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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射雕—五绝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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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惨白面孔,横眉竖目,鼻子几乎凑到我脸上。
我尖叫起来。
对面这人大吃一惊,身子弹跳开来,蹦出好几步远。见我哆哆嗦嗦地坐起来,才道:“你竟没死?”
我只觉头痛欲裂,眼睛昏花,什么也看不清楚,随口回道:“你才死了呢。”
那人答道:“岂有此理,我好好地会说话,怎会死了?”
我觉得他口气好笑,口音也古怪,学他道:“我也好好地会说话,怎会死了?”这时定睛看去,见这人穿着一身黑衣,背着光,天色灰暗看不清长相,身后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我正待观察四周,又觉得头颈和肩背都一阵剧痛,疼得说不出话来。却听那人又道:“你既会说话,算你不是死人,不过也说不上活人,只能说是半生半死罢了。”
我被他说得心里一跳,只觉浑身发冷,努力回忆,却脑中空空,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时怔在原地。
那人看我不动,倒是又靠了过来,姿势古怪,是双足一齐蹦跳行走,我下意识地向后挪了一下,手足酸软,没挪动一步,对方反而笑话起来。
“得啦,你既然没死,我神雕帮自有规矩,不占活人便宜,也不会给你补上一刀。不过今日此地货物甚多,我弟兄少说还得收拾一个时辰,到时我再回转过来,你却不一定还活着了。”
我听得一阵茫然,那人一声嗤笑,已经跳了开去,转眼隐没在深深浅浅的树木阴影中。
我这时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个斜坡上,周围草木茂密,一片莽榛。已近日落,山坡一面尚有日光,一面已经模糊晦暗。我强忍着头颈疼痛,扶着身后树干站起身来,树皮粗糙,针叶扎手,只见这颇粗的松树从一人高度折为两段,枝叶零落,断口破碎,散发出一阵树木脂香。我见那断口处有一片深色污迹,伸手一摸,觉得手指湿润,凑到眼前一看,那颜色在昏黄的阳光下暗红发亮,发出一股甜腥味,我福至心灵,又伸出另一只手摸上脑后疼痛处,再比较一看,果然两手是一样的暗色血痕。
怪不得那人以为我是死人了,如果我看到有人显是拿脑袋撞断一棵松树,也会觉得他已经头颈折断而死了。
但我为何会在此处?我为什么会去拿脑袋撞树?我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我连名字都想不起来?方才那人说什么货物甚多,稍后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我惘然良久,见树木的阴影越来越长,觉得只好先离开这里,山中无路,方才那人蹦跳行走,却没有在草丛中留下多少痕迹。我朝着长草折痕最多的方向走去,不出十几步,便觉踩上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只血淋淋的手掌。
我乍一看见,却觉得没什么可怕,踢开附近长草,见仰卧着一个中年人。这人一脸虬须,双目圆睁,身上肌肉纠结,伸出的手上五指僵硬地大张着,除了手指上满是血渍,胸口还有一处颇大的刀伤,把单衣晕出大片血色。观其目光方位,好像是对着我原来倒地的位置。
我心里一动,觉得明白了什么。但要说此人抓着我向前掷出,又被我挣扎捅死,似乎不能是仰卧的位置。再看尸体,又是有刀伤而无刀具。我下意识地看一眼腰间,也不见有刀鞘。而看这一眼便又发现,夏末初秋时节,山区寒风瑟瑟,面前这尸体显然比我少穿了外袍。我向外走出几步,竟又看到几具横卧草间的尸首,死状各异,身上不见兵刃,外衫也都被剥去了。
“你竟还活着?”不远处突有人道。
“你拿走了我的刀?”我问。
那自称神雕帮的窃尸贼已经回转过来,听我质问,似乎颇为不高兴。他也不走近,我只远远望见他背后的包裹似乎又鼓胀不少。
“华阴座山雕言而有信,说了不占活人便宜,自然没有动你财物,但若你自己把东西留在别的尸体上,我岂不是却之不恭?”
我欲和他争辩,却暗暗担心他突施袭击,心里似乎也不关心那把是不是我的刀。只是问道:“华阴?这里是淮南?”话才出口,自己便是一呆,自语道:“淮南又是哪里?”
那窃贼座山雕听我这两句,却大笑起来,声音中满是讥诮,道:“小兄弟,你来华山论剑,竟不知何处是华阴吗?”
我确实不记得什么华山论剑,但那座山雕却认定这是我几乎横尸于此的由来。只听他又冷笑道:“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岂是那么好得的?连这样的小毛孩儿都跑来论剑,被人杀掉也只能算自讨苦吃。”
我便问道:“这许多人都是来争天下第一的吗?那第一岂不是要杀好多人?”
座山雕又笑道:“天下第一怎会来杀你?躺尸在这华山脚下的不过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呆汉,以为杀掉了遇上的几个人,就天下老子第一,可以得什么宝典。不知真正的高手都是攀到华山绝顶,寥寥几人比试功夫。诶,这些死人连那山都上不去,却想着天下第一,白白便宜了我神雕帮的一群饿死鬼。”
我心中疑问颇多,问道:“什么宝典?你又怎么知道高手都在绝顶比试?”
座山雕奇道:“莫非你真是路过此地?竟不知全真教主昭告武林的华山之邀吗?你不是武林中人?”
我只道:“武林?”
座山雕哈哈大笑,声音粗噶,像是大鸟鸣叫,在暮色中听来阵阵凄凉。
我道:“你笑什么?”
座山雕道:“见人不幸,何以不笑?你若问我王重阳是谁,我还当你只是孤陋寡闻,你问我武林,那怕真是哪家可怜人平白遭厄啦。你看看地上尸首可有你亲人,收拾遗体,赶快下山回家去吧。”
我听他语气甚是冷血,面上却带有怜悯之意。转头望向四周尸体,一个面孔都不认得,看他们面容凄惨,死不瞑目,倒是一阵恶心,便道:“我不认得他们,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