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缠龙，右描凤》鲁庵

23、第 23 章

　　风二回房，爬上床榻昏沉睡去，醒来时日头已经照进了屋，突然见到枕旁黄乎乎稀稀的一坨，脑中尚有些懵懂。

　　昨夜……她忽然跳起来。特么的原来是小灰拉稀拉在自己枕头上！还撒尿撒在自己脸上！这个坏东西！

　　可小兔子却不见了，少谷主大怒，翻箱倒柜寻找，终于从床底下把罪魁祸首逼了出来，追着鸡飞狗跳般一通好打。

　　冷小飞敲了门送早餐进来，顿时被屋里几乎要房倒屋塌的乱象惊着了。早上发现谷中的人都不见了就够惊悚的，现在竟是连少谷主都遭了劫，他吓得魂飞魄散，丢下托盘就要跑出去找薛生白，被从门后头窜出来的少谷主一把揪住，狠狠臭骂了一顿！

　　教子无方！连只兔子都没教训好，害得少谷主吃苦受罪！云云……

　　冷小飞被骂得涕泪横流，在少谷主一叠声的“抱走抱走！快抱走！”的呼喝声中，抱着小兔子狼狈逃走。

　　风二愣愣坐了一会儿，知道自己不该将满腔的情绪都撒在冷小飞的身上，勉强喝了两口羊奶，想起师父就此离去，心中难过，扔下碗筷走出门去。不知不觉到了长春园，一路低着头进门，却蓦然发现房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门负手立于厅中。

　　“师父！”风二大喜，纵身掠进门去。忽然发现这人锦袍玉带，束着银色发冠，身段遒劲，和师父的仙人之姿全然不同，立时止步，喝道：“你是谁？”

　　这人缓缓转身，眉目俊朗，嘴角微微扬起，温柔地唤了声“师弟”，赫然竟是流熙。

　　呸，穿这么骚包做什么！想学苏莞那个花孔雀么！风二心中暗骂，冷冷道：“你来做什么？”

　　“来向师伯问好，请求师伯允我长居药王谷。”

　　风二一句“不许”就要出口，蓦然想起他的出身，心道他也是自小爹娘离世，又在皇宫那个虎狼之地长大，极为不易，不由升起同病相怜的怜悯之情，便改口道：“你若是不嫌弃，就先住着吧。”

　　流熙倒是一愣，他本预备了多种说辞数种法子来应对少谷主的拒绝和刁难，没想她竟是忽然转性，一口答应了。再看她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流熙心中明了，知道李易水多半是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风二了。他心中暗暗好笑，这丫头一向刁蛮胡闹无理，没想心地倒是好得很。

　　他深深一揖，唱了个肥喏：“多谢师弟。”

　　“你不必谢我，师父吩咐过的。”风二冷着脸，也不想对方承自己的情。

　　流熙却不在意，在房中随意走了走，问：“不知师伯去了哪里？谷中人众都去了哪里？”

　　“走亲探友打猎采药，山里人，比不得王爷您锦衣玉食，仆佣成群，不事稼穑。再者，旁人的事，又与你何干？”风二斜睨着他。

　　流熙只得点头：“师弟说的甚是。”

　　风二又哼笑道：“还有，咱们这里可没闲人伺候端王，都是各家自己过日子，不过每个院子都有小厨房，王爷您那边自己做着吃吧。需要粮食肉菜什么的就去薛生白那里说一声。希望王爷能住得惯。”

　　流熙只当听不出她撵人的意思，拱手道谢。风二见这厮全然收起了往日的无赖相，彬彬有礼起来，颇觉不适，也不想和他多说，转身便走。谁知流熙紧跟在她身后，邀少谷主一同用早饭。

　　风二早上原也没吃什么，一听端王那边居然有人做了早餐，心中好奇，便一口答应了。到了谢春园，一看桌上的吃食，竟是比自己的早餐还要丰盛。

　　“吃得不错嘛。”她就势拿起筷子，一边哼哈应着流熙的话，一边运筷如飞，狼吞虎咽，化嫉妒为食量，将流熙面前的几碟美味点心全都吃了下去，只给他留下两只干馒头和一块大饼，随后便说有要事，鼓着肚子离开。

　　流熙瞧着眼前一桌空空的碟子，哭笑不得。他是打算用糕点来笼络风二来着，可这丫的吃光便走，却一点也没有感激的意思……

　　再说风少谷主一步三晃挪回嫏嬛阁，见房中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床上被褥枕头也都换了新的，不由心中一暖。独自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喝了几口茶水，越发觉着肚子撑得难受，只得起身在院子里慢慢溜达，却很快又觉着无趣，便出了院子直奔揽春园。

