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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朝野危机 ...

  •   (第六十一章)
      乐邑城近来往来使臣频繁,纷纷进献宝物。宫里宫外都在筹备建朝百年大典。仔细算算,薄氏江山已有九十年历史了,再过不久就是第一个百年。

      但或许是见过路上百姓的贫穷,薄媚总觉得眼下张罗这些是否有些为时过早劳民伤财。向父皇提及此时,他只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民生要顾,礼制也不能弃。百年大典天下朝圣,是树立天子威信、告慰先祖、巩固江山功业的百年盛事,不可马虎。说得也有道理啊。

      通常一个王朝接近百年时,往往就进入了国治民安的盛世巅峰。薄野是否呢?身处时局中,倒也说不清眼下时代是好还是不好。总之她相信,父皇是有心做好一个君王的,薄氏历代也在努力治理着这万里河山。不是说,有志者,事竟成?

      虽不时有战乱。但纵观历史,战乱总是难免的……吧?

      有些事情真是不经想,一想就变成了谶言。十日后,墨颐被北狄攻占了。

      如此之快,比薄媚见过听过的任何一场战役都要快。

      从小太傅便教过,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古王朝即采用分封制,诸侯遍布。七百年前上古王朝崩塌,诸侯割据,各自称王称帝。轰轰烈烈分分合合六百年,争战不休,各国均形成了自己稳固的氏族与统治,故而九十年前薄野一统天下,未能扫清各国,准许他们继续为国,却不得再称王称帝,一一分封侯国伯国,天子为尊。

      如今大大小小诸侯国有三十余个,其中大国十一,除去刚刚被吞并的南渊和于役,还剩九国。九国之中,北方墨颐、东北常棣、西北激雷、东南林钟,均是开国时分封的薄氏宗亲。封在四方,用意有二:一则分割监视各异姓侯国,二则守住边疆抵御外敌入侵。京畿周边也分布诸多薄姓小国,护卫乐邑。

      九十年来,各国兴衰交替,时强时弱。譬如建国之初流火只是苟延残喘的弹丸小国,而眼下没落不堪的落霜却曾称霸一时,花无百日红,转眼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唯已亡之鸾洛、未亡之苍慕、以及林钟等国,始终政权稳固,国力强盛,却从不见他们争强争霸。

      薄氏侯国自认尊贵,不思进取,近年来一再衰弱。由此战也足以见得,领土最为广阔的墨颐,原来也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薄媚想起萧长史托自己转交的奏折忘了拿给父皇,便去了天子大臣商议国事的紫极殿。朝会散了,天子一人独坐在案前,撑头闭目,仿佛颇为头痛。

      “父皇,”她轻声唤。天子抬起头来,有些迷惘。看清来人,方舒展了眉头:“来,媚媚,坐到父皇身边来。”

      薄媚坐过去,问:“父皇为何事烦忧?”

      “没什么。”天子笑,“这些天休息得可好?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父皇命人去办。”

      虽然笑着,薄媚却看得出他眼中的疲惫与彷徨。“父皇,您老实说,是不是边关告急?”

      天子惊了惊,蹙眉道:“媚媚,这是国事,父皇会解决,你不必操心。”

      “我是薄家的公主,关心国事家事不是理所应当?”薄媚笑,“父皇不妨告诉我,媚媚已经长大了,这些年来也见识过许多事情,对下面一些诸侯国也多少有些了解。父皇烦恼的事情,告诉我,也许我也能出谋划策,替父皇分担一些。”

      “你是女孩子,女孩子就应该无忧无虑地活着,每天开开心心,安安稳稳的,不必操劳,不必沾染尘污。外面的事情,该由父兄来面对。”

      “父皇瞧不起女孩子?”薄媚笑,“老顽固,太没道理了!女孩子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一样能思考,一样能上战场打仗,有何不同?有何不可?更何况我自认为继承了父皇母亲的头脑,还算聪明,这么聪明,不利用起来,岂不可惜?”

      “媚媚……”

      “好了好了,快告诉我,墨颐情况到底怎样了?你要不告诉我,我就亲自去军营打听。”

      天子哭笑不得,只得如实相告。墨颐是乐邑北部屏障,当世国君是天子的族叔辈。一直以来守护北疆,防止北狄直接进犯乐邑王都。北狄野蛮好战。但墨颐向来实力不弱,九十年来几乎每隔几年就会与北狄交战,有胜有负,然从未失守。

      这一次节节败退,两个月便失国,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下子便把乐邑王都暴露在外,再无防守。

      若是北狄一举南下,趁势进攻,乐邑一马平川,王都必然陷入危机。好在眼下将要过冬,北狄一场战下来也需整顿,停在了墨颐境内,伺机来年进犯。事态着实严重。

      “所以说,这个冬天,是我们的喘息之机?”

