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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十九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三) ...

  •   【弎_爆发】

      陈冲妈妈是冠心病,常感到胸闷。每赶换季,就难得休息。后来听说,这是心脏缺血的症状,从此床头总摆着一捧大枣。直到这回从台阶摔下去,才不敢再耽搁,寻了大医院。

      如意缓不过神,坐在末排随车颠簸。沿途路人上下,几经停靠便到了终点。直到那栋宏伟的建筑愈来愈近,熟悉的构造和花园像广告牌似的,倏地刺进眼底。她这才蓦然皱眉,威鸿医院?

      “姐,妈不知道你来。我先给打个电话,给她个惊喜。”陈冲总算雨过天晴,露了笑模样。

      如意嗯了声。
      ——是惊喜还是惊吓呢……

      威鸿,好久不见。
      她回想自己的初次造访还挺尴尬的。那是大三,系里有个男生被剪刀扎了屁.股。家长点名要到威鸿看伤。早传那家人有背景,学校二话不说,就把学生送到跨区的威鸿。

      后来,轮到她拎着果篮做慰问。黑三轮把她丢在五百米开外的居民区,等她一瘸一拐的找对地方,天都擦黑了。护士站见她灰头土脑的模样,眼一撇说:“挂号在那边儿。”

      她好脾气,说来探望病人。

      护士又将她从头到尾打量遍,指着登记簿问:“姓名。”

      “姚迢。”

      护士好笑:“姑娘,拜托你看看清楚。这里是男住院部哦!”
      她憋红了脸,伸出手指在台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迢字。字是反写的,护士看不懂。只觉得这外地妞脑子有洞。她诺诺开口:“姚迢,千里迢迢的迢。”

      再后来……他就出现了。

      宁泽正一身白大褂,敞着怀。淡蓝色衬衫塞到牛仔裤,边角整齐。听诊器刚用过,挂在脖子上,还没来及摘。他边看病历,便曲指在护士台敲了下。正准备讲话,见了身边人,眸中有抑不住的惊喜。

      “来看姚迢?”他笑着,声音旖旎温和“我来带路。”

      再再后来,很多事都是经他解围。
      他总能在最不经意的时间点出现,就好像是《美少女战士》里解救月野兔的夜尾服假面。他行踪不定,却又是像泉水,抽之不断流之不尽。

      ……

      “姐——”陈冲举着杯热米粥,兴高采烈地过来。热黄色高纸杯塞给她,然后两手揣兜。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如意暖手“妈说在等验血报告,让咱俩过去。我说‘姐也来了’,妈激动得声音直抖,真的姐!”

      如意捂着纸杯,指尖暖意融融。
      轻声道:“是吗。”

      上了四楼,如意在卫生间门口顿了脚步。让陈冲等下,自己跑到里面,对着镜子从头到尾,整理着仪表。头发散开,重新盘好脑后。扫了些粉底,气色还算说得过去。对着镜子,她练着微笑,却怎么勾嘴角,都觉得不妥。最后,竟连脸都笑僵了。

      “你是都如意吧?”陌生女子生分一笑,指着门口“你弟弟叫你快点。”
      如意心蓦然紧张:“多谢。”

      她没想到,自己竟对这次母女相见……心怀期待!

      等见到陈氏,她同时发现了他们。腾地起身,险些撞到路过的病号。大半年不见,她衰老得很快。今天扮相,显然是用了心的。头发花白,贴紧头皮一丝不苟。臧红色棉袄,洗得很干净。

      她与她面对面。
      惊慌失措,不知该说些什么。两只绣花袄袖,凭空晃着。半响,如意的脸被她碰了碰。她的掌温合适,指肚粗糙地滑过如意,略有尴尬。陈氏眼神不定,左右飘移,终不敢对上女儿的眼神。

      “怎么搞得,脸瓦凉的。”陈氏像捧宝似的“多穿些嘛!”如意被她弄得有些不自在,那副无措的模样,深深地捶进她心底。她抬起手,握住陈氏袖口,拿开了它们:“您的……验血报告出来了吗?”

      陈氏一愣,忙不迭说:“在这里、这里。”

      陈冲拿过报告,一脑袋雾水。各项数据,完全看不懂。他歪着脖子,骨头发出慎人的“嘎达”声。他递来报告,意思是:姐,你懂不?
      如意自然不懂。来威鸿看病的人很多,尤其是心血管病。楼道两旁都是等候的老人,一个个脸色不济,闭目靠墙休息。这么看去,至少前面还有二三十人。护士在台内叫号,谁都没空子钻。

      “姐,怎么办?”
      如意摇头,目光落到陈氏身上:“等。”

      “小意啊,你出来这是要扣工资的呀。快回去喽,我一时半会死不了的。”陈氏本好心,却真不知该如何表达。这番话,倒是逗乐了周遭。补嘴道:“哟,小姑娘。瞅瞅你妈多疼你呐。”

      妈……
      倒是个新字眼。

      如意陪陈氏坐在一旁,低头看数据不再言语。

      ***

      “喂,逛街啊。咱俩分工明确,我管饭你管玩。”康澄戴着单只耳机,另一头垂在颈后。办公室没人,她索性脱了鞋,叠着腿翘到桌上,好不悠哉。

      噗。
      电话笑声很大,爽朗得像个汉子。

      “我说,别太过分哦。康大小姐的工资,可是我埋头苦干一个半月的钱数。你好意思只管饭吗,说不去也不嫌丢人的。”那人随口道,“为了配上你高大上的身份,我要求吃自助!”
      康澄刚想端着杯子喝口水,好在没喝,否则院里新配的苹果电脑准报废了。她略微收敛了坐姿,尾骨压得有些发麻:“就你这种路上见钱不捡就算丢的人,也就坑坑我。”

      “富士康,给句痛快话!”
      康澄哀嚎道:“请请请,七点地铁站接你?”

