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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螳螂捕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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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至三月,春寒依旧有些料峭,邪珠裹了裹身上的水衫,掏出两把钥匙各试了下,打开碧木轩的门小心地挪动脚步钻了进去,转身又将门关严实。因为无法带烛火,只得摸索着进到了里边,又小心翼翼移至书案,手指沿着冰凉的杉木往下找到了抽屉,便掏出钥匙打开了抽屉的门。
邪珠从袖子里掏出一颗极小的夜明珠,这还是白日里甘夫人让蝉儿拿着钥匙一并交予自己的。趁着这点微弱的光,立刻在抽屉里扒拉起来。抽屉里书册不多,竹青账册很快便找着了。
可邪珠犯难了,竹青账册居然有两本,一模一样的竹青薄蔑包装,该拿哪一本呢?
正自犯愁着,窗户那边传来噶啦声响。邪珠心里一紧,急忙将夜明珠揣入袖中。窗户微微透了条缝,似是有人推开了窗。来不及细想,邪珠将两卷册子卷入怀中,猫着腰迅速退至书架旁青瓷大书筒后面,蹲着身不敢惹出任何声响。
窗户轻轻吱呀作响,果然有人趴在窗上,扶着墙壁跳进了屋。透过书筒与书架的缝隙,又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邪珠大致看清了来人,浅蓝丝裙,俏丽的瓜子脸,凭轮廓和身形,辨出是蓝芯。
她来紫姑娘的书房做什么?爬窗而入,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难道她打着什么小算盘,或想于紫姑娘不利?
蓝芯转到书案,拉开抽屉翻找了起来。翻了一通,叹息一声,似是很泄气。她当然想不到这账册刚被邪珠捷足先登了。刚才来不及将账册复原入抽屉内,邪珠卷着账册便往后躲,现在想来真是庆幸!若不将它拿来,此刻就要被蓝芯拿走了。
蓝芯懊恼地跺跺脚,复将抽屉推回原样,又在桌案上、椅子下各处查找一番,怨烦地嘀咕了句,“真是狡猾,变着花样藏!”
转过身,蓝芯往书架这边行来,邪珠吓得低下脑袋,尽量蜷拢了身体,大气不敢出。蓝芯翻动书架,又拨拨插在书筒内的卷轴,终是一无所获。还好书架与书筒后边的角落逼仄黑暗,邪珠形体娇瘦,躲了个严实,未被发现。
蓝芯找了一通,最终放弃,又爬上窗户跳了出去,完好将窗户关紧。邪珠不敢立时出来,继续一动不动地蹲着,等外面悄无声息,再过了片刻,才钻了出来,揉揉发酸的胳膊和膝盖,不敢再作停留,锁上房门匆匆离去。
回到寝居点上了灯,邪珠将两本竹青账册排开在桌上。其中一本密密麻麻记着自去年至今东门月个人和南院的一些支出用度。打开另一本,邪珠却吃惊不小,这上面记载了一些奇怪的词语和数字,多数是一些颜色或花朵名称,而这些记录与当初石头给自己的那张纸上记载的内容极其相似。
石头临死前曾沾血手指枕巾上的紫色睡莲,如今想来,这便是指紫姑娘无疑了。他和她是敌是友?他想告诉她紫姑娘有问题,还是......他让她将纸张给紫姑娘?
此事不宜鲁莽判定,再未明了之前,手中这本多出来的账册她当然不能交给甘氏。这个茶庄里,谁也信任不得,尤其是手上握着权力、能操纵摆布他人的人,更加信不得!
思量已定,邪珠将这本账册搁置在一边,拿过另一本正常的账册,摊开笔墨,速速誊抄下来。
烛火跳跃,窗阑寂静。当誊抄完毕搁下狼毫,已整整过去一个时辰。邪珠起身,些微活动酸乏的胳膊,便将复制本收好,卷了原先的两本返去碧木轩。
今夜必须将账本归还,待到明日紫姑娘发现账本不见那便麻烦了。虽然此去碧木轩,免不了又是一场心惊胆战的历程。
不过事情并不如人意。还未靠近碧木轩,便见里头亮着烛光。邪珠沿着花丛慢慢靠近,匐蹲在不远处,躲于簇簇蔷薇花蕾后。
透过半开的门,可瞧见紫姑娘在屋里翻天覆地找寻,满脸愤怒烦躁,掀得桌上纸堆笔墨皆尽倾翻,噼里啪啦散作一地。
邪珠哪还敢再靠近半步,赶紧猫着腰折身返回。
三月的空气虽然透了点冷意,尚算清明,略带了点蔷薇花苞的宜人清香,邪珠忍不住多吸了两口,但也不敢贪香,又是忐忑又是焦切,绕过繁密的花丛,沿着原路紧赶慢跑。
园里幽凉,洒下点冷月清辉,四下寂静,邪珠却走得满身冒汗,恨不得立时回了房间,倒在床上蒙了被子压压惊。正绕出园子到了中间开阔的石子径,眼看再走一段便可迈到外院里去了,忽听得背后一声叫喊。
“谁?!”语声娇气,听着像是杏儿。邪珠微微侧转头,果然是她。
杏儿打量了下邪珠,脸上挂着疑惑,“邪珠?你从那边过来干什么?”
