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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卷二十六 ...

  •   成德脑子里轰的一声,想抬头却也不能,半晌哑着声音道
      “这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不就是铰个发茬子么,皇上多虑了。”
      康熙却笑了一声
      “朕有什么多虑的,不过,朕到确实是有事要与你商量。”
      康熙步出了亭子,顺手朝前方一指
      “你知道那是哪里么?”
      成德顺着康熙手指的方向望去,分明是御马厩,疑惑道
      “御马厩,皇上莫非对马匹有不满意之处?”
      康熙摇了摇头,笑道
      “那些马,朕平日也不怎么用,不过围猎之时耀武扬威一下罢了,不过最近倒是有个闲职,朕猜想你会喜欢。”
      纳兰一怔,他心内早想离了侍卫的职称,只苦于家世羁绊,别无他法,今日康熙却提了出来,实在叫他又喜又惊,实在不知康熙打的哪份主意,嘴里也不敢应承下来,只能道
      “莫非皇上嫌容若侍卫做得不称职?”
      “却也不是,你一心想要自由,朕想了许久,容若,朕给不了你大自由,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如今上驷院马政一职尚有空缺,只不知你是否愿往?朕心知这职位,以你的家世,却是委屈了。”
      上驷院马政,素来管理御用马匹,且在京都近郊放牧,虽称不上极好,却也一向在副都统及侍卫中物色人选,此次空缺,朝中也有不少人举荐,康熙却一瞬间只想到了成德。
      若放他在马上翱翔,虽只是一时半刻,也是好的罢。
      成德,朕想你是鹰,朕想放你起飞,承朕之志,翱翔天际。
      困守原地,朕一人便已足够。
      “想了这许久却还未曾想好么?或许要回家与你阿玛商量商量?”
      康熙笑言,成德却被调侃得红了一张脸,呐呐道
      “皇上取笑了。”
      “朕又怎敢取笑与你,若是一个不小心生气了,朕可怎生是好。再说,京郊放牧,说不定,给哪家的姑娘看中了,也好有个人来照顾照顾你。到时候,你还得好好的感谢朕的明确决策.”
      成德被取笑得脸更红,康熙却笑得落寞,却不料真是一语中的,成德后来果真就因放牧之事得了续弦官氏,这且是后话。
      成德听了他这话,笑意忽然凝固在脸上,匆匆抬头望了一眼皇帝,又低下了头,望着脚下延伸的青石板,长长而弯曲,隐没在绿荫深处。
      他完全不明白康熙说起这话的意思,阿温走了好久好久,久到他根本想不起来已经多久,或许是他不想刻意去记,可每年的祭日生辰,却依旧痛彻心扉。
      “皇上的旨意,容若岂有不应允的道理,待容若回去禀过阿玛额娘,便收拾收拾去上任。”
      康熙背转了身
      “既如此,你且回去与明珠好好商量商量罢。”
      身后成德行了礼,皂靴在青石板上得得的响,渐行渐远,康熙仰起头,眯着眼,看着头顶的天,一声长叹。
      梁九功率宫人捧着点心赶来的时候,康熙正一人呆呆的坐在凉亭里,愣愣的出着神,梁九功小步上前,轻唤了声
      “皇上?皇上?”
      康熙猛的回过神
      “什么事?”
      “曹家哥儿正在御书房等您呢,说是有要事。”
      自从曹寅上次告假,康熙已是许久不见他了,上次曹寅喝醉了酒装疯卖傻的事,康熙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终究也没有追究到底,这次地震的事情一出,曹寅虽也有进宫来请安,康熙却是依旧在气头上,每次都说了不见,今日里曹寅忽然说有要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借口。
      康熙心里因成德的事心烦,本想又拒了曹寅,转念一想或许真有要事也未可知,遂道
      “令他等着,朕就来。”
      梁九功领了旨下去,康熙一步一步挪着,远远的,便看见曹寅在御书房门前跪着,一袭青衫,在暮秋中犹显萧瑟。
      康熙几步走了过去,经过曹寅身边时道了句
      “起来罢,跪着也不嫌累。”
      曹寅低低的应了声,站起了身,许是跪得久了,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康熙进了御书房,随手挑了卷书,眼角余光见曹寅进了殿内,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门边,不由嗤笑一声
      “怎么了,这几日不见竟生疏成这样,当初说混话的时候倒是哪里来的胆?”
      曹寅面色一窘,忙道
      “那日原是猪油蒙了心,才说了那许多混话,奴才这几日日夜的忏悔,只盼能减了当日的罪过。”
      康熙却头也不抬
      “你那些话原是酒后胡话,否则朕定要好好的治你,也亏得你这话并未传扬开去,否则叫太皇太后知道了,只怕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念在你平日的功劳,朕也不是会把玩笑当真的人,此事就算过去了。”
      “谢皇上。”
      “谢字就免了罢,你且过来,朕要拟旨。”
      “嗻”
      “拟旨,今上驷院马政一职空,着侍卫纳兰性德,即日赴任,不得有误。”
      曹寅提了笔,听见内容却是一愣,这职位实在是明伸暗贬,本来好好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却被发配去做马政,常年流落在外,风餐露宿,实在是苦差事一桩。
      “皇上这事可有与成德提过?”
