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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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但气候的变化却丝毫影响不到热火朝天的瀞灵廷。死神和死人们依然欢乐并八卦着，兴致盎然地交换着信息，盘点眼下最新一轮的八卦，为再度晋级的绯闻添加着累累的人气。
由于这次被命名为‘1015真央消防演习事件’的目击者们都处在比较年轻的年龄段，感情丰富易受感染，所以在事后的舆论中，很大部分修正了对之前因‘0930演习动员大会事件’差点被拍砖拍成人干的市丸银和松本乱菊的评价。
从旗杆瞬间倒塌的风云色变，到银菊楼顶大战的激烈惊险，到烟火大师志波空鹤的霸气亮相，到十番五席临危不乱的挤兑求助，到新一代多功能炮弹的闪亮登场，到市丸银奋不顾身英雄救美，到银菊二人双双坠下楼顶，到众人大惊之下前仆后继，到澡堂中浴池边松本队副那带着泪水的人工呼吸，再到市丸队长紧闭的双眼终于裂开了细细地一道缝，那一声颤抖虚弱地‘乱菊……幸好你没事……’之后就头一歪又昏迷了过去，被‘恰巧正在澡堂检查消防设备’的八番队长与十三番队长联袂送进了医院。（奈语：请嫑考虑为毛澡堂里会需要防火装置……捧奤……）
其跌宕起伏，牵动无数人心。
银菊掐架的前因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他们只是不断不断地复述着市丸队长的英勇深情，松本队副的紧张悲恸，和桧佐木队副……哦，桧佐木已经完全被遗忘了，并焦急地期待着之后的剧情发展。
第一医院坐落在瀞灵廷西南角，环境幽静。住院楼位于医院最深处，一棵在医院初建时就被植下的梧桐已长成为参天大树，枝叶繁茂，树冠如伞，几乎将住院楼全部覆盖，投下了大片的层叠阴影。
一段突出的枝桠伸展着，几乎触到了住院楼的外墙，纤细的梢头上几片墨绿色的阔叶随风曳动，轻叩窗棂，半晌，却无人应答。
窗内是另一番景象。
房中央的病床上，银发男子双目紧闭，正陷入睡眠中。床边站着一道人影，一头闪耀着光泽的金色长卷发同主人一样，从进门起就纹丝不动着。
乱菊怔怔地看着那安稳的睡容，好一会儿，直到他轻轻地动了动，发出了一声模糊的梦呓，她才恍然惊醒，移开了视线。
市丸银已经昏迷了三天，虽然受到了很重的冲击，但在浑厚高深的灵压保护下，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伤害，但他当时却仍然陷入了昏迷并一直持续到现在，却是因为……
“也许是因为，市丸队长的精神吧……”
“精神……？”
乱菊重复了一遍，抬起头不解地看向坐在对面，一脸沉静的卯之花队长。
“这只是我的猜测。”卯之花微笑着，看着平摊在桌面上的检查结果，温和的眼眸深处却若有所思，“市丸队长的身体并没有大碍，虽然他有可能是因为在浴池里呛到了水才会陷入昏迷，但是我认为，他的昏迷并不只因为这些……”
室内因无人开口而变得安静。卯之花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乱菊，面前的茶杯中，带着淡香的热气袅袅环绕，将她的神情衬托得庄重而温柔。
“……您的意思是……”踌躇半晌，乱菊终于开口，“银……是因为……”
卯之花点了点头，“习惯于控制情绪的人，在身体受到打击的时候，反而更容易因情绪反弹而导致神智昏迷……”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起来，“市丸队长……可能一直都很压抑吧……”
“那么……他还会醒过来吗？”乱菊问道，但话出口的瞬间，却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希望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当然。”卯之花的笑容中带着深深地理解和包容，“他是个坚强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乱菊沉默了，一会儿，她才试探地，轻轻地开口，“卯之花队长，如果有一天，蓝染队长……回来了，你……会怎么做呢？”
卯之花的笑容收住了，她抬起头，不远处那双茫然的蓝眸正直直地凝视着她，悲伤的，而又无可奈何的眼神。
……和当年那一轮苍凉满月之下的眼神，一模一样……
当时她望着那个人决然离去的背影，所有的气力仿佛被抽空一般，但她仍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目送那个人渐渐消失在月光照耀不到的黑暗之中，那是他所选择的路。
良久之后她虚弱地转过身，就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眸，本应是明朗而充满朝气的年轻眼眸，却沉淀着一层悲哀，深沉如水。
是与她相似的，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的眼神。
