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离指标》萌妖夭

65、 第十九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三）

　　【弎_收晨

　　司机把她带到夜生活最盛的“π里”酒吧街。街的两旁，晃荡着只在夜晚出没的物种。三两成群，女的吊带短裙，男的发型百怪稀奇。进到π里，耳膜被那重金属噪声鼓得发蒙。康澄到吧台坐下，酒柜通透的壁灯，映得她眸光晶莹。

　　刚坐下，就感觉背被人搡了下。

　　康澄回瞪一眼。
　　没好气道：“没长眼啊！Waiter，Depth Bomb.”

　　一根约小指粗的金属片架在威士忌杯口，其上又架起一小盅酒。脱离外力的酒盅，在金属片上摇了几摇。不等酒保做声，她便抬手作势翻盅。却有人抢她一步，酒盅“咚”地掉进威士忌杯，两种液体剧烈融合，翻涌的泡沫溢了出来。

　　“Shit！”康澄暗骂，回头却又见那人。他窄面高颧骨，乱灯下不明发色，被皮筋高束起，更衬前额宽大。

　　丢个白眼。
　　呵，真是奇葩界的霸王花。

　　“嗤，深水炸弹。”猿人开口，“性子这么烈，这张脸蛋可惜了的。女人吗，就要喝这种——Angel Kiss（天使之吻）才可爱。”

　　他有意搭讪，而她也恰巧寻找能解她愤懑的替罪羊。既然送货上门……她康澄也绝非是害怕滋事的人。来都来了，玩个尽兴又奈何？

　　康澄挺直背，腰窝便极自然显了出来。她耳垂圆润饱满，猿人不住盯瞧。但很快就被那对钻饰耳钉吸睛过去。康澄看了眼作为杯饰的剑叉，扎了颗樱桃，于他眼前晃了晃，“Angel Kiss……你就这点财力？”

　　一句话噎人够呛。

　　长混夜店，分辨高档品、地摊货，一眼便知。至于那对钻饰——绝对不菲。猿人脸红一阵白一阵，还是头遭被女人看轻。随即递去张银/行卡给酒保，盯着康澄说：“她的酒，我都请了。”

　　“痛快——”

　　康澄走到驻唱区，扯过话筒：“Everybody，我和吧台那位小辫先生有赌约。三杯‘炸弹’，谁先喝完谁算赢。输的一方，你们的酒水——请全单，呜呼！”

　　欢呼口哨，此起彼伏。猿人自知请不起，径自干了小半杯。口腔中，腥辣感迫使他又大半口直接喷了出去。气氛推向高潮，嘘声倒彩不断。康澄泛起嘲讽，不紧不慢小口喝着。真烈……她难抑地轻咳。

　　辣劲儿钻进喉咙，直蹿心肺。

　　左手不觉握成了拳，抵在冰凉的吧台。烈酒燃尽的不止是她的理智，更攻破了她的认知。过去种种，历历在目。对于警方对父亲的控诉，她难以承接。Depth Bomb……深水炸弹，好大一颗炸弹，将她生活炸得粉粉碎。

　　他投降，半跪在地。眼珠被酒精刺激得通红，他半握酒杯的手，在用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力道颤抖。结果了一杯，这小半杯或许真能要了猿人的命。此刻，身子软到只能哈腰去够杯的他，被康澄拦下。

　　“够了，”她微醉，垂下眼。许久，低声道“我不想玩了，游戏结束。”

　　猿人醉意正浓，听罢咧嘴笑开。取而代之，是周遭夜游神不屑的嘘声。康倏地起身，半跪在吧椅，慢悠悠地爬上了桌。吧台有些滑，待她努力站稳，手握的酒杯早已晃洒，顺着白短裤延到赤/裸的长腿上。

　　无数颗眼珠。
　　目光如炬、火辣……朵颐了多少饥渴的胃。

　　“大家敞开喝，随便喝！”酒保时刻护着险些踉跄跌下吧台的康澄，胳膊举得发酸。她在众人惊呼中倏地蹲下，双臂抱着膝，埋头呜咽。过了会，她仰脸抹了把泪。拍着胸说，“都嗨起来，放心……我买单……”

　　话毕，愣是趴在吧台上昏死过去。

　　酒保担心出事，又推又摇。直到摸出她均匀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居然睡着了！

　　……

　　待恢复意识，四肢软的出奇。眼睛酸涩，连抬下眼皮都困难。此时的她，被人斜放在车后座，绑上安全带。鞋子不知何处，赤脚躺下。她下意识去检查衣服，还好。并未有被人侵犯的样子。

　　车开了冷风。
　　静肃的像一口移动的棺木。

　　她看向那人。

　　灰色T-shirt、利索短发，扶着方向盘的手臂，肌肉均匀、手指颀长有力。红灯，车减速停下。却好像是有意缓慢减速，恐惊醒后座人。

　　“停车。”康澄嗓子哑着。

　　他闻声，头微侧。侧颊埋在前车尾灯的猩红光晕中，轮廓模糊。但很明显，性别为男。且是个轮廓俊朗的男性。前灯转绿，他一言不发，又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康澄软着手腕去解安全带，可手指怎么也用不上气力。她拧着眉，竟大脑缺氧地去撕扯它！又摆弄了阵，彻底放弃了。平躺在后座，理智回来几分，眼眶撑得酸涩。

　　低声呜咽，又感觉车猛地停下。

　　他下车，用力甩上门。不等康澄反应，就感觉头顶一热，车门被随即打开。巨大的黑影俯下，变成她心头的惊恐。她甚至来不及叫嚷，就听“啪嗒”两声，替她解了束缚。

　　她被扶起。
　　耳边有蝉鸣、呼啸车声……还有那人低沉喑哑的嗓音。

　　“康澄，”他的语气奇怪，居然能听出一丝愧疚。双臂还停在她肩头，手掌宽厚，攥的康澄有些痛。宁泽正弓着腰，顿字道“你、闹够没有？”