      康熙眼一瞥
      “怎么,朕的旨意还要与他商议不成?还是你有何建议?”
      曹寅忙低了头
      “奴才不敢,只是忽然让成德去牧马。。。。。。”
      “你只管写就是,写了立刻叫梁九功去明珠府上宣读,也别叫容若进宫谢恩了,即可启程罢。”
      曹寅提了笔,一笔一划的写,心内却暗自心寒,不想皇帝竟将容若如此发配,这等作为,与流放何异?
      只有康熙一人心知,若不是如此迅速的决定,只怕要不了一刻钟,他就想要反悔。
      又有谁知道,这道旨意,下了他多大的决心,本已打定主意一辈子不放的人,他终究还是放了手。

      皇帝的旨意传到明珠府的时候,明珠刚从同僚聚会中回来.
      这次并没有叫梁九功来宣读圣旨,随意遣了个小太监过来,明珠瞧着也不认识,恭恭敬敬的起身接过圣旨,照例是塞了些银子,用过点心,小太监便带着人走了.
      成德坐在一边抿着茶,默不作声的样子叫明珠看了,也有点心疼.
      “冬郎,你的意思如何?”
      “皇上的圣旨都下了,阿玛问儿又有何用.”
      “我儿是越发有主见了,阿玛老了,也管不得你”
      成德捏在手里的茶盅一晃,溅出几滴茶来,正好溅在他身上,点点滴滴,欲说还休.
      “阿玛此言,叫儿如何承受得起?”
      明珠盯着他半晌,温温道
      “皇上的意思,你早知道了罢.”
      成德咬了咬唇,默默点头.
      “你却不与阿玛来商量,为何?”
      成德低着头,看不清眉眼,却依旧不回明珠的话.
      明珠何等聪明老练之人,又岂能不知自家儿子的意思.
      “冬郎,难道在你眼中,阿玛便是如此迂腐不堪的人么?你的心思,阿玛哪一样不曾应了你,你今日这等要事竟如此苦苦欺瞒于我,你……你……”
      明珠说到后来气极,脸色煞白跌坐在太师椅上,老泪纵横
      “你究竟置阿玛于何地!”
      成德放下手中茶盅,拎起衣袍,一低头跪倒在明珠面前,伏地不起.
      “阿玛且息怒,儿并非有意叫阿玛为难,儿也想侍奉在阿玛额娘身边,不离左右.阿玛,从小到大,你事事都替儿办得周详,儿今日斗胆,求阿玛开恩,放儿去罢.”
      明珠冷笑一声
      “皇上都下了旨,还要为父开什么恩,你想去尽管去,还管什么阿玛额娘.你且自去逍遥自在,京城里的事,不劳你再操心.”
      明珠话语虽硬,言语中却到底还存在几分软意,成德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哽咽道
      “阿玛说了这话,儿汗颜无地,待儿归来,定侍候左右,永不相离.”
      永不相离……
      明珠低头望着伏倒在地的成德,自小到大,成德几乎也是事事依从他安排,唯独这一次……罢了罢了,他禁锢得了一时,难道还要禁锢他一世不成,他恼怒,也只是因为如此大事,成德却不与他商量.
      想来也是怕他不允的缘故.
      “你且起身罢,地上凉,你身子弱,怎么禁得起.”
      伸手去搀,刚扶到成德的掌心,竟是一手的冷汗.不免失笑
      “阿玛不过说你几句,怎么就怕成这样?”
      成德笑笑,没说话,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到一旁.
      明珠看着他道
      “通州也并不算远,只是京郊荒僻之地.你当自己小心,阿玛知道你功夫不弱,但人生地不熟恐受人欺压,府里你惯用的小厮奴才,你尽管带去,遇见事情,切莫惊慌,记得叫人送信回来,阿玛自会保你周全.”
      成德一一应了,明珠又一一嘱咐些要事,晚膳时觉罗氏哭了几场,奈何天子下令,不从也得从,少不得替成德张罗了衣食,又念叨了半晚,这才撒了手.
      次日一早,一家子送到了城门口,时正清晨,旭日东升.金光撒满城墙,斑斑点点,明珠又嘱咐了几句,成德听了,带了小桂,并几个家奴,拉了满满一车的衣物,缓缓走过城门.
      飞身上马的时候,只觉得快意生平,身后的城墙家人,一一抛在脑后,清风拂面,无比舒畅,一路行去,成德头也未回.
