起敌人来的手段却一点也没有仙家风范。
不但没有仙家风范,反而跟野兽打架一样,只求目的,不择手段。怎么无赖怎么来,怎么下三滥怎么好。
他口中念念有词,剑身上的青色火焰如青莲般徐徐绽开,自蕊心吐出一朵红色火莲,红莲再度吐蕊,便放出一朵娇小玲珑的紫色火莲。
那莲花艳到了极处,艳得几乎能把人的魂魄勾去。
它也是亮到了极点,亮得几乎可刺痛人眼。
这朵莲花比之前的几朵都小,小到一个小孩的手掌都能捧起来。可这其中蕴含的巨大灵力,却足以令这山上的所有灵兽为之颤栗。
原来他之前的招数,不过是试探阿峥的深浅。
唯有这一招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好一个杀招。
好一个少年。
紫莲生成之后,便以闪电般的速度飞离少年的剑身,朝着阿峥袭去。
明明是一朵小小的莲花,却有迅风暴雷般的威势,明明是艳色无边的火莲,却叫人打从心底生出寒意。
少年用一种看着死物般的眼神看向阿峥,仿佛已经看到这头银白色的庞然巨兽化作一团灰烬时的模样。
不用想也知道,那场景一定好看得很,喜人得很。
可阿峥却摇了摇尾巴,然后微微张开了嘴巴,一口把那火莲吞到了嘴巴里。
然后他看向少年,轻轻地咧开了嘴巴,像是在笑,可是那笑却仿佛带着清晰无比的讽刺之意,似是张狂到了极点,也尖利到了极点。
他承认自己之前小看了这少年。
但这少年也是大大地小看了他。
他确有两把刷子,那三色劫火凝成的莲花,就算是修炼多年的清涵也使不出来。
可是千年妖兽,岂能一朝丧于你手?
活了千年的东西,要懂的招数总是比活了十多年的人要多得多。
这道理如此简单,可却有许多人前仆后继地栽在这上面。
少年的面色一白,但呼吸却并未紊乱,眼底也亮如星辰,明如青霜。
他手腕轻动,似乎还想再用法,却被阿峥的一记扫尾击飞了出去。
他的动作不慢,无论是谁,都不能像他一样做出这么快的反击。
阿峥也必须承认,这少年的沉稳淡定已远胜许多修行多年的强大灵兽。
但阿峥的尾巴却比他还快,快如流星,追月不返,在空中划过却连一点残影都没有留下,直接甩到了他的身上,将他甩出了十多米,像是甩出一个小小的布娃娃。
他向后飞的时候撞歪了一棵树的树杈,滚到地上的时候还脸朝地翻了好几圈,最后才用一个非常古怪的姿势软绵绵地趴倒在地上。
评书里的大侠威风凛凛,出手便一剑动山河,就算不慎被敌人打趴,也一定会摇摇晃晃地站起,再战。
可惜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光是看着他那在地上翻滚的样子,阿峥就仿佛听到了清脆的骨骼破裂声,对他来说,这应该要比天宫的仙乐还要好听一百倍,一千倍。
而且他确信少年那英俊的脸孔也一定被他打成了半边红,一半白一半红,白的部分像尸体,红的部分像烤肉。
把一个英俊少侠给打成猪头要比让他吃上一万头野猪都要开心。
他得意地扬了扬尾巴,但却无意间扫到了屁股上的伤口。
虽然这种伤口很快就能痊愈,只是被人在屁股上刺上一剑,说什么都有点丢脸。
妖兽阿峥望了望天,舔了舔嘴巴,用爪子刨了刨脚下的土,然后朝着让他丢脸的罪魁祸首走了过去。
可空气中似乎缺少了点什么。
阿峥拿着鼻孔对准了天空,一阵猛嗅。
那缺的应该是咸咸湿湿的,像是铁锈一般的血腥味。
他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少年,一双蓝色妖瞳幽邃无边。
他用爪子轻轻翻了翻对方的身子,却忽然发现对方除了泥土和碎石,竟连一丁点血迹都没有。
可是连一点血都没出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样的情形,他居然没有受伤?竟然只是昏过去了?
阿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了这神奇少年看了许久。
而在看了那么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决定把这个少年背了回去。
这少年看起来也不是很瘦,但背起来却很轻。
不知道为什么,阿峥觉得他轻得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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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峥把他背回了清涵的故居,将少年搬到了清涵的床上,然后便暗自念咒,变幻成人形。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变幻成人形,早在清涵和他相处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过。
但为了保险起见,阿峥还是从桌上拿了一枚双鱼纹大铜镜,细细看看还有什么纰漏。
镜内的少年面容清癯秀逸,双目炯炯有神,五官分开来看并不出奇,但组合在一起却是极为协调,很能让人生出好感。
这张脸细细看来,倒是与清涵的面孔倒是有几分相似。
因为这是他唯一熟识的朋友,不参考他的脸变他阿峥也不知要参考谁的脸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无需掩盖自己身上逼人的妖气。
可现在他却需要想办法完全掩去了,因为他心中已经打定注意了要做他本不愿去做的事了。
他从清涵的遗物里翻出了一个白玉夔龙佩别在腰上。玉佩触感温润,如凝脂凝油,摸得久了,仿佛也心也能暖起来。
这是用于克制妖气的灵器,清涵说若是有一天能和他一起下山需要用到这个。只可惜他如今真的用上了,清涵却已不在身边。
可是仔细想一想,清涵自己根本用不着这样的灵器,怎会随身带着呢?
