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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速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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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谁?”
“哼,脚力真不怎么样。”
“云和仙君?”阿懒拿双手交替撑地,以“老汉拉车”的姿势被拖行了好一段路,才腾出工夫一拍地面,极其柔软的腰身反折成直角,双腿盘住云和胯骨的同时上身直挺挺地贴在了他的背上。
“怎么个意思啊老小子?”
“下来。”云和被他缠住后,立马放了手。
“不下。”阿懒却死皮赖脸道,“你想扯人家□□就扯,想甩人家就甩啊?先说清楚,什么个意思?”
“我跟你一起去。”
“去哪?”
“华夜城。”
“你去干啥?”
“樊尘刚给我传了消息,叫我‘速来’。”
阿懒愣了愣,翻身下来拉他站住:“阿尘给你传消息?怎么传?”
“当然是用只有我们俩知道的方法。”
“你扯淡。”阿懒不信地摆摆手,摆完却又问,“什么方法?”
“灵媒。”
“灵媒是什么?”
“天地万物皆有灵。一些不足以成为生命个体的灵,却可以被我们驱使派些小用场。”
阿懒眯眼,将信将疑:“是实时传递的吗?”
“要看两人所处环境和相隔距离,若无障碍,消息传递的延时基本保持在十个眨眼功夫之内。”
“文字还是语言,抑或见面?”
“文字语言都可以。面是见不着的,我如今仙力不比从前,驱使不动这么高级的灵媒。”
“就是说你可以随时跟阿尘对话?”阿懒不由得揪住了云和的衣领,一脸的怒不可遏。
“我说沈归,能边走边说吗?樊尘消息传得紧急,想必是铃儿出了状况。”
“等等等等,你先把话说清楚——哎——”
云和懒得再跟他扯,一掌劈开阿懒的手,顺势过去拎了他的领子便继续赶路。云和虽不知底细,但到底是个正经八百的仙,阿懒一介无名小鬼,力量速度均不及他。反正是要往回赶的,自己走路还费鞋,不如就搭一程这老头的顺风车。这样想着就又跳到老头背上。
“老小子你老实交待,是你逼阿尘跟你保持联系的,还是他自愿的?”
“好笑。”云和嗤一声,“这有什么好逼的?当然是我俩关系好,自愿保持联系的。”
“关系好?能好过我和他?”阿懒哼道,“连我都没有与阿尘亲密联系的办法……”
“哼。”云和不知为何发出一声轻蔑的的鼻音,“还不是怨你咎由自取。”
“……你好像很爱用‘咎由自取’这个词嘛。不过我怎么咎由自取了?”
“没什么。”云和又不知为何改了口,“你灵力低微,驱使不动灵媒而已。”
“不对……你话里别有深意。”阿懒皱起眉头,越来越觉得这个云和处处有所暗指,便从肩头爬过去凑到他脸旁眯眼细瞅,“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知道什么?”
“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关于阿尘。”
“那多了去了。”
“……你说什么??”
“废话,我与樊尘的交情,和你与樊尘的交情,又不重合。”
说的也是。这云和不愧是个老头子,也不愧是阿尘的朋友,也喜欢讲一些很有哲理的话。
“行吧,我就勉强承认了你这个阿尘的所谓朋友。”阿懒撇撇嘴,继续问,“你跟阿尘认识多久了呢?”
云和冷笑一声:“句句不离樊尘,只字不提音铃。我都说了她可能有危险,你是不懂得问一句吗?枉我那傻徒儿对你痴心不改。”
阿懒被呛得哑口无言。的确是有点过分了,可现在再问又显得虚伪,只好叹息一声,半晌说了句“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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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冥界。云和的脚力,的确快他许多。
神奇的是,那云和仙君一踏足冥界,整个人就脱胎换骨——华发染墨,朱颜玉骨,丰神俊朗,容光焕发,从一个枯骨老朽瞬间变成了翩翩青年。但令阿懒目瞪口呆的却不止是此,而是……
“我见过你。”
“当然见过。”云和嗓音也褪去了喑哑沧桑,悦耳清澈有如山溪,“我以前常来作客。”
“原来是你……”是有那么几次,也是这样轮回途中暂居华夜城期间,偶遇阿尘有客人造访,多数便是这个年轻人。虽然从没说过话,谋面也不过几眼,问了阿尘也只说是一个故人,但他是那种很容易让人记住的样貌。端的是超凡脱俗,清姿绝艳,纤尘不染的神仙模样。
想问问他为何在人间时是那副模样,到了冥界却又是这副模样,云和却答说,等我见过铃儿,确保她安然无事,再同你好好聊聊,是有许多话该对你说说。
阿懒表示赞同。
一入冥海,便见掌血飞龙盘旋在低空,焦虑不安,似在等候。见两人出现,立即飞来一并驮起,二话不说便往沃焦石上空飞去。
“小龙,出了什么事?”阿懒问。
“天上来人了。”
“天上?”云和顿时感到不详,担忧写在脸上,“天上的,谁?”
“我不认识。”
“什么目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一来,樊大人就派我赶紧到这里来接你们两个。”掌血飞龙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华夜城的结界,走的却是平常鲜有人知道的一条小路。将两人放在一个不打眼的桥洞下,自己就立即变成人形,“樊大人说了,让懒大人过去正殿,云和仙君千万不要出现在那里,跟我走水门,潜进后院。”
阿懒本想问“为什么”,但显然是多余。樊尘的安排必有道理,小龙也未必解释得清,照做就对了。
云和更是瞬间了悟:“铃儿在后院?”
