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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攻心计 ...

  •   (第二十八章)
      阿懒眼看樊尘表情不对,立马改口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着就伸手扶住了樊尘的背,犹豫了一下却没敢贸然动作,又小心地请示说:“阿尘,你平躺一下行吗?躺里侧,我们借一下位。”

      “什么意思?”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很轻松的。”

      等樊尘纳着闷儿躺好,阿懒又把他的腿摆了个二郎腿造型,自己才跪爬在床榻外侧,两只手直直撑住床板,回头说:“阿尘,继续放刚才的幻象吧,在你的里手边放。”

      樊尘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靠近窗帷的空气里幻出了刚才中断的画面。

      “啊……嗯……吼……哈……”

      耳边突如其来的奇怪声音让樊尘吓了一跳,扭过头去费解地瞪阿懒:“做什么呢?练功呢?”

      “打掩护呢。你声音倒是调小点儿啊……”阿懒朝幻象里努了努下巴。

      “哦。”幻象里嘈杂声音瞬间就弱下去大半。樊尘转回头去看了看门板,窗纱上两个人影交叠,加上阿懒一下一下缓慢而律动的挺腰动作,真的是像极了……孽镜里东陵囚风和霍云笙干的事儿。

      看着还真有点有趣。

      “好看吗?”过了一会儿,阿懒笑着说,“要不咱俩换个地方?”

      樊尘没说话,默默扭过头去跟阿懒一起继续观看幻象里的故事——

      钟夜大胜而归。他本人却是躺着回来的。

      皇帝听说后,特许他不必进宫面圣,直接回家休养,封赏恩赐一个没少地跟了过去。

      人是晌午回来的,下午皇帝已经亲自带着御医赶来大司马大将军府看望慰问。钟夜正赤着上身躺在房间里临时用冰块垒起来的台子上,唇色发白汗流浃背,人也始终昏昏沉沉。大夫一边解开他胸膛上已经被血浸透的纱布,一边颤颤巍巍地表述着肉眼所见的所有症状,让一旁的学生笔录下来。

      “这是……”大夫在看到伤口之后惊呼一声。

      “是什么?”白染赶紧问。

      “是一种毒!”

      “是一种什么毒?”

      “是一种臣没见过的毒!”

      “啊,那可怎么办?”

      “据臣所知,这天底下有一个人,精通奇毒。”

      “谁?”

      “太医徐弘。”

      “你是说,十年前被招进宫中侍奉御前的、昔日人称浪山活神仙的,神医徐弘?”

      “没错,正是徐神医。”

      “可是,徐太医年事已高,多年前就已经腿脚不利,最近更是中风卧床,朕特赐他宫中清凉阁养病,丝毫见不得风,要怎么来大司马大将军府上给钟将军瞧病?”说完扼腕叹息,又抬头看了看钟越,满意地看到了一张一筹莫展的脸,“要不这样吧,钟大人要是放心,朕把钟小将军带回宫去诊治如何?”

      这时候冰床上的钟夜挣扎着喊了个“不”,不过声音太小,他爹没听见,考虑再三还是同意了。

      虽然狗皇帝此举有劫持人质的嫌疑,但儿子性命事大,管不了那么多了。再说狗皇帝身边有自己人,不怕他趁机毒害儿子。

      于是钟夜就堂而皇之上了龙床——皇帝为了向天下昭示自己的爱贤之心,特意把自己的龙床让出来给钟将军养病。

      这事儿却让钟夜进退为难了。本来呢,这毒是他自己涂的,也不奇也不偏,只要自家军医一剂对症,马上就能见好;结果那狗皇帝却偏叫宫里御医来给他诊断,一诊还给诊出了奇毒,带回宫里这样治那样治,惊动了整个太医院,药方换了一剂又一剂,名贵药材整颗整颗地入药,还是拖拖拉拉三个月,才叫他痊愈。

      也不知道狗皇帝和他的庸医们是真不认识这种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毒,还是故意为难他。反正三个月里,每次迷迷糊糊醒来,都能看见狗皇帝,要不是把案席搬到床边来批阅文书,要不就是支着脑袋在床边守夜。有一次没睁开眼睛就听到狗皇帝在跟什么人说:“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要给朕治好钟将军!”

      “给朕”两个字,莫名其妙让钟夜感动了下。虽然明知道八成是做戏。

      钟夜完全清醒那天,一睁眼还是狗皇帝的脸。他连话都懒得跟他说,直接撑着身子往起坐。

      “嘶——”离开床板还没有两拳距离,就感觉后背皮肤像被撕裂一样剧痛起来。

      “别动。”狗皇帝立即按住他,责怪地说,“刚醒来的病人不是该问一句‘我在哪’吗?怎么一个猛子就往起跳呢?真是个野猴。”

      “我后背怎么了?挂着东西了?”