　　进了门，见薛生白和沈六翼都换了一身轻便装束，正要出门，说要去谷中各处清点有用的物品。风少谷主听了立时雀跃起来，连说自己也要跟着去。

　　薛生白也不多言，将手中的记录簿递给风二：“那么少谷主负责记录，我和六翼他们去整理物品。”

　　这时冷小飞口中叫着“六翼哥”进来，一眼看到立在厅中的风二，立即噤声，手忙脚乱将手中的小灰兔塞进怀里。

　　少谷主大度地一笑，指了指他胸前鼓鼓的地方：“小飞你好好养着，等养肥了给少谷主炖兔子肉吃。”

　　冷小飞啊的一声，紧捂着小兔子就要逃。沈六翼在一旁笑道：“少谷主你别吓他了，小飞都自责一早上了，刚帮你收拾好房间，要不我们早就出去了。”

　　风二嘿嘿笑着，不再理他，吩咐沈六翼去端王那里要人，来帮着搬东西。谢春园很快来了人，意外的是，流熙王爷竟也亲自跟了来。

　　薛生白带着众人开始一处处清点整理谷中的粮食物品，能存放的都分门别类搬入窖中，新鲜不耐放的先分给大家居住的三个院子使，该喂养的、该种植的，虽然人手不足，也都捡要紧的分了负责的人。

　　流熙见他一步步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暗暗称赞，既然不用自己帮忙，便由着十几名手下在薛生白的指挥下当了苦力，他自己则一直跟在少谷主身旁，指手画脚。一会儿夸奖风少谷主狗刨一样的字别有风味，一会儿提着一些在风二看来完全不靠谱的建议。

　　端王惯于行军打仗，粮草军饷、收支用度自然筹划精明，可风少谷主却全不领情，嫌他聒噪，终于撵他滚远。

　　到了午时，薛生白让大伙儿先回去吃饭休息，午后再继续。冷小飞先去煮饭了，薛生白便打算回房核对风二记录的账簿，刚进屋，忽然觉着天旋地转一阵晕眩，身子一歪就靠在风二肩上。

　　“怎么了？”风二一惊，忙扶他坐下。一搭腕脉，顿时懊恼无比，昨日竟然没来及请师父给薛生白解毒！

　　见薛生白已盘膝打坐，显然打算自己疗毒，风二忙奔回嫏嬛阁翻看医书。可前些日用心研究也没找到解毒之方，这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能找到什么法子，半晌只好垂头丧气回到揽春园。

　　薛生白却很快收了功，说是自己不注意，已经无碍。风二问他到底是怎么中的毒，薛生白见瞒不过，只好坦白承认，是管家风三清下的毒！

　　风二大怒：“这臭王八居然敢动我的人！”转念又觉奇怪，“他为什么要给你下毒？”

　　薛生白笑了笑：“三清管家怀疑我对少谷主有二心。”

　　风二气得直咬牙，这人真是不想让自己好过，临走还给老子添堵！

　　薛生白见她脸色不好，便安慰道：“实则李谷主一见面便已发现我中了毒。”

　　风二脸色微变：“难道……师父也解不了？”

　　“应该不是，”薛生白摇了摇头，“李谷主帮我看了脉，只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师父的意思是只有风三清才能给你解毒？”风二疑惑，想了想，决然道，“小白，咱们这两天收拾好，就先去府城救人，然后再去找风三清！”她想起自己囊中的那枚“三清宝印”的小章，暗暗盘算着如何能找到风三清。

　　薛生白自然唯少谷主马首是瞻，立即开始思量如何救人。

　　冷小飞畏畏缩缩来看了几次，也没敢叫两人去吃饭，还是沈六翼见饭菜都要凉了，直接给两人端了过来。

　　午后稍作休息，众人又跟着薛大管家继续上午的辛苦劳作，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才各自回去。忙了一整日，人人都早早歇下，薛生白却又开始在灯下筹划如何去府城救人。

　　“先生这样为那位少谷主劳心劳力，可值得？”窗外翻进来的娇媚女子语气略含嗔怒，不是青衣楼第二楼管事桑见衣又是谁。

　　“值得。”薛生白答得毫不犹豫，头都没抬。显然这位管事登堂入室已经如家常便饭。

　　桑见衣无语，默默在他身旁立了片刻，认出桌上摊开的是一张府城的详细地图，每一处都标划得极为细致，薛生白的目光一直凝注在被墨笔圈起来的地方：府城衙署。

　　“当真要去劫狱？”桑见衣急声道，“今日府城又增兵了。官衙附近已有多层埋伏，太子显然要以药王谷的人犯为饵，等人上钩！”