“啊?”看着杏儿手指的碧木轩的方向,邪珠心里一凉,尽量保持镇定,想着应对的话语,“亥时夜露结香,我想着找些带露的花苞好调制香料,可惜苞骨朵儿尚小,摘了太浪费了,便也没摘得,等过几日再来。”
“早听人说了你喜欢搜集些花花草草的缝到香袋里头,却不想还会制香料。”杏儿脸上舒展了容颜,“下回做好了也让我用着试试?”
“一定不忘给杏儿送来。”邪珠松了口气,微笑着告辞,“夜深露重,我手脚凉,得赶着回去了。”
“去吧去吧!”杏儿不以为意,挥挥手告别。
邪珠转过身,暗暗庆幸,急欲离开这儿,不想脚下绊了绊,一不留神卷在袖中的两本册子滑了下来,哐地掉落在地。
声响不大,可落在这四下寂然的空旷夜色中,也是响动清晰,底下偏又是石子径,竹青薄篾擦到石子面上,簌簌声刺耳。
邪珠惊得后背发凉,暗责自己太过焦切,急得弯腰将册子拾了起来,卷入怀中,额角微微冒汗。但愿杏儿别听见瞧见,她可要赶紧离了这里!提了气还未迈动步子,身后杏儿已喊出了声,“等等!”
邪珠登时杵着动不了,心内惶惶。这可怎么办?紫姑娘现下还在碧木轩里,说不定很快她就要出来了......眼下,杏儿要是瞧见了自己怀中的账册,这个后果,她完全不敢去想!
怎么应对呢?听得身后杏儿的脚步声渐近,邪珠的心却似晒场的大鼓,一锤锤沉痛压抑。声响渐近,鼓声渐沉。呼吸也变的焦炽,邪珠感觉裹在水衫内的身体冰凉凉发寒。
“你手上的是什么?”距离几步,杏儿停住,探头问道。
想着说些什么搪塞,喉头却鲠住,越急越迟钝,越发想不出词来应对。账册明明白白就在自己手上,毁不掉,遁不走,要是让杏儿看见,说什么都没用。古人有一叶障目的寓言,邪珠真希望能变出这样一片叶子来。
“是什么呀?拿来看看!”见邪珠不语,杏儿越发狐疑,跨前几步,走到邪珠身侧,往她怀里瞧。
抚着细滑竹青薄篾的手指透着冷意却又湿漉漉冒着汗,邪珠将怀中紧了紧,喉咙里干涩生痛,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睁睁看着满脸狐疑的杏儿伸出手往自己怀中探来。
眼前黯了黯,正想随便冒个词阻下杏儿的动作,前边有个人影晃了出来,“邪珠!”
这声一喊,两人都不禁往前看去,只见绿荷急匆匆跑了过来。“总算找到你了!让我好一通找。”绿荷扶着腰,累的微喘气。
邪珠心里直把绿荷感激死,恨不能立时抱住她热情一通,面上却极力克制兴奋之色,出言轻巧平静,“什么事那么急?”
换了口气,绿荷继续说,“芭蕉在前头呢,东院有事找你过去!快些随我去吧,人家都等急了!”说着,也不等邪珠回答,拽着她便往回走,边走边转头跟杏儿说,“我们先过去啦!”
杏儿似要喊住她们,又忘了自己所为何事,待想到本是想看看邪珠掉落的是什么东西时,两人已去远了,只留一片模糊的背影。其实她只是好奇那是什么,看或不看,无可无不可。
这当儿,绿荷与邪珠已回到外院了。邪珠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芭蕉呢?东院那边有何事?”
绿荷看了邪珠一眼,笑了笑,“她是来找过你,方才找不见你已经回去了。”
“哦。”邪珠想了想,有些纳闷,“那你急急地找我来是?”
“你还真不让人省心!”绿荷又笑了笑,“看你屋里亮着灯敲门没人应,我便到后头找找,远远见你同杏儿讲话,后来又看你满面惶惑的怕你有事,就只得找个借口赶紧把你给拉走。”
原来如此,邪珠说不出的感激,抿了嘴笑笑。绿荷瞧了眼邪珠怀里抱着的东西,邪珠下意识紧了紧。虽然绿荷替自己着想,但有些事还是不方便告诉她。
“你做什么我不管,你不想说就不要说,我只担心你的安全,这来来往往的需得自个注意,别让人揪着什么了。”
绿荷体贴大方的一通话,惹得邪珠眼眶里热热的。她不能说什么,只得感激地冲绿荷笑笑。
绿荷简单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去了,邪珠进了屋将账本往边上一搁,坐下倒了口水喝,只觉四肢酸软,全身疲累,有种刚脱了层皮的感觉。
今晚真可谓险象叠生、死里逃生,到现在衫袖里都还冒着层冰凉的汗雾……邪珠随手掀掉桌上的织锦丝麻遮巾,想拿誊抄的账本出来。
一掀开,不由得全身一凛:账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