      “后背都烂了,脓血粘住了床单。”

      “什么?!”钟夜大惊失色。那一点点小毒,根本不至于伤口溃烂啊,狗皇帝对他做了什么?该死!自己多么引以为傲的好皮肤,全让他给毁了!

      “本来大夫说,非刮骨割皮不能治愈……”

      “什、什么?”钟夜吓得赶紧伸手往后面摸去。手又被白染按住,他说:“别担心,朕没允许。这么漂亮的身体,朕宁愿它冰清玉洁地死,也不愿它面目狰狞地活。还是徐神医提出一种冒险的方子,用朕的龙血和以毒蝎、地龙、五步蛇、穿山甲的粉末为药引,敷在背上,才让你内外痊愈。”说着话,手已经轻轻地从钟夜的肩膀,开始往后背上滑,“你可知道,你这张背上现在的肌肤,可比原先还要白净嫩滑……”

      “你干什么?”钟夜警惕地按住他的手,语气反感。

      “不干什么,帮你把床单扯下来。”白染说,“怎么,你打算让床单长到肉里去吗?这是异域今春新流行的穿衣风格吗?”

      钟夜犹豫了一下,松了手:“你扯吧,用力点,一把扯下来就好。”

      “啧,那得多疼。”

      “我不怕疼。”

      “你不怕疼,朕还怕溅一手血呢。”白染笑着轻轻扥了一下,稍微将那床单扯下来一个小角,“你这身好皮可是拿朕的龙血换回来的,朕不许它破,它就一个小口子也不能有。”

      “你……”

      “怎么样,霸道吧?你也说了,朕是皇帝。归根到底你是朕的人。”

      钟夜没再吭气,默默让他扯床单。背上丝丝缕缕又痛又痒的感觉持续了足有半刻钟,窗外洒进的阳光都移过了两块砖,正好照在了脊背上。钟夜渐渐觉得有些暖,背上也暖,脸上也暖,不知道是被抚摸得舒服,还是心里毛躁起来了。生在武将世家,母亲又走得早,钟夜从小并没感受过太多细致的照顾。

      床单扯完了,背上又微微一凉。钟夜下意识捉住那只手,拉到面前一看,是淡红色的药膏。

      白染挑眉看他。

      他也抬眼看他。

      “我这几日见你常常伏案,读书还是批阅奏章?”

      “都有。”

      “看得懂吗?”

      白染也不恼怒,笑了:“朕识字。”

      “知道你识字。”钟夜也笑了,“我见过你的字。”

      “嗯。”

      “你的字……比我的好看。”

      “好看得多吧?大文豪章某某都称赞过朕的字呢。”白染说,“朕也见过你的字,特别的……好玩。”

      “哼哼……我是武将,不需要花里胡哨的。”钟夜干笑两声,又看着他,“其实你不做皇帝,还挺好的。”

      “是吗?”白染挑眉。

      钟夜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不大自在,便松开手起身在屋里溜达了溜达。遍地的文书典籍,案上还铺着几张地图,下面两张是开战之前的两国格局,用朱笔圈圈画画许多地名关隘,上面一张是钟夜大胜后新绘制的边境格局,“你真的有在努力关心国计民生?”

      “当然。”

      “你想要做个好皇帝?”

      “当然。”白染说,“只可惜时势不利,良臣难觅。朕出身低微,无依无靠,年少登基,便为……傀儡。若是身边能有一个像钟将军这样的忠贤辅佐,朕也不至于,举步维艰。”

      这番话说得很是诚恳。钟夜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那日钟夜出宫回家,皇帝没有丝毫为难。

      所谓攻心为上。

      ******

      钟夜回家后顺着自己暗中调查的线索一缕,当日军中里通外国的幕后黑手果然是自己的父亲。当然也有事情他不知道,这些线索是白染有意让人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的。

      钟夜第一次对自己从小到大深信不疑的正义产生了怀疑。父亲所求的,钟家所求的,究竟是正义,还是权势?