“您说音铃?是的。”
事情果然和音铃有关?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各自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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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进门先见到满街的彩凤鸾辂,凤足与车轮均不沾地,圣洁出尘仙气缭绕,应是客人的座驾。十六列仙娥仪仗,数十名天兵官吏,垂手候于道旁。如此声势浩大的神仙阵仗,真是跟阴司的氛围有点格格不入呢。
阿懒“啧啧”两声,从仪仗队里曲折蛇行,蜿蜒经过,迂回参观了一下,才进了殿门。
只见樊尘端坐于主座之上,正跟列席两旁的客人们聊着天,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禁欲模样,看着就让人想蹭上去咬两口……哎咳咳,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青葙青泽两兄弟坐在一旁陪聊,青葙表情认真仔细,青泽则一脸如临大敌地紧盯着对面首席的那位客人——
那人一看就是客人里的头头,浓烈赤炎般颜色的苍龙衮服,仿佛不耐阴司清寒般还在外面披了一袭大氅,高冠巍峨,眉目周正,盛气凌人,不好招惹。
以上是第一印象。总结三个字——不友善。
“这位是?”那人看着大咧咧走进来的阿懒,问樊尘说。
“便是今晚的新郎官。”樊尘示意阿懒坐到自己右手旁。
“这位是?”阿懒也不客气地询问对方身份。
樊尘看了他一眼,吐出两个字:“天帝。”
“……”阿懒张大嘴,坐了一半的屁股久久没能落地。
想过今儿这客人来头可能很大,但没想过会这…………………………么大。
确定是“天帝”不是“天弟”?天帝来了居然都不让人上座,这阿尘真是忒有范儿了!管你天王老子,来我地盘就得屈居客席。而且还不给你赔笑脸,你能咋地。
这个阿尘呐,真是怎么看怎么招人待见。阿懒“咳咳”两声,跑过去试图跟天帝握手:“幸会幸会,从来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仙儿呢……”
见天帝表情有点不对,他才尴尬地收回手,笑说:“呀,冒犯冒犯,是不是失礼了?”
身后青泽“噗嗤”笑出了声。
天帝扭头笑问樊尘:“这位难道就是传闻中,章蔀冥君十数万年私下照应的……”
“什么传闻?”樊尘端着茶杯,转头冲天帝懵懂地眨眨眼。
“哦,没什么。”天帝笑着打住话题,摆手说,“没什么传闻。天界不问冥界事,我不过问冥君事。”自古以来,天界和冥界都是分庭而立。因冥界掌握的轮回之力,是天界无法干预也无法掌控的。尽管天帝最大,但历任天帝对樊尘这样的超级资深鬼神都多少心存敬畏。
“既然天帝都说了,天界不问冥界事,那今日如此兴师动众来我华夜城,也未提前打过招呼,合适吗?”樊尘问。
“哎,话不能这么说。偷用‘入骨’是大罪,天条冥例都有明文规定。天界既然知晓了,就不能坐视不管,理当助冥界一臂之力,全力追缉,令其伏法。”
“何以天帝这么肯定,我华夜城里有人服了入骨?”
天帝耸耸肩,指一指头顶:“显而易见。”
是了,食人鸮日夜盘桓,尤其钟夜住进来以后,是有点显而易见。阿懒眉头沉了沉,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做事莽撞。也许对前世孩儿的一点善念,到头来却会害了音铃。
“我不大明白,天帝陛下是指什么?”樊尘却在那边一味装傻。
“怎么?冥君大人不知道,你们冥界有人贩卖入骨,索取的报酬是用以喂养食人鸮的灵魂?”
“哟,我还真不知道。”樊尘啜一口茶,“怎么天帝陛下知道得比我还清楚?不是说,天界不问冥界事?”
“……”天帝脸色有点发黑,上套上得溜溜的。
“这头顶的黑云……怪我疏忽,也不曾发觉。许是近来阿鼻地狱的食人鸮成群逃逸,出来觅食?”樊尘放下茶杯,作送客状,“您瞧,我这里要开始张罗晚间的婚事了,不便送客……还是天帝陛下有雅兴留下来喝杯喜酒?”
“嗯对,喝一杯吧,有佳酿,陈年的。”阿懒也道。心里却明白,虽然口舌上占了上风,但天帝既然兴师动众地来了,必然不会无功而返。
果然,天帝低头喝了一口茶后,幽幽笑说:“本来不好搅扰喜事。但实在事关重大,我天界一向秉公执法,今日无论如何要冒犯章蔀冥君一下了,将这华夜城里里外外搜一遍,看看到底有无偷用入骨的犯人。天界医官中有能感应是否服用入骨者,只要靠近犯人,就能识别。若没有搜到,那就是我们草木皆兵了,必当重重赔礼;若搜到,那冥君可就有‘包庇’之嫌了哟……当然了,章蔀冥君是绝不可能包庇恶犯的,想必是管理疏忽,叫恶犯混入了城中……”这时有随行人员凑到耳边对他说了句什么话,他立即一扬眉,说,“瞧,医官说了,已经察觉了附近有入骨的气息。”
樊尘挑眼:“定要搜?”
“定要搜。”
樊尘点点头,说:“请便。”
“那么,冥君海涵。”天帝说着便要起身指派人马分头去搜,却听樊尘又冷冷丢过来几个字,“婚礼结束之前,我看谁敢轻举妄动?”随着这句话出口,掌血飞龙一身铠甲从后门里进来,手握着腰侧剑鞘外的剑柄转了转。外面有整军声,阿懒惊讶于小龙的效率,竟然在短短时间里安顿了云和又集结了兵马;更加惊讶于樊尘的态度——他有必要这样跟天帝对着干吗?为了庇护两个不怎么相干的人?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包括天帝在内。他眯一眯眼,似乎也被激怒,缓缓转头看向樊尘。
气氛相持不下,冲突一触即发。
正此时,一个刚毅的嗓音响起,打破了这场危险的沉默:“不用搜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