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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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有什么事是这个连出道都直接用本名上场的人所不愿意承认的，那么“离家出走”这样一种离经叛道的行为绝对能排列在极为靠前的位置。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并不后悔。
芦屋青羽一直都这么认为。
也因此，她能够在那次试镜中，一举拿下那个至关重要的配角的饰演权利。
那是一个不满家族压迫，最终在大婚之夜选择了反抗而离家出走的角色，能算得上台词的句子，只有在最后关头被孪生妹妹拦住的那一刻，劝导妹妹与自己一同离开的句子，与最后的一句：“希望你不要后悔”。
让芦屋没想到的是，在拍摄前一天，会突然得到另外一份戏份——饰演自己角色的孪生妹妹。
“因为是孪生的，能够出色演绎这一角色的你想必也能胜任妹妹这种角色。”导演的解释十分简单，原本有些忐忑的芦屋却在经纪人意味不明的指示下同意了这份角色的邀请。
——也因此，初次得知了一些，从不会去思考的事情。
*
芦屋青羽。
阴阳师一席中举重若轻的芦屋家族现任家主的独女，出生之后母亲早逝，这一任的家主便将对亡妻全部的爱与追思寄存在了唯一的女儿身上。
“我要将最好的都给她，所以，我要将家主之位留给唯一的女儿。”
这样的情况，在发现芦屋青羽身上没有任何与阴阳师相关的天赋之后，这位父亲完全走入一条偏路。
也因为这样的情况，芦屋从小便生长在家族深处庭院之中，与世隔绝。
一方天地。
无尽的书围成堡垒，每日是一成不变的课程，教导她的，只有父亲一人。
而课程的内容，却五花八门，书法、茶艺、插花，这些在现代来说已经变成少见特长的本领被全盘灌输，除此之外，便是关于阴阳术的一切，庞大的知识与最强者的演示让她很快便成为阴阳术的书典，仅仅凭借施术者的起手势便能判断出施展的术——尽管没有灵能的她连对方施术的特效都看不见。
随后便是如何欺骗众人，而成为一个“真正的”阴阳师。
为此，对“凡人的小手段——魔术”与““邪丨道的施展方法——方术”从来不屑一顾的芦屋家主，开始研究起这两样技能，并且全盘传授给芦屋青羽。
“你没有才能，那便只有努力。”
对此，芦屋青羽深信不疑。
直到某一天，那个人的到来。
嬉皮笑脸，翻墙而入，明明是严肃类型的狩衣，却被他穿的吊儿郎当。
绝对算不上轻巧的落地之后，年轻的男人抬头便对上闻声而来的孩子的眼睛。
静如止水。
没有孩童应有的好奇，有的只是强装作看透一切的清明，不同寻常的目光看的男人全然不知作何反应，只好试探的抬起手打个招呼：“……哟？”
换来孩童蹙眉扭头，手掌抬起，打出一发小小的符箓。
这是被父亲所称赞过的伪阴阳术，符箓上抹了处理过的磷粉，乍一看便像是火焰的咒。
符箓落在男人身上很快着起火来，却被他皱着眉轻松拍掉：“明明没有灵能，就不要用小戏法装样子啊，我就躲一会，拜托啦～”
轻松看穿芦屋青羽本质的男人双手合十，作着奇怪的鬼脸，脸上的笑却让人兴不起讨厌的念头。
当时还是个孩子的芦屋皱起眉头，一边回想着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经验，一边仔细的揣摩着男人所有可能的用意，却全然没办法将这样随性的行为与教育中处心积虑的行事联系起来。
是以，当男人屏气凝神确认墙那边追逐的人不曾追来之后，便听见女孩平静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一般的高慢询问：
“你的目的？”
男人眨眨眼，显然对于芦屋青羽如此的语气很是不赞同，却还是一脸跳脱的微笑：“我在……跟他们玩捉鬼哦。”
“捉鬼？”芦屋歪着脑袋仔细看了看他的影子：“可你不是人类么？”
男人震惊的瞪大眼睛：“喂喂，别吓唬我了，哪有小孩不知道捉鬼的！”
想起什么，他拉过芦屋的手翻看起来：“难不成你是式神？幻化的这么逼真，你的主人是谁？”
“我不是式神。”女孩强硬的收回手指，皱紧眉头：“那么，你可以告诉我，捉鬼是什么了。”
