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缠龙，右描凤》鲁庵

12、第 12 章

　　薛生白低笑一声：“楼主尚未醒来，你可以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桑见衣吐了吐舌，跳起来扯住薛生白的衣袖埋怨道：“先生每次都急着赶我走，桑桑已有一年未能聆听先生教诲。”

　　薛生白并没有在意她痴痴的目光，对于风二，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贵妃娘娘的遗命，他自会遵从。可他来药王谷已近一载，早熟知这位少谷主的性子，惫懒无赖好美色也就罢了，近日竟发现是名女子！不知贵妃可否知情。以风二如今的性情，又如何担当得起青衣楼肩负的重责。

　　“先生……”桑见衣轻轻摇动他的宽袖。

　　薛生白抽回衣袖，低声道:“现今不是楼主和你等相见的时机。你暂且带人隐去，未得召唤，不可现身，更不许显露身份。”

　　“是，先生。”桑见衣虽觉诧异，却不再问，依依不舍离开，临走，悄声问，“先生何时能回去？”

　　薛生白轻轻摇了摇头。青衣楼已遵贵妃所命蛰伏十载，所属十二楼的管事也换得七七八八，新楼主又是这样一位性情跳脱的丫头，要想回去，谈何容易。

　　天蒙蒙亮的时候，风二醒过来，发现身边只有薛生白一人，颇为诧异，左右看看：“苏莞呢？”

　　“走了。”

　　“走了？这王八蛋还敢走？”风二想起昨夜情状，气就不打一处来，一回头见薛生白坐在榻边，脸色不大好，忙爬起来将床铺让给他，“小白，你替我疗伤，必是大损内力，快歇歇。”

　　“不必了，少谷主若是可以起身，咱们就走吧，南思英他们还在前头镇上等着，这一晚上，怕是都难以安眠。”

　　薛生白此时已经换了一身青灰色的衣袍，黑发披散垂在肩上，眼眸如一泓清潭般澄澈，整个人在黯淡的灯光下看起来尤其温雅动人。风二心中微动，凑近身恶作剧般在他肩头戳了一下，没想这人顺着她手下的力道直接歪倒在床上。

　　风二哎哟一声，忙过去搭住他的腕脉，竟是内伤极重的迹象，不禁呆住。

　　薛生白瞧着她微笑：“我没事。”翻身就要起来，被风二伸手按住，低喝：“你给我老老实实躺着。”

　　几枚银针在指尖一闪又收了回去。少谷主挠着头在房中转了个圈儿，忽然看到桌上的锦盒，大喜，一打开却发现里面空了，疑惑地看向薛生白，见他朝床下指了指，忙一咕噜爬进去，不消片刻，攥着灰扑扑的血丹爬出来，用水冲洗干净，过来递到薛生白嘴边。

　　薛生白偏头避开：“少谷主，这是你师父给你……”

　　话没说完，风二一把将血丹按入了他口中：“这种药丸我药王谷要多少有多少！”说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见薛生白仍是将信将疑，瞪起琉璃般的眸子喝道：“快吃了！”

　　薛生白犹豫片刻，终是把药丸吞咽下去，盘膝坐起，运功调息化解药力。很快，一股暖流自小腹升腾而起，缓缓向四肢百骸散开，不知何时，整个人飘飘然如羽化登仙一般。半个时辰之后，内伤虽未能痊愈，真气却运行通畅，再无窒碍了。

　　不愧是神医李易水亲手炼制的救命血丹！果真有起死回生之效！

　　趁着薛生白疗伤的空，风二出去转了一圈儿，发现这所宅子是依山建的，占地不大，却前后进院子花园池塘样样俱全，如同一个富庶人家的庄院。可惜这会儿四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苏莞和那些黑衣人都到哪里去了。若不是小白就在眼前，她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薛生白见风二无精打采回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觉着触手冰凉，起身道：“我先去寻件斗篷来。”没想风二突地扣住他的脉门，闭上眼沉思良久，慢慢松开手，转身朝外走去：“不必了，我们走吧。我穿不惯旁人的。”

　　薛生白不明所以，可一想这天气已然转暖，朝霞也已映上天边，便紧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苏莞还算有良心，给他们留下两匹好马。此时天已大亮，两人上了马出了庄子，辨清路径，顺着河边奔行。

　　风二身子弱，平日里都裹着裘袍避寒，这会儿只穿着夹衣，被迎面而来的晨风吹得浑身都冷飕飕的，一阵阵地直打哆嗦，恨不得揪了马毛按在身上遮点寒气才好。可刚才说了大话，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叫冷，只能伏低身子，抱住了马颈，才觉着好过些。

　　过了片刻，忽然觉着身上一沉，整个身体都被宽大的外衣裹住，尤带着薛生白身上特有的温热气息，从腿脚一直暖到了脸颊上。

　　薛生白帮风二执着马缰，半晌见她一句话都不说，很是奇怪，笑着问：“少谷主，莫不是方才查出我病势严重，已无可救药了？”

