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刀》不定之风

2、第二章

　　三步并作两步的迎上去，几乎是用抢的夺过了老管家手里的竹简。
　　展开，里面只有十一个字：“最近若是有空，来喝杯茶罢。”
　　我的心抖了一下，这么多年了，这是赵傻第一次请我去他家坐坐。
　　冲到屋里摸了一大叠银票，匆匆打了个包袱，又冲去马厩牵马，路上遇到了小月。
　　“你这是？”
　　“大傻那边很可能出问题了，我去看看！！”我没时间再做更多的解释，赵傻的来信，语气平淡，但是我了解他，这样的信本身已经很不寻常了。
　　“我跟你一起去！”小月说。
　　我摇摇头，小月年纪这么大了，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月神了，那经得起千里迢迢的折腾。
　　“这只是我的猜想，你不用太担心……”跨上马，绝尘而去。
　　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赶到赵府，虽然以前没来过，但是他们家的地址我一直是知道的，不过锡纳城变了很多，还好方大小姐招财的本领一直没有失去，嫁给赵傻后依然财源广进，赵府是城里的大富户，宅子建的比大豪园还气派，我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
　　赵府的大门金光闪闪，可以看得出这是方大小姐的品位，如果是赵傻做主他肯定不会把门弄成这样，记忆里那扇散发着木香的门仿佛又开启了，里面转出一个穿着深蓝色狍子的书生，他浅浅的笑笑：“你回来了。”说不出的儒雅俊秀。
　　高高的门槛上，歪坐着一个青年，靠在半开的门上，盯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发呆。
　　“小乖？”我试探着问，这张脸跟赵傻太像了。
　　青年眼睛眯了一下，不经意的凌厉扑面而来，赵傻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儿子，一点也不像他。
　　“坏叔？”青年挑着眉问：“来的挺快的嘛。”
　　真是赵乖。
　　不过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点，真是不懂礼貌的晚辈，一定是赵傻太溺爱他了又加上方可可的影响才会出了这么个祸害。
　　我立刻在他的脑袋上重重的弹了一下：“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你爹呢？在不在家？你们家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你爹没事罢？”
　　赵乖抱着头，皱了一下眉毛：“你还真是我爹最好最好的朋友……不过你以前为什么不来我家坐坐呢？”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吹了吹胡子，我反将一军：“我忙啊，你爹也真是的，明知道我忙也不来看我……”
　　“你们还真是奇怪……”赵乖摇了摇头：“说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几十年不见一面，连书信往来也少得可怜，说感情不好罢，我爹一句话就把坏叔招来了……老实说，那句话是不是你们的暗语……只要年到那句话就得立刻赶到对方身边？”
　　“大人的是小孩子懂什么！”我又敲了一下他的头：“没听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么？我来是因为你爹突然给我发了这么个消息，总感觉心里不踏实，你爹这个人有话喜欢闷在肚子里发霉，有困难也喜欢自己扛着，不喜欢靠别人，所以他突然叫我来喝茶，我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坏叔还真是我爹最好最好的朋友，虽然几十年不见面，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我爹，他老人家……您自己去看吧……”说话间赵乖加快了脚步，我眼角一瞟发现了他的眼睛里有水光……
　　“怎么了！”我一着急，轻功就用出来了，一下子冲过了头，只好又停下来回头问赵乖。
　　“见了他老人家，您就知道了。”赵乖没有多说，也展开轻功在前面带路。
　　赵傻他到底怎么了？我的人生第一次开始六神无主。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都没有慌过。
　　就算是小月曾经说从来也没有爱过我的时候，我也只是有种受骗的心冷的感觉而已。
　　没多久我们就来到了一处大院子，赵乖推开了中间的那扇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我心里一紧，一下子窜到了赵乖的前面。
　　屋里阳光灿烂，几个婢女站在屋子的角落里，靠着墙的床上躺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棉被，脸隐在挂起的账幕后面看不清。
　　“大傻哥？？？！！！！！！”我冲口而出，声音大的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
　　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我已经扑到了床边。
　　是赵傻，一样的白发苍苍。
　　只是眼神一如当初清澈透亮。
　　“爹，你醒了？快去叫大夫！”旁边传来赵乖惊喜的声音。
　　“大傻哥，他？”我皱着眉头问，赵傻的样子看起来不太好……
　　“爹前几天受了凉，这几天一会清醒一会儿糊涂，上一次情形还是在五天前，非要叫我把他床头的匣子打开，那匣子他老人家宝贝了一辈子，我还以为里面藏着什么宝贝，没想到尽是些日常的小东西，什么没毛的牙刷生锈的牙粉盒子，扣子，破布条应有尽有……还有好多纸条，都写着同一句话‘最近若是有空，来喝杯茶罢。’，然后他老人家就叫我绑了里面的一张送给您……”大概是赵傻醒了，赵乖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不过看他那一脸的流氓样，笑的还真是猥琐。
　　“臭小子！不知道就别乱说，那才是真正的宝贝呢！”我得意洋洋的吹了吹胡子：“那些东西都是我也就是你爹大傻哥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送给他的，你爹自然宝贝了。”
　　“牙刷和牙粉是你爹有一次在矿上伤了手，刷牙的时候手指蘸着盐很疼的，我在书上看过摩朗哥的人用牙刷和牙粉刷牙，那时候，我们这里根本没有牙刷和牙粉，是我亲手做给他的，牙刷用的是上好的香木和乳猪的柔软的细毛，为了抓那只小猪，我踩了满脚的猪粪，还有牙粉说是用石灰掺了香料薄荷什么的做的，为了试验石灰放多少不会烧伤口腔又能起到清洁的作用，我烧得自己胳膊上都是燎泡，别提有多狼狈了……哪知道你爹他不但不领情，还冲我发脾气……嫌我彻夜未归……当然他也是担心我……但是我能在他面前试验石灰么？不躲起来怎么成！还有……”一起了话头，我又开始絮絮叨叨罗罗嗦嗦的说起了赵傻。
　　赵傻听着我将我们以前的往事，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就想当年他初见我时，偷偷的塞给了我两个半馒头，轻轻的说：“吃罢。”两个字那么柔和，那时候我正在被慈恩那个老秃驴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具体为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不知道泽幼院新来了一个赵傻，也不知道这个赵傻听说还有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小子被关在了柴房里，第一反应不是跟着别的孩子不屑的吐口水，而是偷偷的藏起了自己的午饭和晚饭，两个半馒头，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从门缝里塞进来，那样静悄悄的时刻，我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叫声，以及他轻轻的吐出的：“吃罢。”
　　赵傻艰难的从被子里伸出了手，抓住了我放在床边的手，慢慢的拖到了被子里，然后他颤抖的手指在我的掌心划了三个字，我的手很敏感，小李飞刀对手的感觉要求很高，所以我很清楚的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稳定的手指抖了一下，视线里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却在这一瞬间黯淡了，闭上了，嘴角的弧度还是熟悉的样子，他走了，我的指尖划过了他的手脉，那里已经不跳了。
　　我的心生的与旁人不一样，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很少，所以我好多次都死里逃生，因为我的敌人不知道我的要害在哪里。
　　到了今天我才发现，原来不只是我的敌人，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长在哪里。
　　可是赵傻知道。
　　他不愧为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三个字，一句话，一击而中，穿心而过。
　　我的世界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