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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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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未卿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了,所以看东西才这般朦胧不清。
她歪歪头,见那白衣女人轻拍云绮瑶,口中清冷一句。
“去睡吧,我来替你。”
云绮瑶懒懒地睁开眼皮,那火光将她的青眸染上一层绯色。
不等她起身,钟离未卿听见自己淡然微醺的声音。
“是你。”
是那日夜闯砚南斋的人。
也是深藏梅林两度不见的人。
更是马车中的第二人。
就不知是不是赠自己长寿面的那人。
想来这会儿云绮瑶是清醒了,她唇角的弧度变得玩味。
钟离未卿用拎酒的手背托着下巴,眼眸微垂,两人都不理她。
乐师施施然坐下,火光映出她姣好的容颜,她面色平静,如一尊白雪雕像,轻柔且冰凉。
风吹过,钟离未卿闻到一股清浅的梅花冷香。
便不由稍稍抬眸。
目光落在她腰间玉笛上。
“这般模样的笛子,我好似也有一根。”
特别是细节之处,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离未卿这样想着,眸光微微深沉。
而乐师坐得端正,好似老僧入定,只轻轻斜她一眼。
“你非懂乐之人。”
呵,这是嘲笑我不懂音乐,更不懂乐器?
钟离未卿认了,谁叫她真的不懂。
她不恼也不语,转而继续拨弄面前的那堆柴火。
火星飞溅,不知灼红了谁的眼。
乐师与钟离未卿对面而坐,一夜无话,但也一夜相安无事。
次日清早,天刚蒙蒙亮,晨风正冷的时候,地上的火堆渐渐熄灭,钟离未卿终于扔掉手里拿了一夜的木棍,她站起身来,活动下僵硬的关节,不远处的阿生快步走来,手里捧着烧热的暖炉。
伸手接过暖炉,钟离未卿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她面容却是平淡的,朝依旧坐在地上的乐师略微颔首,径自走回马车。
彼时云绮瑶正舒舒服服窝在马车里吃点心,钟离未卿忽然卷着凉风进来,那苍冷的面色吓她一跳,不由直了直身子,观其应无大碍之后,约摸是冷笑了下,挑起眉梢,那语气很嫌弃。
“我越发觉得备马车赶路是一件极其正确的事。”
撩开帘子的钟离未卿很淡定的看她一眼,又一扫桌上的空碟。
“嗯?方便其余人看不见你胡吃海塞?”
手里捏着点心,云绮瑶心脏一梗,竟是无言以对。
等众人抵达苗疆境内已经是二十天后的事,钟离未卿极少出远门,记忆中只有一次,就是两年前随花虞歌来到临安,再之后莫说出远门,连出城门都是极少的,故此就算她这半年心境变得冷淡,心底的好奇还是有的,便是抬手轻轻掀开车窗帘子,遥望远处。
这里并不如钟离未卿想象中的那般阴森诡谲,尸骨遍地,反而是绿树成荫,一片山清水秀,空气里卷着淡淡花香。
然而危机都是深藏暗处的,这一点,这群人最清楚不过。
比如此刻,就有人察觉不对了。
根据地图所指,他们要穿过眼前这片林子,钟离未卿看过去,那丛林生长得茂盛极了,郁郁葱葱,阴阴沉沉,仿若随时都会有野兽从中窜出,显得诡谲难测,恍然与钟离未卿的想象重叠。
通向林子的路很是宽敞,足矣使马车通行,但他们并不敢走,因为有人说了。
“这偌大的林子,怎地一点声响没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钟离未卿一直信奉这点。
而这些常年混迹古墓的人,显然比她更要信奉这点。
便是都停在林子口,无人近前。
云绮瑶看一眼天色,还早得很,就地安营扎寨不大可取,只能下达命令,稍作整顿,又派遣两名轻功出色的手下进去林中探路。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两人皆是未归。
这使许多人的面色都略微沉重。
目光收回,钟离未卿下意识的摩挲指尖,声音轻缓。
“非天灾,即是人为,我倾向后者。”
青幽的眸色更深沉几分,云绮瑶不语,不过钟离未卿晓得她已经听进去了,便未再多说什么,又透过敞开的帘子淡淡望向外面。