男人盯住芦屋的眼，即使在询问未知的事物时，那双眼里依旧没有任何好奇，有的只是例行公事一般的平静。
明明只是一个孩子，却失去了对世界的好奇心——
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爱意。
擅长多管闲事的男人缓缓靠近女孩，蹲下丨身子，让自己与女孩平视。
“你叫……什么名字？”
“芦屋青羽。”
硬邦邦不带任何情绪的阐述，却让一向跳脱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好看又甚至有几分熟悉的眼睛中迅速的沉淀出爆裂般的情绪。
芦屋觉得，那大概是被称作愤怒的表情。
“可恶！那个混蛋！居然这么对待姐姐的女儿！”
男人说着芦屋那时无法理解的句子，不顾她的挣扎一把抱住了她：“我是你的舅舅啊，是你妈妈的弟弟……”
随后的事情，芦屋回想起来还像是在做梦一般。
男人为她打开了那扇只有在父亲来到时才打开的大门，抱着她直接来到了父亲面前。
“你养孩子的方法不对，长此以往会害了她。”
“姐姐泉下有知，一定会为此流泪！”
“从今往后，我来照顾她。”
三句话，翻过了她不同寻常的童年，带着她前往新的篇章。
*
孪生姐妹的场景是分开拍摄的，因为场景租赁的关系，中间隔了很长一段时间。
先行拍摄的是姐姐的部分，听闻被嫁给不喜欢的人，打定主意离家出走的姐姐对外界带着无限的向往，劝说妹妹却不能成功，最终只能独自一人满心悲惋，踏上旅途。
而姐姐离家出走的举动，也成为在家族利益驱使下与她定下婚约的男主角，鼓起勇气远赴重洋的契机。
姐姐的镜头紧紧存在于片头，处于这样的位置，姐姐的存在无疑既微不足道又重要非常，仅仅一个镜头，导演便启用了四五个摄像机同时跟拍，务必从后期选取出最为合适的角度。
第一次见识如此大场面的演艺新人芦屋青羽在这个场景第一回试拍的时候，几乎同手同脚的走进了镜头中央，看的导演眉头紧皱，几乎破口大骂。
好在，当正面对上自己“妹妹”的时候，芦屋的表情发生了变化。
尽管还有些细微的不足，却让导演眼睛一亮。
看着正装的替身演员正襟危坐地与她对峙，一举一动一板一眼，甚至连台词都是站在家族的立场……芦屋恍然间觉得，她所面对的，其实是从前的那个，还没有被舅舅抱出大门的自己。
只不过，这个妹妹比起那时的自己，要多了些感情，少了些漠然。
在导演看来，一时间，芦屋的演技几乎是发泄地爆发了出来。
她对着眼前的“妹妹”面色复杂，脸上的笑容说不出是怀念还是决绝，更不能分辨嘴角那是嘲讽还是祝愿，对着跪坐在地既不挽留也不跟随的妹妹，她长久的凝视，忽而带着满目的晦暗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颜。
“希望你不要后悔。”
姐姐如同张扬的扶桑一般拂袖而去，虽然口中说着希望，却是满脸笃定。
——你会后悔的，舍弃了这个追逐自由的机会，舍弃了这个成为自己的机会。
“cut！GJ！”
这个导演本以为最难以达成的场景，竟是奇迹一般的，一次过了。
带着亲身感受到圣光降临一般的振奋感，导演赞赏的给予了新人演员芦屋青羽极高的评价，并对她饰演妹妹角色报以了极大信心。
几日后，导演被芦屋的表现气炸当场。
“你演的是妹妹！不是你那个追逐自由胆大妄为的孪生姐姐！”
“敢不敢把你满脸的我想出去玩藏起来？那是小学生吗？！”
“你现在扮演的是喜爱姐姐的孪生妹妹！不是茶道老师！看你姐姐一眼行……不是这样看的！你是在看名字叫姐姐的野猫吗？”
失败次数成倍激增，直到怄不过编剧、也舍不得几天前拍出第一部分场景的导演对芦屋下达最后通牒。
“我在给你最后一天，明天的拍摄中，我要看见真正的妹妹。”
否则，芦屋将失去这一次机会。
*
男人——芦屋的舅舅带着芦屋青羽离开芦屋家的大宅，来到了某个小城。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可不应该是满衣柜和服啊。”
于是芦屋的衣柜多出了很多时尚感十足的衣服。
“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应该去上学。”
于是芦屋头一回接触到这世界上名为学校的场合。
“同学讨论了电视剧内容啊……”
于是那间古旧到隐隐散发出霉菌气息的房间里多出了一台格格不入的巨大电视机。
“小青羽，跟舅舅看电影吧～”
