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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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变一个人需要多久？
要学会变得坦率一些可能需要一生，要懂得并不是所有玩笑都能开可能需要五十年，要了解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可能需要一整个青春，要戒掉某种非常爱吃的食物可能需要一个高中时代，要做好一道拿手菜可能需要六个月，要从厨艺白痴变为“至少会煮拉面”的程度可能需要一整天。
黑子哲也曾经觉得，要让他自己放弃打篮球其实只需要三年——至少，如果他在升上高中的时候没有遇上火神大我，他现在肯定就不会存在在校篮球队里了——然而火神大我就算再打一辈子篮球也不会腻。
但是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是太自信了些，其实他从来都没有自己认为的那样理解自己生命里的第二道光。
——火神大我放弃篮球似乎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
“Tiger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立场，但是他做过的承诺从来没有被违背过。”金发的男人将双手交插在一起，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像是织成了一道网，如果透过缝隙看进去，似乎还可以看到被囚禁在里面的什么东西。他说话的语气非常无所谓，然而他的神情与动作就是透着一股嘲讽，让黑子哲也觉得非常难过：“比如他在说过‘我不打算再打篮球’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走进过球场。”
‘啊，我可以想象得到。’影子听着别人嘴巴里说出来的关于光的故事，轻轻阖上了双眼。
火神大我在他的记忆里有过一个表情，跟往常不自觉凶狠或者是开朗玩闹时的表情都不一样。在那个片段里，红发少年的肩膀微微下垮，像是松了一口让黑子哲也无法理解的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无奈还是轻松，他标志性的分叉眉终于在末端稍微压下去了一些。
或许是暮光的缘故，身高将近180的男子高中生竟然有一瞬间能让人感觉到“柔软”。
大概，当火神大我对曾经一起打过球的马修说出“我不打算再打篮球了”时，也带着相似的表情吧。或许会比这更悲伤，或许眼神里还带着一点不甘心和愤怒，然而终究逃不过“柔软”的概括。
毕竟他对篮球的爱是如此的热烈，不输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辰也也是知道的吧，Tiger家附近就有一个人流量很大的球场，但他几乎一次都没有经过那里——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只是在开着车去别的什么地方时正好路过。”马修看起来非常乐意回答他们的问题，想来应该有借此来让他们的心情变得恶劣的意思。但他自己的确也在为自己说的话感到不甘心，纠缠在一起的手指相互紧紧勾在了一起。
‘总感觉，这样的场景也在哪里见过。’
对了，火神大我曾经总是像现在忽视那个篮球场一样忽视黑子哲也。这个奇迹的第六人存在感从来都非常薄弱，尽管他就坐在那个红发少年的身后、每天会跟在对方后面去参加社团活动，放学回家时走的路也非常相似，那个已经成为了他的光的少年仍然会不知不觉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呜哇！黑子！不要突然冒出来吓我啊！”——那个人总是会这么惊叫着，青着一张脸看着身边突然出声的搭档。
黑子哲也明白火神大我从来不会故意忽视什么，包括他的存在。不如说，在大多数时候，那个人都会在站定后下意识找一下他此刻是否正站在附近，然后用开朗到几乎要放光的气势对他打一声招呼。然而现在同样的情况出现在了火神大我和篮球场这样的搭配上，在此之前从来没有怀疑篮球在对方世界里的地位的黑子哲也，突然就产生了自己在看悲情电影的错觉。
火神大我无法找到黑子哲也是因为黑子哲也的存在感太薄弱了，总是被人无视的少年不仅不会因此而感到生气，反而总是利用自身的这一点小优势在搭档身上寻开心。但火神大我无法找到篮球场，如果不是因为他故意忽视了那块土地，就只能证明他对自己做的心理建设太过成功了。
篮球在一定的程度里，已经无法对他造成任何吸引了。