      终不曾见到,城墙上有人,裹了鹅黄披肩,流云勾勒的金边,嚣张而沉闷的飘扬在城墙上,抬眼望去,只余一骑绝尘.

      通州距离京城,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
      成德出得京城,但觉满眼苍翠天色,心情大好,真真是看山山也俊,看水水也清,但凡所见之物都是极好,心情畅快无比,满心欢喜只觉抑制不住,直冲云霄。
      这一次虽说不是第一次出京师,却是第一次得了圣旨,光明正大身无牵挂的出来,康熙这一道旨,真真是佛音纶旨,解了成德多年心结。
      小桂见他面色轻松,满心欢喜道
      “少爷,这回咱们能在外面呆久点了罢。”
      成德回头见他一脸孩子心性,忍不住取笑道
      “你这泼皮,想是在府里关久了罢,出来了便好似脱缰的野马。”
      小桂也不生气,笑嘻嘻道
      “少爷也莫要说奴才,少爷自己可不也是满心欢喜么?”
      成德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自从昨夜和明珠谈了一席话,解了心结,又蒙皇帝终于开恩,开了金锁放鸟归山,这身子骨是神清气爽,比之之前病怏怏的样子真不知是好了多少倍。
      “我自然是要满心欢喜的,莫说是到通州来牧马,便是牧羊牧牛,我也是甘愿的。”
      小桂骑在马上一颠一颠,歪着脑袋疑惑道
      “奴才却听人说,这牧马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多少京里的少爷公子避之不及呢。”
      成德听他说话,好笑道
      “这话你却是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自秦汉以来,马匹管理向来为朝廷要务,马匹数量强弱,关系国家战争能力。故而各朝各代均设马政要务,满人自入关以来,一直以马上得天下自傲。八旗子弟更是会走路时便要学习骑射之术,因此对马政这块格外用心。
      只是成德此行,虽然名义上说是马政,其实却是去督牧。康熙本意下了个御马监副都管的职,这份差事,若说清闲也是清闲,因御马监只管理皇帝用马,因此并无须跑远,只在京城附近如古北口,怀柔等地督牧,待皇帝木兰秋狩时便来择选良马。
      说起来,到也算是个轻松的闲差。
      成德抬眼望向前方,通州城已遥遥在望。
      “京里说的牧马,怕不是御马监的牧马,而是去塞外牧马罢,你这小子平日里听了混话,也到处说嘴,下次若再叫我听见是非,仔细你的皮。”
      嘴里说着,心里却想,若真是去边疆牧马,才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只是本朝自太祖进关以来,只寻武进士,武举人,兵丁,捕役等人养马牧马,如成德这般武英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明珠家的公子,更是万万不可能去的.
      就连这次的御马监副都管的职位,都引起了一阵诸如,纳兰家大公子想必是得罪了皇上,才被发配去督牧之类的谣言.
      皇帝他,也顶了很大的压力罢?
      成德呆呆望着远方,空中不知名鸟雀唳叫飞过,遗下长长鸟鸣声.
      小桂听见自己公子训斥,忙忙吐了吐舌头,骑在马上倒也不作声,只是他孩子心性,没多久便又笑闹起来.
      “公子你看,那边竟然有人在放鹞子诶!”
      成德听了心里好笑,心想鹞子不是春天放的,现在都是秋天了,哪里有人这时候放鹞子的?这小桂现在是扯谎越发的不象话了.
      正转了头一脸正经的想训斥他几句,谁知却真的看见半空中一只画成蝴蝶样儿的鹞子,歪歪扭扭的斜着.
      秋季的风本就不大,又多断断续续,不及春季的风和缓绵长,那只彩绘的蝴蝶鹞子,斜斜的挂在了半空中,不多时便跌了下来,放鹞子的人不死心,还是扯着线使劲的拽着鹞子跑,好不容易歪歪扭扭放上去一点,却头重脚轻的一头掉了下来.
      小桂在边上看着直乐
      “少爷,你说这放鹞子的是什么人啊,怎地这时候来放鹞子?”
      成德饶有兴趣的朝前方望去,郊外满眼黄色落叶缤纷,一袭翠色的小姑娘站在其中,格外的显眼.
      “怕是哪家的小姐,特地出郊外来玩的吧.”
      小姑娘身边还跟着几个仆妇丫鬟,周围零落站着侍卫,一家子说说笑笑,显然是官宦家的小姐,嫌府中寂寞,才出来放鹞子的罢.
      成德转过了头,拉紧了马缰,看天色不早,只想早日进了通州,住宿一晚,明日便可赶到古北口.
      小桂见主子也不说什么,自然不好意思再看,策马挥鞭跟着成德去了.
      路边的小姑娘却顾自玩得开心,拉了拉鹞子的长线,转头望着远去的众人,笑嘻嘻的对身边的乳母道
      “嬷嬷,你看刚才过去的公子,好俊俏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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