      “是啊。”天子道,“但我们乐邑的兵力实在抵不过北狄,一个冬天,怕是不够厉兵秣马。”

      “北狄有多少兵马?”

      “至少二十万。”

      “我们有多少兵马?”

      “……十五万。”

      “只有……十五万?”

      天子为难道:“是啊。本来每军应有八万,六军总共四十八万,加上宗族驻兵,少说该有六十万……但我们乐邑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战争,先皇在位时军队又闹过一次哗变,裁撤了三军。这一次墨颐失守,重新清算兵马,方才发现净是老弱伤残,其中还有近二十万的虚位,冒名顶替已死将士,空领军饷!简直……可恶!”

      “空领军饷?!”薄媚震惊,“国家危难,军中竟出现这等李代桃僵的事情?父皇……哦对了,父皇,这里有一份弹劾书,是一个叫‘萧长史’的人托孩儿上呈。里面写的全是贪污受贿,不知是否与空领军饷之事有关……”

      天子接过奏折,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丢到一旁。

      “父皇,不看看吗。虽然那人不怎么着调,但为君者也该虚心听取各方人士的谏言……”

      “此人除外。这已经是他第一百零九次呈递奏折了,真是烦死人,每次都是信口开河,夸夸其谈。就譬如说这次弹劾,一条条一项项,若有些根据也算,朕就依言调查。可他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满纸荒唐,污蔑朝臣。把朕的文武大臣通通骂了一遍,骂得狗血淋头。照他说的,难不成这朝中竟一个忠良都没有了么?朝中一众老臣也在此名列,朕岂不知他们的忠心?如此树立公敌,他是叫朕拿他如何是好?”天子叹息,“镇日里胡闹!要不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

      薄媚看到天子手边有等身高的一摞同样字迹的折子,翻开来一看,果然都是萧长史的上疏。从边防建设,到官员赏罚,到田亩制度……事无巨细,一一指点,涉猎广泛,侃侃而谈。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气度。如此狂妄自大……

      薄媚:“……好那我们不说他了。父皇,可有募兵?”

      “正在募集。可那些刁民不仅不服兵役,还千方百计逃税。没钱没人,军队无力扩充,如何面对来年的恶战?”

      “战事在即,父皇也要体谅百姓的辛苦。回来的路上,孩儿亲眼所见,耕地荒芜,黎民疾苦。眼下军中无人,田中也无人。无人劳作,粮草与军款只会越来越紧缺。父皇,想必是我们朝中存有漏洞,才会导致上下均有怨言,如今一看,竟像是有一个无底大洞,钱财和人口都从中流走,悄无声息。兹事体大。眼下还有些时间,我们应当好好查处一番,朝中若真有势力误国,定要连根拔起以除后患。话又说回来,萧长史的弹劾未必空穴来风,朝中虽是老臣,也难免会有私心。父皇还要多多留心……”

      “话是这么说……可是国难当头,怎能轻易去动这些大臣?今冬朝中绝不能起一点波澜,朕还需他们同仇敌忾。”

      “毒草不除,终难强盛。”

      “来不及了,现在不是强盛与否的问题,眼下最关键的是明年开春的一战。媚媚,话已至此,父皇不瞒你说,墨颐三军已降了北狄。若对上他们,乐邑……没有胜算。所以朝中如何朕已经顾不得了,奸恶舞弊也万万不能现在去查。薄野,生死,存亡——”

      薄媚惊愕,说不出话来。是了,墨颐虽失国,但若精兵退守乐邑北部,联合各路诸侯,也尚可与北狄一战,近年里外族还犯不了乐邑王都。但万没想到墨颐全军降了北狄……善谋略的精兵加善骑射的胡虏,着实是难以战胜的铁骑。

      当下没了想法,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如此看来,果然是情况危机了,比想象的更为严重。正是午后,长安宫的大太监来了,说姬夫人请陛下过去。

      天子默了一默,方问:“夫人何事?”