      往后三月,五月,一年,两年,钟夜在朝堂上的话变少了,尤其不大与皇帝针锋相对了,像是一下子,变得成熟稳重了,又或者是,多了顾虑。每每商议国政,他的考虑也开始变得客观周全,而非年少时的意气用事,能不为难皇帝的地方,就尽量不为难,甚至认真去听皇帝的提议,觉得有理的,也肯点头赞同。他开始对那皇位上坐着的男人,有了同情,有了体恤。

      虽然不知道是否明智。

      ******

      一日,因发生口角,钟夜堂兄当街打死了皇帝身边的一名弄臣。

      那弄臣身为男子而故作媚态,本事没有,每天就会吟风弄月来讨好皇帝,说不定还淫*乱过龙床,钟夜早就看他不爽了,觉得打死了痛快……这样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何时起萌生的。

      更要紧的是,那弄臣不是个好东西,是父亲在得知皇帝的癖好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钟夜并不喜欢这些不光明不正大的东西。

      却不成想皇帝为此大动肝火,铁了心要将杀人凶手正法,被钟越僭越制止后,一气之下荒废了一个月早朝。

      一个月后,钟夜忍无可忍,进宫去见皇帝。满地倾酒,人倒在委地的窗幔中,醉生梦死。

      钟夜将坛里剩下的酒全泼在了白染脸上。

      “起来。”

      白染醒了,东倒西歪站不起身,于是就躺在地上看着他,又哭又笑。

      “没出息。你的豪情壮志呢?”

      “呵……你懂个屁。”

      “你那么喜欢他吗?”喜欢到这样伤心欲绝。其实钟夜想告诉他,那个人完全不值得你这样做,因为他,跟你不是一条心。“傻子。”

      “朕喜不喜欢他……”白染醉醺醺地挑起眼皮,“朕喜不喜欢他,关你屁事?”

      “……”

      “朕喜不喜欢他,都不是你们能随便动朕的人的理由!”

      钟夜想了想:“所以你生气不全是为那个人?”

      白染奇怪地看他,好像在质疑他重点怎么跑这么偏。

      “是吗?你没那么喜欢他是吗?”

      “将军很在意吗?”

      “……你起来。”

      “朕,受制于人一辈子,朕,不喜欢受制于人。”

      “你先起来。”钟夜依旧说不动他,只好弯腰亲自去拉他,“你起来,我……”

      人没拉起来,却不小心被带倒了。钟夜两只手撑在了白染身体两侧,湿漉漉的地面上。知道一转头就碰上鼻尖了,他便没有动。白染却主动转过头,鼻尖擦着他的脸颊来到嘴角,醉醺醺地吐着气。

      “朕就不起来。朕连不起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借着酒撒泼吗这是?

      钟夜顿了顿,也转过头去,近近看着他鼻梁上一高一低两只畸形的眼:“不起来就不起来吧。”说完就吻了上去……

      然后两人都好半天没起来……

      ……

      实则那弄臣之死,是白染识破其身份后,故意安排的一场借刀杀人的戏。一来利用钟家铲除他们亲手为他埋下的隐患,二来逼钟家的狼子野心浮上台面——公然藐视皇权,包庇杀人犯可不好看。

      ******

      事情发展成这样,实在是钟夜始料未及的。

      突然间就开始频繁往来于皇宫与府邸之间,还生怕被父亲发现;突然间就恨不能扎根在狗皇帝寝殿里;突然间上朝就开始两耳充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有时光看着那高座上之人,身体就会把持不住地……躁动。

      还没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过来,或者说还没打算从头脑发热中清醒过来,也没承诺彼此日后如何,变数就来了——

      冬日某天,钟越将儿子拉到房里,秘密告知:“就是明天。”

      “明天什么?”

      “改写国姓。”

      说得这么好听,其实就是篡位。钟夜胆战心惊了一下,问说:“怎么现在才告知孩儿?孩儿如何领军如何攻进?和父兄叔侄们如何配合如何照应?是否有些仓促了?”

      “不仓促。此乃大事,爹爹和你的兄弟叔侄们早就秘密筹备了一个秋冬了。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不用参与。”

      “为何?”

      “因为你近来与那皇帝交往过密,爹担心你心神不定。”

      “父亲,一定要这样做吗?”

      “当然。”

      “兴许我们好好辅佐栽培,白染能当个好皇帝呢?何须大动干戈,劳民伤财!”

      “儿子你果然还是太嫩了。江山之事,能者为之。能者不为之,是所谓屈才。”

      父亲的正义,果然变质了。变质成了狂妄。

      钟夜想起自己近来常常会把对皇宫防卫和人员配置的见解写下来,分析其中的疏密利弊,当做记录。这是长年身在军中养成的习惯。虽然不是刻意,但如果被父亲看过了,难免会加以利用。

      难怪……父亲就算有所察觉,也从没过问过他频繁出入皇宫的事?

      手脚一缚,房门一锁,钟夜被禁足在了自己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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