那双眼眸只是一瞬，就被随风飘起的柔软金色长发遮挡住了，包裹着纤细身段的白色红边的真央校服同样被风吹的飘起，模糊了那张脸孔，卯之花只看到女孩胸前的一枚圆环，在月光下闪耀出泪光般的银色光泽，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新近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一头银发的男孩。
那是卯之花生平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的失态，她在那时候初见乱菊，她们未交一语，但彼此却达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与……理解……
卯之花沉默半晌，再度露出了笑容。时间可以把人生中的一切凹凸起伏打磨平滑，尽管那磨砺的过程，不亚于又一次的离世魂灭。
“……我也不知道……”但我只能做到，再不想起你。
……
窗外的叶在风中舞动，叶身宽阔色泽饱满沉静，叶尖一点绿如滴翠，枝干挺拔坚实，空隙处衬着高高的碧空，空中几缕流云掠过。
乱菊静静地看，心中逐渐描绘出那碧空流云之下宁静幽深的城，城外星星点点的村镇，清澈的河水流过，河边破败的茅屋前，会不会正有一双双天真的眼眸，在注视着在他们眼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并将憧憬向往的色彩一层又一层地添加上去，最终形成了一个遥远却又无法放弃的目标，就如同那召唤着飞蛾的烛火？
心中一根弦被轻轻地触了一下，乱菊回过了视线，她低下头，对上了一双红色的眼眸。
昏迷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睁开眼。
乱菊淡淡地笑了，她知道他没那么快清醒。
果然，市丸的眼眸只动了一下，就因过度虚弱而再度阖上了。
闭上眼前，他轻轻翕动着唇，无声地叫着她的名字。
乱菊笑着，缓缓握住了他的手，看到他几乎立即平静下来的满足的神情，笑容渐渐加深。
只有在神智不清的时刻，你才会不再掩饰你真正的想法。
可是，银，当你清醒过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又会像以前那样，不管怎样也要把我推开？
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深，深得像是要把这一刻就此凝住般的用力，但那笑意却一丝一毫，也无法蔓延到她正一霎不霎注视着他的眼眸中。
……银，我是你的飞蛾，但什么是你的烛火？……
走出医院的时候天已擦黑，暮色笼罩大地。乱菊微微眯起眼，向远处眺望。
远方隐约可见起伏的山脉，被夕阳余晖镶上一道淡色的边框，隐隐透着神秘与恢弘。
那是远离被重重守护的瀞灵廷的，一个危险又充满着机遇的地方——整个尸魂界结界最薄弱最容易被侵入的地方，有无数的死神在其中或是立功晋升，或是就此魂飞魄散。在那起伏的轮廓背后，埋葬着太多太多的人物故事。
乱菊看了片刻，转身离去，但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顺路去了阵篱家。
演习事件中，阵篱虽没有受伤，但这家伙却信誓旦旦号称自己‘受到惊吓动了胎气’，说什么都不肯再上班了。作为上司及好友再勉强加上事件的直接制造者这几重身份，于情于理，似乎都应该去探望一下才说得过去。
阵篱热情地招呼着乱菊，手中还拿着老公刚刚换下的死霸装，看到乱菊疑惑的眼神，神情居然有些赧然，“他在洗澡，我正准备帮他把衣服晾上。”
“那你快去晾吧。”乱菊笑着，“本来不该这么晚来的，但我刚从医院回来。”
“没关系啦。”阵篱一脸幸福的笑，“你也知道他那个工作，正常回家都很难，要不是我这次受惊了影响到了孩子，他估计还躲在大灵书回堂里不出来呢。”
阵篱的老公原属三番七席，和阵篱一样，是偏于技术型的死神。当年本来被配到了真央的某个闲散部门，但后来因业务能力出众，又被十二番队副涅音梦借调到了十二番的实验室负责保密方面的技术工作，因表现出色又被四十六室破格提拔到了大灵书回堂，成为了负责管理全瀞灵廷高级档案的机密技术组的副组长。
而这一路晋升的背后，当然少不了阵篱的运筹与人情。
听到阵篱的话，乱菊笑了笑，没有答话。看着阵篱细心地把她老公的死霸装展开搭在衣架上，还不忘把口袋中的东西取出来小心装好，心里一时泛起了一种难言地酸涩。
等待着某个人，为他打理各种微不足道的生活小事。这本是她曾经生活中的全部，在细微中品味幸福的滋味，她甘之如饴。可为什么命运却连这微小的心愿都要粉碎呢？
“对了，市丸队长好点了没有？”阵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老公本来要请假去看看他的，但一来我的身体还没恢复，二来我想有你在，也不需要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在旁边打扰。”
“嗯。”乱菊轻应了声，“下午醒过来了，虽然又睡着了，不过卯之花队长看过后说已经没问题了，多休息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太好了，不过……市丸队长的档案关系还没转过来，那住院费什么的……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乱菊苦笑了下：“他的所有费用，包括真央被损坏的旗杆和澡堂屋顶，都要从我薪水里扣！！！”