　　***

　　她醉得不轻。

　　被宁泽正抱上了楼，扔到床上。她压根没醒。眼角噙着泪，蜷成个团，翻身继续睡过去。据说，这是最缺乏安全感的睡姿。窗外暮色正浓，浓雾般将她裹住，胁进梦里。

　　他看了会。

　　猝然出去，在厨房忙活了阵。摇醒那个沉溺打击中的女人，要她睁开眼来。康澄头痛且重，睁眼便看见床旁放置的木托盘。小瓷碗中，是剂黑色汤药。她伸手去拿，手臂像是灌了铅。眼睛追着被递到嘴边的汤匙，哑声言：“孟婆汤？”

　　宁泽正不语，眉目严肃。

　　她整勺喝了，“噗，玩笑而已。”
　　呲，味道还真是磨人！

　　两人谁都没纠结于“你怎么混夜店”和“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一种无形的默契，萦绕彼此间。那晚，康澄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而宁泽正则是微敞领口，坐在地板背靠床铺，望着远处的霓虹，左手擦着火轮，倒水滴状的火苗，一蔟一熄。

　　其实父亲早期非法集资的事，康澄隐约知道。

　　只是那时她并不关心父亲的作为，无知事件背后的非法性。无知……多生涩的借口？康煊塑造的形象——严谨、凛然。所以扮演女儿角色的她，仅把它当做父亲人生中，小小的意外。

　　次日一早。

　　所有的手机新闻推送，都是有关“威鸿集团某高层落马”的报导。晨光同垂暮老人，缓慢爬上这座城市，每个不易察觉的角落。宁泽正一夜未眠。腿蜷着，手臂搭在膝上。他很累了，尾骨搁的生疼。

　　叮咚。

　　他十指颀长，握住手机。点开推送，新闻配图逐步展开。那是张熟识的脸，此刻被打了码，隐约能辨识出性别。接下去，是段余百字对于事件的报道。手指滑到评论区——暂无评论。他直接关了机。

　　起身、穿衣。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睡梦人一眼。为她掖好薄被，拨开额前碎发。嗓音低哑：“妮妮，对不起。”然后，他悄然退场。

　　门掩上。
　　抹去他存在过的痕迹。

　　阳光灿烂，知了贴在枝干上叫个不停。清晨，公寓楼下只有早起晨练的老人，精神矍铄、健步如飞。宁泽正踏在石子小径，偶有干热的风。他站定拱桥之上，双手撑在桥身，俯瞰池中的黑红锦鲤。

　　池水荡漾，涟漪中有他清秀的样貌。

　　他忽地笑了：“Game over.”

　　***

　　审讯室。

　　两天时间，恬易楠都在行使缄默权。殊不知，警方已掌握她涉嫌谋杀、绑架的犯罪事实。迟彤坐在隔间的电脑显示屏后，长方形镜片，难挡眼眸的锐利。带帽钢笔使劲一戳，说：“都如意联系上了吗？”

　　韩念梓答：“是该到了，但飞机晚点。”

　　“再找个小同志，你俩去接机。”

　　“是。”

　　韩念梓正欲行动，却迎面见欧阳明摘帽进来，脸涨得通红，可见外头有多热。一进门，就全然不顾形象，拿袖子抹掉汗珠子。韩念梓扑哧笑了，递来纸巾：“明队好！”

　　欧阳明见她戴了警帽，俨然蓄势待发。边擦汗，边拿文件夹扇着汗。说道：“外头热！小庄车上剩半箱冰水，等会你出队记得拿上两瓶。”不等她回答，又问迟彤“恬易楠的案子进展如何？”

　　“自己看。”

　　“嘁！”欧阳明冷哼，“毛病都是惯的。”

　　他戴上耳机，对着麦克喊话：“王明，你明确告诉她。这里是公安局，有句话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别跟警察耍花样！”

　　下午。

　　都如意抵达E城，先到公安局录了口供，又提出探视请求。她被安排到约十平米的房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三面环墙。两人相对而坐，恬易楠背倚木椅，手臂垂于双膝，甚是放松。

　　“你这次来，解了我以往所有的疑虑，”她气色苍白，慢悠悠张口“果然——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都如意抬起头。

　　“你虽说比那些庸脂俗粉略胜一筹，可惜并不聪明。你现在来看我的心情，让我想想……”恬易楠颦着眉，好似真的在思考“很复杂吧？焦虑、不忍，又掺杂着报复的快感？说你略胜一筹，是胜在兵不血刃，借小正的手送我到这步田地。说你不聪明，是你根本知道接下来的棋，该如何走。”

　　恬易楠嗤笑：“这盘棋，看似稳赢，可你却输了。我这道疤，将永远横在你和小正心里。我想都记者该懂那种喜欢到倾其所有，却得不到的痛吧？”

　　她攥拳握紧。

　　“他是你儿子……你怎么忍心！”

　　“对——”恬易楠暴怒，拍桌而起。睁大的瞳孔，写满了恨。她抑制着要将面前的小姑娘撕成碎片的冲动，慢慢坐下“将生身母亲送进牢房，这一切，都拜你所赐。”

　　“……”

　　“不过你也不必自责，从本质来讲，你们互不相欠。”恬易楠深深看了她，见她不语。突然诡异的笑了。

　　她看向她。

　　从本质来讲，你们互不相欠。
　　她想说什么？

　　探视结束。警察押解她离开，都如意跟在后面。门“咔嗒”关上，像是把锁挂在她心头。终于，她叫住了她：“说完它。”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

　　恬易楠莞尔：“GIFT（礼物），单纯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