　　薛生白不答，桑见衣道：“先生，这位少谷主少年脾性，您万不可任她贸然行事！”

　　薛生白却问：“太子那边有消息了么？”

　　“有了，已打探清楚，此次确是太子求了圣意，亲自率黑虎军，缉捕祁王旧部。”

　　薛生白半晌不语，良久，低声道：“皇帝无信，他怕了。”

　　桑见衣皱眉道：“还有一个极秘密的消息，却不敢确定。皇帝近日极少上朝，似乎是龙体有恙，太子已协办朝政，听说就要钦命监国。”

　　薛生白轻轻吸了口气：“太子监国……这么快。”

　　“那个位子，总有人去争。”桑见衣撇撇嘴，“对了，冷盟主那边也回了话，前次说的藏宝图的谣传，冷盟主已经向各大门派澄清，药王谷应当不会再受骚扰。”郑重禀完，偷眼去瞧薛生白，见眼前自己倾慕多年的温雅男子面上忧色甚浓，不觉心头一软，双膝跪下，求道，“先生，如今形势渐紧，任先生如何责罚，见衣此次再也不离开先生了。”

　　薛生白转目看看她，道：“你先回去吧。”说完转身进入内室，掩上门熄灯自去休息。桑见衣也倔强，心中暗道，你此次不答应，我就一直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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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风少谷主起了个大早，就直奔揽春园去，却在半路遇上了沈遥。他身后跟着一群陌生人，形态各异，穿着不同，牵着马匹，满面风尘，显然是刚从谷外进来的。

　　“少谷主早！”沈遥忙打招呼。

　　他身后随即转出来一人，身形高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走一般，身后却又背着一把快赶上他身量的古琴，这人打量下风二，朝她笑嘻嘻一抱拳：“我是桑二，咱们兄弟十三人都是端王爷的贴身护卫，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往后大伙儿多多亲近。”

　　身后忽的传来流熙的斥喝：“什么小兄弟，这是本王的老婆！”

　　“啊！原来是是是……王妃！”桑二又惊又喜，余人也纷纷躬身行礼，口称王妃问好。

　　“别！王爷这是开玩笑呢，本少谷主家中原是有妻有妾的。”见他又犯了老毛病，风二嘴角抽搐，拿眼狠剜着流熙。流熙王爷把脸别到一旁，只当没瞧见。

　　这下，十三鹰都齐齐看向自家王爷，个个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

　　原来京城巷陌里王爷强抢了一位家有一妻四妾的美男做老婆的传说竟然是真的！原来朝中御史参奏的端王爷德行有亏不能统御军队的奏报被皇帝御准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早知真相的沈遥在一旁替自家王爷害臊。流熙黑着脸喝了声：“滚！”不再给属下打探自己隐秘的机会。

　　沈遥在滚之前却是礼数不少：“爷我先带他们去谢春园安置。”

　　风二忙道：“这些位……”话刚出口，十三鹰诸人已滚得杳无踪影，“……大哥在药王谷定要守规矩……”她勉勉强强把一句话说完，得了端王爷正正经经答的一声“好”，只能无力地仰头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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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见衣这一夜当真难熬，疼痛之后是麻木，麻木过去又是更剧烈的疼痛，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忍下来的。看着天渐渐亮起，她仍在勉力支撑，跪在地砖上的膝头如同碎刀零割一般疼痛，身体摇晃着，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忍不住心中酸楚难当。

　　眼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修长整洁，干净温暖。

　　她喜极而泣，伸出发颤的手轻轻握住。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了两下推开，风少谷主站在门口，抬脚正要入内的架势，半张着嘴呆望着房中一跪一俯身的两人。

　　桑见衣瞥眼看到风二，立即娇娇弱弱叫了声“表哥！”便软倒在薛生白怀中。

　　风二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舌头：“小白，这是……你表妹？”

　　薛生白也呆了，明知道这完全不能让人相信，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扶桑见衣起身：“是表妹，不知怎么寻来了。”

　　风二毫不掩饰的疑惑挂了一脸，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今天特么是什么日子，意外的客人可真多……

　　这时身旁却有一道遒劲的身影踱过来，淡笑着道：“恭喜薛大管家，表兄表妹好做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