“他每天跟冲浪俱乐部里的那群小混账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地看起来非常开心。我去看过他的几乎所有比赛，几乎都是一枝独秀。海洋非常适合他，或者说他非常适合海洋。”
‘嗯，那是当然的。光无论去往什么地方都会是光。’
有着一头柔软蓝发的少年感觉自己有点想哭，轻轻阖上的眼睑无法让被它们遮盖的双眼停止那种酸涩的感受，他只能咬紧了牙，让自己的脸部肌肉僵硬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抑制眼泪将要掉下来的趋势。
他当然知道那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高中时代的火神大我也这样在城凛高校的篮球队里笑闹过。他还记得对方被前辈压着说敬语的样子，也记得对方跟自己的队友纠成一团大笑的模样，甚至有些惊讶地发现，记忆里连那个人带着一脸认真的表情清理球场的样子都清晰得让人发笑。
黑子哲也想象着火神大我上场前的模样，那个人适当地绷紧了身上的肌肉，流畅的线条下方是蓬勃的战力和生命力。他看到红发的男孩灿烂地笑着转头，用过剩的经历跟队友相互打气，然后抱起自己放在一边的冲浪板，踏着金黄的沙往蔚蓝的世界奔跑过去。
他跟火神大我一起去过几次海边，有那么一次还是跟队友们一起的集体出游。他不懂冲浪，但也知道火神大我驾驭海浪的技术是非常出色的，无意的一个转头就让他看到对方正踩着颜色鲜艳的冲浪板，顺着似乎只有自己能看见的海水纹路冲上浪形成的斜坡。
那家伙在冲浪的时候也带着跟在球场上进攻时的神情，紧皱着那对分叉眉，就像遇到了什么非常棘手又狡猾的敌人，然而在做出第一个能够帮他加分的动作之后，他与海浪的拼搏就变成了他对海浪的单方面控制。他背对着浪崩解的起点，却清楚地知道这个浪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开始崩解，最终会在什么位置归于平静。
他兴许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长着一头红发的海神。
“虽然很不甘心，但是——”
“但是，生活里没有了篮球，Tiger似乎也过得很好。”
‘啊。’这太可悲了。黑子哲也想到了自己以前从图书馆里借到的一本掌书，上面记载着一篇故事，说的就是主角在帮助别人找到了希望之后自己却失去了希望的故事。
黑子哲也的希望是火神大我帮他找到的，他要跟自己的队友一起成为全国第一。他们输过很多场球，曾经，在高中的最后一年也没有完成这个梦想的前辈们也流下了眼泪，带着这个遗憾跟城凛高校说了再见。
但是黑子哲也的希望从来都没有破灭过，包括那些跟城凛说了再见的前辈，他们在离开之前也挥手拍了拍这些学弟们的肩膀。
火神大我用他的热情和好不掩盖的对篮球的爱激励了他们，将他们内心深处的、不输给他的热情和爱叫了起来，然后踹着他们的屁股开始在球场上奔跑。
然而，首先放弃了这些的、首先走开了这个梦想环绕的圈子的人，就是火神大我。
马修说，火神大我对此的解释是“跟某个人吵了一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打篮球了”，但黑子哲也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一段。
男孩子总是这样，记住某件事总会比记住某种情感来的让他们觉得困难。例如曾经感情很好的兄弟突然反目成仇，原因可能是其中一人追到了另外一人一直喜欢的女孩，但是在几年过后，后者可能早就在兄弟与那个女孩幸福的婚礼上忘记了这一回事，却还依旧记得自己曾经仇视过他。
火神大我早就忘记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再有资格打篮球了，他却一直记住了这一件事。
——他不能再碰篮球了。
【From：马修·凯德拉
主题：冲浪比赛
下午两点，场次三。
有兴趣一起去看Tiger的比赛吗？】
当然有。
黑子哲也在那一个晚上难得的失眠了，他盯着被从窗帘缝隙里跑进来的那一点光照亮的天花板，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考量。他想到了以前在城凛高校篮球队的事，想到了他们跟奇迹时代的对决，想到了大家一起迈向全国冠军时高涨的士气，也想到了在高中毕业时火神大我最终走出校门的背影。
黄濑凉太久躺在离他大概一米远的另外一张床上，他听见了那边的床铺一直传来吱呀作响的声音，因此推测那个外表看起来活泼开朗得像精神病一样的男人也还没睡。
他数着时间，直到手机的时间显示终于过了午夜十二点，两台同时收到了电邮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起来。
“小桃井搞什么啊，又这么晚了才发消息过来。”