云绮瑶带的人马之中,有个名为青潇的人,应当是云绮瑶的心腹,其人外貌儒雅俊美,内在却是决然冷漠的,只见他牵过一匹黑马,又在马的脖颈处栓上一根粗绳,那绳子很长,盘盘绕绕的堆在地上。
他扬起马鞭,猛然甩在马的身上,那马一疼,扬蹄长嘶一声,奔入林中,眨眼消失不见,连带着地上的绳索也飞速掠走许多。
此刻云绮瑶两人已经走下马车,钟离未卿轻轻侧头,便是看见后面同样刚下马车的两人,一青一白,一素雅一清冷,俱是出尘绝色。
钟离未卿向两人略微颔首,一副相识但不熟悉的样子。
乐师稍稍点头回应,陶芊雪则回以清浅一笑。
只是这会儿功夫,地上的绳子忽然不动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又等了许久不见动静,云绮瑶手下的两名下属自发跑去拉扯绳索。
虽然时间不长,但马跑出很远,从地上少去大半的绳索就可看出。
两人扯绳得速度很快,可见绳索上拖得东西不沉,这使以云绮瑶为首的四人都皱眉了,各自向前两步,看着那硕大的马头被拖出林子。
血淋淋的马头没有身子,伤口参差不齐,还连着一节脊椎骨,骨头上干干净净的,丁点血肉都没有,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干净了。
纵然都是行当里的老手,见过诸多古怪事情,众人还是忍不住倒吸凉气,沉默须臾过后,又纷纷猜测这马是被什么东西害得。
钟离未卿离得近,看的也清楚,忽然就看见那马的眼皮动了动,一起一伏间,好似有东西要鼓动出来,她心下一凛,下意识就往后退,也就是这会儿,一只素手从身后探来,揪住她的衣领,将她向后一带。
与此同时,那马头的眼珠突然爆了,溅出许多黄里透红的水,云绮瑶当时好似有些懵,来不及闪躲,便只是本能的抬臂一挡,结果被那水喷溅一身,于是她更懵了,僵着脸一动不动。
钟离未卿怔愣一瞬,还未向乐师道谢,她已然手腕一抖,不知甩出个什么东西,一道破空声响,紧接着是石子穿破皮肉的声音,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蜈蚣模样的虫子被钉死在马眼睛上。
“其貌似虫,通体剧毒,行踪莫测,是为蛊也。”
众人惊异之时,乐师朝云绮瑶轻瞥一眼,那眼神幽幽的,略冰冷嫌弃,语气亦然。
“怔着作甚,还不换衣服去。”
听见这话,云绮瑶适才反应过来,却是不敢动的,生怕那脏兮兮的浆液沾到皮肤上,面色黑的仿佛能滴下墨汁,陡然她凛起目光一扫,见众下属皆是低头,这才咬牙切齿的愤愤转身,径直走回马车。
青潇命人将马头拆分,一刀下去,结果又发现几只模样相似的蛊虫,最后更是在马嘴里寻到大量虫卵,那密密麻麻的油腻能恶心死人。
幸而来之前众人便知苗疆巫蛊诡异,也清楚自己会面对什么,经历过初始的恐惧与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
“观这马的死相,应当是被密集的蛊虫活生生啃食致死。”
“早闻苗蛊最是阴邪,现下看来,果真所言非虚。”
“幸而我们来时早有防备,带了许多药粉,也不知管不管用。”
“定要管用才是,我可不想给这群邪门的虫子当下酒菜。”
你一言我一语中,那些药粉已经到了青潇手里。
身为药粉的制作者,陶芊雪幽幽开口。
“我是医师,而非蛊师,参悟不透蛊术的真正玄奥,故此这些药粉只是给你们防蚊虫的,莫要将希望全部寄放于此。”
陶芊雪淡淡一句,使许多人苦了脸色。
钟离未卿却是不信的,她用指尖悄悄划破药包,再用小指抿了些粉末,弹在脚边一只试图逃走的蛊虫身上,接着那蛊虫抽搐几下竟是无声死去,钟离未卿嘴角一抽,默默无言的看向陶芊雪,眼神些许莫名。
她发现素来以清雅示人的陶姑娘其实心眼蔫坏。
经过这二十多日,钟离未卿与云绮瑶已然将地图破译大半,还有少半部分则是墓中机关所在,两人心照不宣的将这部分留到最后关头破解,而此刻,钟离未卿手中拿着地图,细眉轻皱,正细细端详。
“蛊必然是人养的,可根据地图来看,离这最近的城镇至少也有百里距离,而这荒无人烟之地,理应不该出现这般数量可怖的蛊虫才对。”
“除非这附近有个不小的苗蛊村落。”
钟离未卿这样分析着,不经意的偏头,却看见始终玉立身旁的乐师。
她眸若远山,又清如明月,正望着队伍来时的方向。
钟离未卿随其看去,一道单薄瘦小的身影便如此落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