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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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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香道:“这船还在江中央,起码要等它靠岸,先坐着。”苏林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垂帘处,秦香又比他快一步,挡了路。苏林使劲推他,眉头跟绞绳似的。哪知秦香看去挺瘦,却雷打不动。
秦香一把搂住他,硬把他逼退两步:“你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毫无理由。”
苏林道:“我说了没生气!”还一边推他,两人拉拉扯扯跌了几步,秦香蹙眉道:“真是给爹娘宠惯了。”
苏林道:“少爷我脾气一直这样,看不惯闪边儿去!”
秦香把他搂得滴水不漏:“脾气这么差,这样下去,哪家姑娘肯要你?”
苏林道:“不用你操心,你,你放不放手,不放手我揍人了!”
秦香很轻易地将他推倒在桌子上,桌上的烛台轰隆一声翻倒,熄灭。滚烫的蜡流在桌面,周遭立刻漆黑,岸边的灯火透过小窗洒进来。
看不清彼此的脸,只听见秦香轻声道:“只能看不能碰的日子,我不想再过。”
苏林睁大眼,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烛台摇摇晃晃,落在木板上。他被惊得回头去看,脸却被掰回来。唇猛地被堵住,香香软软,脑中一阵又一阵嗡鸣,苏林浑身瘫软。秦香把他压在桌子上,一手扣住他的双腕,一边强行介入他的腿间。苏林拼命想翻下桌,却被秦香定得死死的。苏林道:“放!放手!”
大概苏林挣扎得太过了一些,秦香压制住他的时候轻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在他耳边温言道:“我喜欢你。”
霎时,苏林石块一样动都不动。
秦香捧住苏林的头,细致地在他唇上吻了几次,又探进去深吻,唇瓣与舌尖就像纯熟的樱果,柔软清香,吻得苏林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良久,船在岸边停下来。
秦香扶着有些趔趄的苏林下船,刚好看到远处站的苏丹和范子高。苏丹飞奔过来,从秦香手中接过苏林,急道:“我的弟诶,你出什么事了?”苏林摇摇头,垂头。秦香捏了捏苏林的手,松开,客套两句就离开了。
范子高也被苏丹打发走。苏丹笑呵呵地跑过来,推了苏林一把:“有没有发生好事呀?”苏林恍恍惚惚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苏丹道:“不会吧?我和子高专程躲起来,你们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苏林道:“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苏丹瞠目结舌。
苏林走到江岸边,慢慢蹲下身子,远远看去,只剩一个小圆团。苏丹急道:“我没想到秦香是这种人啊,他只是想随便玩玩?那就别管他!真讨厌!”
苏林揉揉眼睛,吸吸鼻子,眼眶红红的:“姐,可是……我是认真的。”
苏丹大惊,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弟弟,恨不得天降钢刀,把秦香那小贱人劈成几百段。
与此同时,秦香回到府上,正在喂香香吃菜叶子。老崔道:“公子果然是龙马精神,可,可是公子真的是在报仇吗?有人这么温柔对自己仇人的吗?”
秦香沉默片刻道:“仇我不报了。”
老崔道:“他在公子身上留下印记,又不负责地跑了,您若不报仇,那修行不就全……”
秦香道:“无所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活再久也是枉然。”
老崔道:“公子,您这是何苦。”秦香笑笑,冲香香勾了勾手指头。
早知道不该去修炼,去求什么幻化成人。像以前那样,以蓝天为顶,星辰为灯,树叶为床,有阳光雨露,有花草丛林,就是自己的家。每天只要吃饱喝足天气适宜,就开心地在花丛里跳舞。简简单单活完一季,安安静静断翅化为尘土。那才是真正的幸福。
秋雨绵绵絮絮,琴声袅袅不绝。苏丹与范子高站在小亭中,依偎呢喃。苏林伏在窗台前,撇了撇嘴巴,把桌面上的宣纸揉成一团,朝他们扔去。
棒打惊鸳鸯,那两人回过头来看着他。苏林又扔了一团纸,直砸向范子高面门:“你们要恶心换个地方去,别挡少爷面前。”范子高猝不及防,给打了个妥实,没好气地拖着苏丹走掉。
两人刚离去不久,苏林就开始大叹气,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这事真把他困扰了很久。
