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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何时了 ...

  •   第三十九章
      木兰莺冲到悬崖边上,看他手脚并用,慢慢地向下试探着,她感到一阵头晕,害怕他掉到山崖下摔死的恐惧让她不敢看,可是拿着手电筒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倔强地照着他身边的崖石,她看着,心吊到嗓子眼,声音颤抖着提醒他:“挨着右边爬,那边坡没那么陡——小心脚底下,那块土可能有些松——白鹭哥哥,你要小心啊,千万别向下看……”
      她的声音哽咽,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十多年了,她总是梦想着这一刻,害得爸妈惨死、弟弟弱智的乔启智死了,缠绕自己多年的梦魇结束了,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再也不用背着父母之仇生活,可——可此刻自己所感觉到的,就是盼了这么多年的解脱吗?
      如果现在拿生命冒险,在悬崖上向下攀爬的白鹭哥哥摔死了——
      那生活对自己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报了仇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想到这里,心如死灰,眼睛看着乔白鹭,只想万一他摔下去,自己也从这个悬崖上往下一跳,去陪着他,两个人死了以后什么烦恼爱恨的纠葛都没有了,一了百了,什么弟弟,什么外公,什么世间的繁华喜怒,不舍情痴,百年之后还不是通通随风而散,化成一捧灰——执拗的心入了魔道,她盯着他,有那么一刹那,她脑海中一片茫然,天地间空空如也,乔白鹭是生也好,死也好,竟然全都没放在心上。
      她听见崖底传来一声呼喊。
      她心神一震,情智回到这世间,对着悬崖底下大声喊:“白鹭哥哥,你怎么样了?”
      “我到了,什么都看不见,你把手电筒放下来。”
      木兰莺紧张得甚至忘了松口气,找了半天,没找到任何可以将手电筒安全放下的东西,没办法只好对悬崖底下喊道:“你等着,我去找个绳子。”
      她听见他嗯了一声,自己转身快速向山下跑,到家匆匆拿了绳子,快速跑回悬崖边上,冲着下面喊道:“白鹭哥哥,你还在吗?”
      “我在。”他的声音传上来,在这空山人寂的夜半,听上去有些低沉,有些哀伤,木兰莺将绳子系在手电筒上,沿着山崖慢慢地向下试探,到了崖底,他走过来取下手电筒,从山上可以看到他拿着手电筒在崖底走来走去,后来他手中的光猛地停在一处,像是被凝固在崖底的一点一般,再也不动了。
      木兰莺的心抽搐得仿佛刀割,她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十一年前,自己所看到的,这一刻白鹭哥哥也看到了吧?
      她的爸爸——,他的爸爸——
      苍天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她都要承受这样的人间惨剧?
      她看到乔白鹭走过去,从悬崖上看手电筒的光,并不是很清晰,她只能辨认出浓浓的一团,心中的祈祷如果被大声外放出来,不知道悬崖下的白鹭哥哥会不会再也不理会自己了?会不会冲上来,一狠心将自己这样的坏人也推下悬崖?
      就让乔启智死了吧!
      让他死了吧!
      让他死!
      她目光用力地盯着乔白鹭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祈祷大得她的耳朵轰隆隆作响,怦怦跳的心口几乎要崩裂开来,好久她才听见白鹭哥哥痛苦的声音传了上来。
      他死了——
      骤然的解脱让她瘫坐在悬崖边上,失去支撑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夜晚似乎理解了她的解脱,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里也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茫然四顾,黑夜,只有黑夜,黑夜中唯一能辨识的只有父母的墓碑,她看着墓碑上爸爸木有山的名字,脑海中闪过当初父亲在崖底头破血流依然不能阖目的样子,嘴角露出一抹凄然的微笑,低声说道:“爸爸,你可以闭上眼睛了。”
      “怎么样了?”她冲悬崖下喊道。
      没有声音回答,乔白鹭仿佛木雕泥塑一般坐在一团黑影的旁边,她有些着急地问:“人有没有死?”
      “死了。”声音穿了上来,像是因为离得太远的缘故,听起来不像是她熟悉的白鹭哥哥的声音。
      “那你上不上来?”木兰莺问。
      “我在这里陪他,等警察。”他说着话,手电筒的光弱了下去,显然没有多少电了。
      这样陪一个晚上,再结实的人也会冻出病来吧?
      木兰莺起身,走到乔白鹭先前下去的峭石边,向着山崖下爬去。
      悬崖下的他听见响声,微弱的手电筒光射过来,看见了她,大声说道:“你别下来。”
      “你不上来,我就下去。”她说道。
      “我爸爸不会想要看见你,你不要过来!”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决绝,长大的这些年,她习惯了他对她各种各样的声气:娇宠,爱护,陪伴,即使他跟她怄气,那怄气里也从未断绝过他对她绵绵的爱恋。
      可是这一声,她已是知道,白鹭哥哥的心凉了。
      木兰莺手抓着崖石,脑海中闪过就此松手,既然从此生无可欢,那就死在他眼前,让他后悔气自己,让他下半辈子懊悔这一刻的无情——手指紧了紧,脑海中弟弟和外公的身影挡在眼前,她脚下微一用力,跳到山崖之上,对悬崖底下说道:“我去拿一件大衣给你,你等着。”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答,转身向山下走去。
      回来的时候,她将大衣和新手电筒丢下去,细微的声音传上来,是他穿上了自己丢下去的大衣,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后半夜的夜凉让她不敢坐下,在山崖上,在父母的墓碑前走着,不时地跺着脚,等待天明。
      曙光透过来的时候,悬崖之下传过来噗通的声响,她心中一动,探头向下看,暝色漠漠,依然什么都看不清,她问道:“白鹭哥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答,走动的声音传上来,他似乎在崖底忙碌。
      “不要碰任何东西,警察估计马上就来了,你碰了东西,警察会怪你的。”她说。
      “我没动什么。”他说,声音一如既往的据她千里。
      那之后两个人再没说话,曙色穿过山尖,慢慢地山中的一切都亮了起来,她父母碑上的文字越来越清晰,仿佛霾尘散去,天地间重来一场清明,她走过去,重重地跪倒,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石头上,前半生最后一次的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山路上响起脚步声,木兰莺回过头,看见警察走了上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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