　　风二从衣下探出脑袋摇头：“小白，我怀疑你中了毒，毒性不烈，隐在脏腑深处，不易查探，暂时对身体无害。可此毒竟是连血丹也不可解，很是怪异。不过你放心，等回药王谷，我好生研习师父留下的医籍，必能寻到破解之法！”她昂起头，紧握着拳晃了晃。

　　薛生白望着初生朝阳下风二明亮的眼瞳，微微有些呆怔。

　　马行极速，过不多久就到了镇上。镇子不大，问到第二家客栈就找到了南思英等人落脚的地方。几人见面，互道平安。冷小飞不见苏莞，刚开口问及，风二哼道：“这王八蛋不守妇道，被少谷主我给休了！”

　　冷小飞见她不高兴，也不敢再问。沈六翼拿了清理好的先前那件火红的狐狸毛大氅给她换上，赞道：“少谷主还是穿这件最好看。”叹息一声，“我看这外头也没什么好，还不如药王谷世外桃源，无惊无扰，逍遥度日。”

　　薛生白点头：“这两日少谷主着实受委屈了。”

　　风二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兜头将自己裹了个严实。就听薛生白接着道：“这里也不太平，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南思英低声嘟哝：“只怕哪里都不太平了。”

　　几人听了心道，可不是，天机阁前阁主谢天澜藏宝图的传言已经搅动了江湖波澜，即便回了药王谷，也一般的不太平。可不回药王谷，又到哪里去呢？

　　好在这几日恰巧是武林大会的正日子，江湖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冷月山庄，没人顾得上偃旗息鼓的风二一行。于是，初出江湖就铩羽而归的少谷主，全须全尾地回了药王谷。

　　众人进了山谷，忽然觉着不妥，有什么似乎和平日里不同了。

　　远远看过去，院门大敞，有一扇还歪斜着倒在一旁，竟似被人强行闯入一般。薛生白刚要示警，风二已经一马当先奔了进去，众人只得跟了过去。就听少谷主咦了一声，勒马定住。

　　院子里空荡荡的，却在正中负手立着一人，金冠锦衣，华服上条条金线在日光下闪着烁烁光芒，原本秾丽的面容反而显得模糊起来。

　　风二心头一阵狂跳，哎哎哎，这不是那位天机阁的花间花阁主么？

　　她忙朝四下看去，并没有瞧见那群金钗环绕的美貌女子，先疑心看错了人，却不死心，翻身滚下马，期期艾艾走过去，轻声问：“是花阁主么？”她压根不敢大声，只怕声音大了，惊着美人，下一刻就会化为烟气，消失不见。

　　花间微眯着眼注视着她，缓缓抬袖，唇角溢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少谷主，又见面了。一面之缘，难得少谷主还记得花某，真是荣幸之至。冒昧前来拜望，打扰了少谷主。”

　　风二一听人没错，大喜，连道：“并未打扰！无事无事！欢迎之至！”

　　花间微微一笑：“原想邀请少谷主前去我天机阁做客，可与少谷主分别之后，思念心切，等不得那许多时日，才唐突前来，见谅见谅。”

　　风二心中早已鸡飞狗跳般的欢腾：“花阁主光降，求之不得！”忙引着人到厅中坐下，高声叫人倒茶。

　　喊了好几嗓子，才磨蹭着蹩进来个青衣药童，抱着一只茶壶上前，给两人倒茶，可不知怎么手抖得筛糠一般，好几次都倒到了桌上。

　　风二气得啪的一拍桌子：“怎么做事的？”

　　啪啦一声，这回药童身子一颤，干脆直接跌落了茶壶，茶水顿时撒了一桌子，更溅到花间和风二的衣襟上。药童惊恐抬头，慌忙捞起衣袖用力擦拭桌子。

　　风二倒是被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惊住了，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问：“你这是怎么了？”

　　药童忙低头颤着声道：“是……被蜂子蜇着了。”药王谷中有专门养殖的各种蜂类，以作药用，可这般被疯狂反噬叮咬成这样，也是少见。

　　风二气得直摆手：“换个人换个人，有贵客来，也不怕给少谷主丢脸！”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位药童，这个……连眼睛都青肿了。

　　“特么你们……捅了马蜂窝么？”风二坐不住了。心道真是一帮子蠢材，居然被自己养的蜂子蛰成这样。

　　她勉强朝花间挤出笑来：“鄙谷管教不严，连累阁主一杯茶水都喝不上，真是对不住。”回头吩咐冷小飞赶紧去重新泡壶好茶来。

　　花间拂去衣上浸染的水渍，伸手端起茶盏，抿着淋漓的茶水，淡淡道：“无妨，花某比少谷主早到了几日，谷中各色药茶都已饮过，确实味道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