      “小奴不知……”

      天子挥退,却未起身。薄媚试探着道:“父皇,您与娘亲……”

      天子又撑着额头,说不出的疲惫:“媚媚先下去吧,父皇想一个人静静。”

      薄媚退了出来,有些心事重重。回来多日,早已察觉了父母亲二人之间气氛的异样。他们从前形影不离,伉俪情深。可是这次自从回来,就未见父皇去过长安宫。

      起初以为是两人闹了别扭,过几日便好。后来见他们没好,又有些怀疑,莫不是父皇知道了些什么,关于母亲有意隐瞒的过去。再后来多亏了小筠打探来消息,说他二人自从三年前就不怎么见面了,也就是姬夫人为救小太子伤了腿以后。不过陛下也未表示要冷落姬夫人,仍独尊她为后宫之首,平日里也互相惦念冷暖。只是不怎么见面了。

      好生奇怪。

      由此一事,薄媚暗暗赞叹自己带小筠回乐邑真是一个英明的选择。她才来没几日,又是一个外乡人,竟很快就跟宫里各路人马打成一片,混得风生水起。看来不用她亲自出手,很快就能收获这皇宫里一张巨大人脉网了。虽然这里是她自己的家,但因离开太久,从前也未接触过下人,故而还没小筠来得熟悉。

      转眼又吩咐小筠去打听小太子当年险遭马踏的经过,以及每日朝会公卿大臣们的出入情况、言行有无怪异之处、以及谁与谁走得较近,谁与谁关系疏远,谁又与谁明显对立。

      ……

      薄媚离了紫极殿后,很快,木轮轧着地面,缓缓来到门前。侍从连人带椅抬上阶去,门口太监要通报,却被姬夫人抬手制止。

      门外等了一等,方才通传进入。见了天子,对看间,两下无言。

      “夫人……”

      “陛下可知劫走媚媚的是何人?”姬夫人冷冷地道。

      “悬花国毒师公子桀。”天子道,“夫人放心,朕会派人去捉拿。”

      “何时?”

      天子有些为难:“……夫人也知道,眼下国事危急,抽不出人手……待到明年安定下来……”

      “立即派人去。”

      “夫人……”

      “立即!”姬夫人态度冷硬,不容商榷,“不仅要将他捉拿,还不能伤他分毫!”

      “夫人?”

      “媚媚的性命……全在他手上。”

      “这是何意?”

      “你也知他是毒师。”

      “可媚媚不是安然无恙?!”

      姬夫人沉默良久,道:“小心为上。他是世间数一数二恶毒之人,手里有千奇百怪害人的毒,媚媚毕竟犯在他手里一回,不能大意……”顿一顿又道,“我知道陛下怨我当年行事莽撞,再不许我踏出宫门。然此次非比寻常,务必务必要将公子桀带回,尽全力,完好无损地带来乐邑。我要确保媚媚的安全,万无一失。”

      说完凝重地望天子一眼,挥手招来侍从将她推走。任天子在身后唤她,欲言又止,也不回头。

      然则待到乐邑派兵寻到悬花国时,公子桀陵已然人间蒸发。问悬花国君时,只说不知此人。悬花是天下奇山险地汇集之处,自古人烟稀少,不事农耕,君主是个闲职,不立法不治国,靠宫人每年织锦织绡卖与别国过活。国民可自由来去,故多商旅,也多隐士,更多别国逃犯。

      公子桀虽身居悬花,然未必是悬花人,确实问不着国君。无功而返,姬夫人却不准罢休,仍令他们重新去找,上天入地,必须找到。其实心下隐隐生寒,总觉得事情不妙,仿佛有人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血雨腥风,波及她的女儿的。

      其实与此同时,还有一人寻公子桀扑了空,慕广韵。

      派孟寒非出外巡查,顺便赴悬花国打探一下“芳华劫”的消息。谁料孟寒非回来后只道,那悬在半山的灵堂一夜之间不翼而飞,而原本就没有人能进入的墓道口也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潜伏在桀陵附近的各路人马纷纷炸出头来,各自乱了手脚。孟寒非感到奇怪,便去向这些人打听守桀陵的目的。其实慕广韵早知各国国君、野心家、阴谋家、还有各种怀有目的的人,在常年监视着公子桀陵。虽近不了其身,却形影不离。慕广韵只道他们是为了伺机抢夺那只刻有足以摧毁薄氏王朝铭文的金鼎而去,这一次听孟寒非说完打听来的真相,却凛然一惊。

      ——原来他们常年守着桀陵,不是为夺金鼎,因公子桀似乎尚未放出过金鼎在手的消息。他们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自家主人的性命。无一例外,这些人或这些人效力于的人当中,都有身中“芳华劫”蛊毒者。

      没错,是蛊毒。

      此蛊不致命,却让人命悬于公子桀之手。

      若要自己活命,必须保护公子桀万无一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朝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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