嗯，大概是桃井小姐吧，会在这种时间给他们发来集体电邮的人并不多。
黑子哲也翻了个身，意外地跟黄濑凉太同时摸到了自己的手机。两个人就着单手撑着床褥的动作侧卧在床上解锁，泛蓝的屏幕光线同时在他们脸上分割出光明和阴影。
然后，他们两个同时飞快地从床上窜了起来。
“喂！阿哲！”
青峰大辉在进入他们房间时从来不敲门，就算现在是凌晨，他也是这么大大咧咧地就撞开门走了进来。他手上也握着自己的手机，同样泛蓝的屏幕光线照亮了他的下巴：“这个电邮你们也收到了吧？！”
“……”
啊，马修·凯德拉，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黑子哲也思考了一阵，突然愣了愣，因为他想到了对方跟自己的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曾经是火神大我的队友。
火神大我也好，Tiger也好，他们都是一个人，一个会带着光在球场上奔跑、跳跃的篮球笨蛋。被他吸引着抓紧了梦想和希望、被他拉着抱紧了自己最爱的篮球的人并不只有城凛高校篮球队，也不只有日本高校篮球界。远在美国，甚至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很多的人跟那个人一起奋斗过。
会因为火神大我放弃了篮球、选择了海洋而感觉到了背叛的人，不只有他们。
马修·凯德拉，大概也是抱有这样的一种心情的。
不甘、生气、悲哀、想要看看能让火神大我以放弃篮球为代价选择了的世界是怎么样的。马修·凯德拉、黑子哲也、奇迹时代、桃井五月、冰室辰也、所有跟火神大我一起打过球的人，他们都想知道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世界，最好有这样的魅力让他们信服。
黑子哲也是在手机闹铃的声音里醒来的，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洒满了阳光的天花板。窗外的一丛树叶的影子投射到了这块被照亮的白墙上，等到他真正清醒过来，带着比较清晰的视线看过去时才发现，那团影子看起来像是一双翅膀。
边缘应该是树叶纹路的地方被阳光刺穿，再投到墙上就变成了点点的光斑，看起来简直像在做梦一样。
“是天使啊。”黄濑凉太的声音从床头柜的另一端传过来，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模糊感。
“嗯。”啊，黑子哲也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如此。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该是起床早训的时间了。夏日早晨的湘南海岸有着非常舒服的海风，沿着海岸线慢跑就能非常开心地让肌肉活化起来。据马修昨天所说，冲浪俱乐部的每日早训也是沿着海岸线慢跑，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遇上过。
“明明每天都跑一样的路线，为什么就是遇不上小火神呢。”
“谁知道呢。”
黑子哲也的手机响得非常不是时候，就在自己耳边炸开的电话铃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耳鸣了。就连那边的黄濑凉太都发出了几声抱怨，他本人倒是很悠哉地才把电话接起来。
“你好，这里是黑子哲也。”
“黑子，我是相田。”相田丽子的声音显得很远，听起来应该是在什么公共交通上打的电话：“我现在正在去车站的路上，日向君他们也一起。下午的时候直接在作为赛场的海滩见面吧。”
黑子哲也嗯了一声，大概已经明白对方想做什么了。果然，相田丽子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内只有公共交通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黑子哲也一边的耳朵。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那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大笑，他沉默了一会儿，认出来了日向顺平和伊月俊的声音。
“黑子。”日向顺平似乎拿到了手机，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种黑子哲也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明白的情绪。他说：“让我们一起看吧。”
“——看让火神放弃了篮球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