阿峥微微眯起眼睛,心中忽然生出无穷疑惑来。有些事情他与清涵相处的时候,反倒是不太能察觉,可清涵走了,那些细节却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难道说清涵是特意来找我的,所以带着这个灵器以便我使用?
可他对我说的……明明是来此炼采仙药啊。
阿峥越想越是惊疑不定。
难道他在骗我?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骗我?
阿峥还想再想想,可以发现身后之人有苏醒的迹象之后。
他立刻回过身去,挤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
他学不会人类那种斯文尔雅的笑,但他可以学会清涵的笑。
在某种意义上,清涵既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一的老师。
“你醒了?可有任何不适?”他笑着对少年问道,说话声音轻柔得连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原来对习惯龇牙咧嘴的妖兽来说,正常的谈笑也不是不可以的。
少年醒来之后先是下意识地摸向了手边的剑,确定剑在了之后,才默默地打量着四周,确认眼前之人没有任何妖气之后,他才缓缓地看向阿峥,道:“请问阁下是谁?这里是何处?我又怎会在此?”
“我叫柳峥,是清涵道人在这里认识的朋友。刚才你和那妖兽相战时,我本就躲在一边。我看那妖兽似要伤你性命,就出手打跑了他,救下了你。”
少年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看了半天之后,才一脸肃然道:
“那妖兽实在卑鄙可恶,若让我下次遇到他,定要将它灰飞烟灭。”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一直盯着阿峥,像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似的。
卑鄙可恶?也不知道刚才谁戳了我的屁股。
阿峥面上却叫好道:“说的不错。那妖兽名叫阴漓,残忍凶暴,无恶不作。你若看到了他,定要剔其骨,削其肉,拿它的内丹去炼妖,然后再把它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树上,如此方能震慑微露山的群妖。”
少年的脸微微一僵,似乎是想不到他的反应如此地坚决,只道:“这倒是不必。”
阿峥愤然道:“身为修道者,对待妖类怎能心怀慈悲?你不但要剔骨削肉,还要砍断他的翅膀,把他的鳞片一个个拔下来,让它在他前痛苦无比,如此方能为死在他手下的冤魂报仇。”
少年听得眉头越皱越深,但还是肃然道:“那倒不必,只需让我用剑把它的屁股戳得稀烂就算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一本正经,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的内容很糟糕。
阿峥本来越说越兴奋,此刻却呼吸猛然一滞,差点咬到舌头。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结于屁股?我的屁股有什么好戳的?
“在下乃玄清山弟子,也是清涵师兄的师弟,道号……清空。不过这里不是玄清山,道友叫我俗名秦舒笑就好了。”
他本名叫秦舒笑,但却好像一点都不喜欢笑。
人好像总喜欢给自己起奇奇怪怪的名字,也喜欢给妖兽们取些乱七八糟的名字。
阿峥只道:“那么秦兄是来找清涵的吗?”
秦舒笑立刻起身道:“不错,清涵可是在此?”
阿峥的面色微微一暗,道:“他死了。”
这句话只有短短的三个字,可他说来却仿佛重如千钧。
有些人就算是走了,也好像还在他身边。
而他至今为止还是不能理解清涵怎么会死得那么离奇,那么古怪。
明明这结界咒印只有他能打开,清涵怎么会死?
而为什么偏偏在他离山的时候,就有人要了清涵的性命?
让他暂时离开的人,让别人有机可乘的人,明明是清涵他自己啊……
秦舒笑听完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地看向阿峥,道:“他死了?”
奇怪的是,他的眼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只有无边无际的震惊。
阿峥拿了一碗药给他,然后淡淡道:“你元气有损,不如喝完这碗增补灵力的汤药,然后我就带你去看看他。”
秦舒笑仍旧眉头紧锁,仿佛还在消化清涵已死的事实。
但当他端过那碗药的时候,却一改之前的犹疑,二话不说便喝了下去。
他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如果眼前这个人想害他的话,刚才就可以害他,不必在汤药中下毒。
这汤药青黄如玉,清澈透亮,喝下去味道甘甜味道美,像是水果酿成的汁液,入口有冰凉之感。一口下肚,丹田之内便有微热之感,体内的力气也一点一滴回来了。
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可这美味的药好像也极为有效。
秦舒笑只觉得这里面好像加了蜂蜜红枣还有白梨等水果,否则他也喝不出这样的美味。
阿峥只是直盯盯地瞅着他,站在一边和个门神似的既不言又不语。
等他喝了一半的时候的时候,阿峥才道:“道友且慢慢喝着,这汤药能愈合伤口增强灵力,里面的主原料还是我从那妖兽阴漓的粪便里提取出来的……”
话音还未完全落地,他就看到眼前的少年“咔嚓”一声捏爆药碗,嘴中喷出一道灿烂的水花。
阿峥发誓,他从那道灿烂的水花中看到了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