忘了具体是哪一年。那一天初次与范子高相见。苏家姐弟一起去后山上玩,当年苏林还小,特喜欢欺负姐姐,把苏丹的小手绢抢来,甩甩甩,甩天上去了。然后苏丹就大哭起来。这时候,英雄救美的范公子出场,个儿挺高,一抬手就勾回了手绢,还给苏丹。苏丹谢过以后,苏林难免被范子高打一顿。但是苏林哪是打人的稻草杆子,跳上树来个猴扑,就和范子高对打起来。范子高力道强得多,可苏林的心眼儿不少。最后苏林挂点彩,范子高弄得几天噩梦。
从那以后,范子高就成了苏家常客。原因嘛,自是看上了娇弱的苏丹。可这一入,就叫武大郎爬墙头,爬得上去下不来,苏丹外表是娇弱的,内在比她弟还强悍。范子高想打退堂鼓,就找苏林帮忙演戏,说以后愿意给他做牛做马。苏林一听牛马二字,乐了,二话不说答应。
某年某月某日,这三人又跑到后山去玩,苏林抱着范子高装断袖,赶巧儿撞苏丹。苏丹看了以后的反应相当震惊,回去以后不茶不饭,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从那以后,苏丹对范子高的态度果然烂了不下十倍。可是,在苏小美人披着白纱衣出来拒绝他时,那一副林黛玉似的娇媚相,让范子高的心七上八下数百次。这一回算是真进去了。
戏演完,忘了幕落。苏丹可还记得苏林当年那一回。不知道是苏林的演技太好,还是苏丹疑心病太重,无论他怎么解释,作姐姐的都只是应一声,对范子高的态度极差。
范子高是死人差帐,但是苏林冤枉。他怨念一重,动不动就对范子高说什么“你抛弃我”“你娶姐姐不娶我”一类的话,听得范子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有好几次被苏丹逮着现场,于是误会就像大海的波涛,翻啊翻,搅啊搅,到了今天这个局面。
终于,那两人冰释,圆满了。苏林替他们高兴之余,更觉得想吐。那两人其实没说什么恶心的话,就是互相对望的眼神,让他起跟吃了线团子一样,疙疙瘩瘩。那眼神,那眼神简直就是秦香看他的眼神!
一想到秦香,苏林呆了。继续抽了骨似的趴窗台上,软绵绵地叹上一口气,十足的思春少女。刚叹到一半,身后冒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我怎生就有个这么没用的弟弟?”
苏林身上一抖,回头看着苏丹,不鸟她,抖抖衣服坐回床上。
苏丹道:“他不喜欢你,你就不懂什么叫放手?强扭的瓜不甜。”
苏林道:“是了是了是了是了是了。”
苏丹道:“你到底看上秦香哪一点?银子还是面子?”
苏林道:“你又看上范子高哪一点?傻气还是牛脾气?”
苏丹脸色一变:“你这臭小子,看姐姐不打你!”
苏林道:“你这臭老姐,就知道欺负你弟弟!”
苏丹道:“谁敢欺负你,谁脸上长了疔!”
苏林傻笑道:“他就敢。”
苏丹猛地站起来:“去他家找他,问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要是随便玩的,扇他一巴掌。他要真喜欢你,你今天就不用回来了。”
苏林一滞:“姐,你说话越来越强悍了。”
苏丹冷哼:“有时间在这里磨蹭,不如现在就去了。”
抵达秦香府前只用了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可站在他府门口,就耗去了近一个时辰。雨未停过,却只是清清浅浅,衣裳半湿半干,带着秋天的潮气。苏林擦擦脸,想要推门进去,手顿在门前,又收回去。就这么试着重复了数十次,想起小舟上发生的事,还是会退缩。
门口的一个大爷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可是来找秦公子?”
苏林迟疑了一下,点头。那大爷道:“你来晚了,秦公子搬了。”
苏林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凭意念问:“他搬了哪里?”
那大爷道:“他没告诉任何人,丫鬟们都遣散了。你叫什么名儿?”
苏林道:“苏林。”
那大爷睁大眼,站起来笑呵呵道:“啊啊,原来你就是苏小少爷。秦公子叫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你。”
苏林怔了怔,点点头。那大爷从怀中掏出一卷字画,放在苏林手中。苏林接过来,慢慢打开,却见一只紫色蛱蝶于空中掠过,在自己身边旋转数圈,徘徊在他的手心间。
蝴蝶震翅,薄翼如云,脆弱得不堪一击。似乎每一次舞动,都会断翼消损,都会燃烧生命。
是了,能活到这个季节的蝴蝶,委实不易。不过,时间也不长了。苏林打开画卷,上面写了几行清秀飘逸的字,没有称谓,没有落款。苏林抬头看着远处。风飘零,雨打萍,空蒙飞烟中,蝴蝶早已不知去向。纸张上被水珠浸湿,也不知是从何处落下。
那纸上写着:
风吹雨打桃花一簇
有心遁世无地栖处
红尘如梦
江如梦
一树梨花如雪月明中
一切本来空
三生蝶化初醒南华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