      今日阳光格外明媚,窗外的枝桠爬满新枝。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风吹进屋,不算暖和,但还清冽。呼吸久了医院的消毒水,偶尔吹吹冷风,倒也惬意。康澄背倚着窗台,卡其色短发扣在耳根。

      自从剪了头。
      飘柔广告那种任性的效果……就再也没出现过。

      她没告诉迟小池剪头了。当然,这算是种道别,也算是种怀念。刀起发落,那日她直戳戳地看着头发“喀嚓”落地,醒目的红黑色碰撞,撞得她心头一酸。宁泽正曾说过偏好长头发姑娘,可她用了三十年,才懂了这其实是拆分的两句话。

      ——长头发姑娘。
      她是长发,可永远都不会是他心中的那个。

      “有学生,不聊了。”那人啪地挂了电话。

      短促的忙音,硬生生堵下了她的“See ya”。饮水机冒着泡,被康澄接了大半杯水。她正打算给文竹浇点水,有人进来,阻止了她疯狂的行径。

      “我说‘小竹盆友’怎么越来越蔫,合着喂它喝矿泉呢?”邢医生从桌旁瓶水,拧开盖子倒了进去,“甭看了,这是卫生间的中水。”
      康澄嘬着腮帮子,嗯了声。

      “最近宁医生是休假了还是怎么?一直没见他上班。”

      “休假了,”康澄下意识去拢耳后的短发,“再过两天吧,怎么了?”
      邢医生咬了口面包,声音囫囵不清,“哦,刚才外面有人找。我还说让他问大外科呢。说真的,我看过这么多病人,可像他那么有派的,还真少见。你说他年纪不小了,可气质特卓越。这可不是我咬文嚼字,真的——说话慢条斯理,跟受过专业训练似的。”
      “男的女的?”
      “能迷到我的,必须魅力大叔!”

      晕……

      “他来咨询?”
      “我看他刚从血常规那儿出来,大概是看不懂数据。”

      “小邢,我出去一下。”康澄一把揣进听诊器,只听身后说“一会儿就吃午饭了,我替你打包?”她摆了个OK的手势,刚要关门就又探出头来,窃笑说“小邢同学,我严重建议你去查个内分泌,绝对荷尔蒙超标,不谢……”

      ***

      都如意像个拘谨的小学生,挨着陈氏,动都不敢大动。手机所有社交软件,几乎都被她浏览了一遍。走廊有些吵,经护士几番提醒,才略微收敛。相对无言太熬人,所以当陈冲说要去买盒饭的时候,她情愿同行。

      “外面齁(hou)冷的,我一人挨冻得了。你在这儿陪会儿妈。”

      “听弟弟的!女孩子不受冻,身子要坏掉的。”陈氏附和道。正准备掏钱,被如意抢先递出张红票子。她嘴角有些僵,缩回了手。陈冲眼尖,笑道“妈,这里不比咱溪镇。五十块连个水漂都打不响。”

      陈氏更尴尬了。

      如意打断他:“别贫嘴,你不去我去。”
      陈冲忙叠声去去去,钱被他折了几折揣进兜里。他目光炯炯,目光微垂。仔细打量起姐姐来,如意被他盯得发毛。有意避开,腾地坐回去。陈冲顽劣地扬起一边眉毛,说:“姐,那富余的钱,还……”
      她长舒气:“看心情。”

      ……

      陈冲走后,她便心生后悔。原本他在,还有贫嘴可逗。而现在挡在她与陈氏间,似乎有堵墙。幻化无形,将彼此要说的话,打成了腹稿。

      陈氏想活跃气氛,便想起春节时曾见过的大男孩。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如意听到迟海俩字,整个人都呆掉了。窗外跳进的阳光,点在鞋尖。她看向那块光亮,眸光软扑扑的。迟海……已经快消失48小时了。
      当某个人要刻意避开你。
      捉迷藏,是如此轻易的游戏。

      “那孩子呀对你,捧着怕坏喽,含着怕化喽。你们啥时候结婚,招呼妈……我们一声。”陈氏临时改了口,“要是不方便,寄张照片也成。我们啥都不挑,不挑的。”

      “结婚……”和谁结?

      “你们闹别扭了?”陈氏扭着眉头,“我和家里那老东西也总吵,可过日子不就是吵吵和和一辈子,要真哪天懒得吵了,或者跟你吵的那人‘去’了,这心里还不定多闹腾呢。早晚都是要躺一只盒子里的伴儿,有啥不能过的,你说是不?”

      如意没忍住,笑着嗯了声。

      “这位老姐,您话糙理不糙。精辟!”沉默许久的矍铄老人开了赞口,精神抖擞,跟本看不出也是在等血常规的病人。老人正襟危坐,卡其色对襟外衣微敞领口,头侧过,友好地冲如意把头微点,“你母亲的话,够味道。”

      如意颌首,正欲开口。便看到个白大褂风风火火地刹闸,那一头飒爽短发,令人眼前一亮。四目相对,康澄也认出了她。快步走近,听诊器在脖子上晃晃悠。

      “学姐。”
      康澄笑得很灿烂,亲热地拍了拍她肩:“你怎么在这儿?”
      “我陪家人检查。”如意松了口气。承认下某段关系,并非是难以攀援的峰峦。她稍向后退半步,刚要介绍。却被康澄打断,大大咧咧地问:“这位是迟海母亲吧?您好,我是大外科实习医生,康澄。”

      “学姐搞错了,这位……是我的母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第十九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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