于是她见识到了被记录在大屏幕中世界。
那里面有很多她不曾听闻，更不曾想象过的人生。
从未接触过的思想逐渐增加，芦屋青羽开始无法接受曾经的自己。
因为是自己，所以更加明白，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可憎。
因为不曾知晓，所以对世上一切的爱回以冷漠；因为无法理解，所以对世上一切善报以疑虑；因为难以想象，所以对世上一切未知敬而远之。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将欺骗，作为存活的养料，作为一个没有灵力的芦屋家继承人，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越是吸收了属于正常社会的秩序，芦屋就越是无法直视自己，也越是无法接受父亲的做法。
直到某一天，芦屋家主强硬的“召集”她回家，透露出让她继承家主的意愿，她与他大吵了一架，在被关进自小居住的庭院的当晚，便离家出走了。
那晚，再次为她打开大门的小舅舅也是这样，默默递上了行李，既不反对，也不跟随，代替她，独自坐在院中，迎接第二日来自一家之主的暴怒。
*
芦屋青羽惊醒过来。
眼前是摊开的剧本，窗外是启明的星光。
居然梦见了那些事情，果然这对姐妹是在太像自己，一个属于未来，一个属于过去。
只不过……过去的自己，绝不可能去为准备离家的姐姐送行，这样的事情，恐怕是小舅舅才会做的事情……
不，根本就是做过一样的事情啊。
芦屋垂着眼，手指划过桌上被倒扣的相架。
那里面是舅舅塞进她行李的信，时至今日，她还未曾拆封。
小舅舅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从日常的相处中，很难看出他有一点点循规蹈矩的迹象——光是在祭典现场翻墙逃走躲避式神签约仪式就足以看出他究竟是不羁到了何等程度。
可是这个人，在芦屋青羽离家出走的那一次，恐怕是今生仅有一次的，中规中矩，正襟危坐，无论芦屋怎么哭闹着要求两人一起，也分毫不动，一直到芦屋完全走出大门，离开了他的视线。
——就如同那位孪生的妹妹，唯一一次的没有遵循家族意愿，便是在姐姐对她伸出邀请的手掌之后，却对家族保持缄默，亲眼目送姐姐离去。
芦屋手指不由自主的用力，塑料的相架被捏的嘎吱作响，最终因为无法承受暴怒的分量，从接口处裂开一丝缝隙。
塑料杯破坏的声音在这一瞬间，让芦屋从梦中积累的怒气与几日来不能进入角色而积攒的压力爆发了。
只是一个契机，让她咬牙切齿莫名光火，用力的拆开从离家起即使不愿看上一眼也要小心保存的相架，手指抖动着将信封抽出，连同里面的信纸一起撕成两半。
就在她想要继续下去的时候，信中有什么发出一阵鼓胀的气流
被怒气充斥的大脑仿佛随着这样的变故猛然惊醒，芦屋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信落在桌上，信封中的卡片滑落出来。
小舅舅的教育无疑是成功的，最好的表现就在于，他为那个甚至对世界没有一点点爱意的孩子，注入了名为好奇的种子。
芦屋犹豫着，将被撕成两半的卡片拼在一起，定睛看去。
那是一张寻常的卡片，记忆中不羁如同狂草的字迹头一回工整的不可思议。
“放心寻找你想要的自由，如果后悔就回到这里来吧，我会成为你的后路。
爱你的舅舅。”
芦屋盯着卡片，瞬时通明。
——这就是妹妹与小舅舅的共通之处，这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某一个瞬间重叠的原因。
——他们都深爱着，那个即将远去的人，并且甘愿以自己的未来，为那个人留存一条休憩的道路。
也许是太过疲倦，也许是被东方那抹鱼肚白刺激到了眼球，少女的泪水夺眶而出。
不是舍不得家族的资源，更不是没有与你共进的胆量，只是希望当你疲倦回首，能看见我为你保留的退路。
当天，饰演孪生妹妹的芦屋青羽仿佛经过佛祖的点化，不仅仅是重现了一次通过的神迹，更让旁观的人从心底莫名涌现出一丝温暖。
也因此，到后来少女成为演艺圈知名的“反派中的反派”后，这个剧组的人依旧无法将仅仅一个眼神便让人从心底酸涩又温暖的妹妹与站在主角对立面的大BOSS联系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