“扣就扣吧！”阵篱从阳台回来，带着狡黠的笑，“你不知道这几天，你和市丸队长的事传得多火爆，连四十六室那帮老不死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草草在演习报告上盖章了事。对了，报告居然是京乐队长和浮竹队长帮着呈交的，你的处理意见也是他们俩提议的，所以才能解决得这么干脆，只是扣点工资什么的，已经不错了啦。”
乱菊笑笑没接话。阵篱却仍在一劲儿说着，“乱菊不是我说你，既然市丸队长为了你都做到这地步了，你也别任性了，当年你们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甚至全瀞灵廷的人都相信市丸队长对你是真心的，所以，所以……”阵篱偷看了眼乱菊，见她没什么反应，索性把话说完，“等市丸队长出了院，你们就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乱菊咀嚼着阵篱的话，心里先是涌起了一阵柔软的向往，之后漫上苦涩。
我从没怀疑过他的感情，只是太多太多的男女，不是光凭着感情，就能够相守永远的。
我的心太小，小得只能装下他，但他的心却太大，装了太多的东西，我只能占据一个角落。
乱菊笑了，今天她一直在笑，无法控制地笑着，“不说这个了，我想问问，以你现在的状况，那下个月的中考一期考核，是不是没法再负责了？”
作为瀞灵廷人才后备基地的真央灵学院，虽然为适应高速发展而多变社会状况而逐年新增了专业与生源，但在对死神的培养鉴定上，却始终奉行着严格的策略。
而检验的方式，就是真央灵学院的长年传统——各式各样的考核训练。
考核大体分为三类——作为后备死神的毕业生们所参加的实战模拟考核；新生的入学资质考核；以及夹在中间的，针对真央二三年级生所展开的中期检验考核，简称中考。
中考的目的偏重于对学员能力的考核，并以此为参考确定对学员的能力培养。比如初入学就被誉为天才的市丸银和日番谷，就是在中考中被确定了拥有队长级的潜力；再比如卯之花和涅，也是在中考中被发掘出了医疗与发明方面的才能。
所以中考对于真央学员的意义，毫不亚于影响到分配的毕业实战考核。而为了多方面掌握学员的能力信息，每次中考都会采取多期淘汰制，由不同的席位死神分别观察，跨度极长。
而参与学员最多的中期考核的第一期，一向由阵篱带着吉良负责的。
阵篱恍然大悟地拍拍头，“真是的，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她微微蹙起眉，一脸为难，“以我现在的情况肯定没法管得了，不知道吉良一个人能不能扛得下来？啊……真是烦死人啊……不过……”阵篱转转眼眸，抬头看着乱菊，“副队长大人既然这么问我，肯定已经帮我想好方法了吧？”
乱菊笑着戳了下她的脸，“我想明天跟队长说，这次的中考一期，就由我替你负责吧。”
“乱菊真好！”阵篱笑着熊抱了乱菊一下，“你太够意思了。”
“之前已经麻烦过你很多次了，帮一下忙也是应该的。”
“什么麻不麻烦的，再这么说我真不高兴了……”
两人正说笑着，厨房忽然响起了水开的声音，阵篱笑了下，起身跑到厨房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乱菊一个人，乱菊收起了笑容，缓缓伸出手，把原本被阵篱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装着阵篱从她老公衣服中拿出的东西的置物盒摆放在茶几上。
当晚虽然阵篱一劲儿挽留，但乱菊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执意要走。
阵篱送乱菊到门口，风渐渐大了，带起逐渐浓暗了的天色，路灯已亮起，昏黄光晕轮廓中隐约可见几只飞蛾盘旋。
乱菊冲她挥挥手，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之中，不知为何，一阵惊慌忽然袭上了五席的心头。
那一刻，阵篱忽然毫无征兆地叫出了声——
“乱菊，你……”
已走下了台阶的人停下脚步回过身，发如流金，琥珀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更显通透，正带着疑惑望着她。
阵篱缓缓回过神，暗骂自己因怀孕而导致的妄想症，一面露出了笑容，“没什么，路上小心。”
乱菊回以微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晚上风大小心着凉。”
送别的场面永远都循环往复依依不舍，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就能将离别的时刻延后再延后。乱菊走着，知道阵篱的身影还倚在门前不曾离去。
她是她的好友，是可以让她信任，也始终毫不犹豫信任着她的人。这同样是份珍贵的值得保有的情感。
……对不起，阿篱……
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拳心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细汗，将握在掌中的物体浸得湿了。
前方风起处，扬起了一阵烟尘，渐迷人眼。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