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行玄武门》青*

6、第 6 章

　　颉利可汗此次倾巢而出，前锋部队皆是突厥一等一的精锐，大有不攻陷马邑誓不罢休的劲头。加之投靠突厥的原守将苑君璋与高满政有杀子之仇，进攻之猛烈骇人听闻，有时一日或战十余合。守城军队死伤惨重，士气低落，只是靠着城内稀薄的存粮苦苦撑持。
　　高满政疲惫地坐在床上，饥肠辘辘却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城池危急，外出求援的李高迁毫无音讯，朝廷的大军又迟迟不到，此情此景真可谓四面楚歌。
　　偏将杜士远急匆匆进来，半边战甲上血污痕迹明显。高满政连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了？”
　　“禀将军，突厥人午后休兵，到目前为止，尚无再次攻城的迹象。”
　　高满政稍微放下心，接着重重叹了口气。
　　杜士远拱手：“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突厥来势汹汹，四周退路已被封死，城内存粮不足一月……”
　　“不要说了，这些我比你更清楚……”高满政闭眼摸着额头，“对了，有没有援军的消息？”
　　杜士远摇头，见对方脸色惨变，忍不住劝道：“将军，朝廷惧怕突厥人，摆明了是要放弃咱们，不如索性开城……”
　　“休得胡言！我深受陛下恩遇，怎可干出临阵叛投之事。”高满政严厉拒绝，“传令下去，有谁敢再提开城投降，定斩不饶。”
　　杜士远不敢再说，低头唯唯诺诺，心里却暗想：若非你背叛苑君璋杀害其子，哪来如今的荣耀地位，又怎会有今日之祸？
　　属下退去之后，高满政再也无法保持镇定，整个人瘫跪在地上。
　　从他杀死旧主一家及突厥驻军那刻起，就已没有了退路。即使现在服软，也是必死无疑，不如孤注一掷死战到底，希望朝廷援军会尽快到来……

　　比起马邑的战火纷飞，太原城内却是另一番光景。阳光净室，香薰氤氲，主人盘腿坐于案前，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风炉中的火候，一边小心地夹起纸囊中的茶块放入水中，一边轻轻扇着火。待到泉水微滚，又陆续把姜、桂皮和盐巴等物洒入茶汤，直待水色由浅变深，才用木瓢将一一舀出，分入碗内盛给客人。
　　“李将军，刘总管，这是西南一地新到的茶饼，二位且尝尝味道如何？”
　　李高迁和刘世让互相看了一眼，纷纷堆出笑容捧起碗。那茶汤色作琥珀，清香扑鼻，的确味道不俗。
　　“尉迟将军端的好手艺。想不到将军除了武艺过人，还有此风雅爱好。”
　　尉迟恭憨厚一笑：“二位见笑了。敬德本是个粗人，素来只知牛饮，哪分得清什么茶好茶坏。这还是跟了秦王殿下之后，平日里耳濡目染，才学了这点皮毛。”他放下长揭，忍不住献宝似地继续道：“这煎茶一道，除火候之外，水是最大关键。当以山泉为上，江水为中，井水则又次之。水沸之时，如鱼目微声，这乃一沸；边缘如涌泉连珠，这是二沸，水色不轻不老方可食用，否则……”
　　他说到兴头上，摇头晃脑正要长篇大论，刘世让实在忍耐不住，不由得硬着头皮打断；“尉迟将军学问渊博，刘某早有耳闻。只是今日我二人到访，非为饮茶，而是有要事相询。”
　　尉迟恭仿佛十分意外：“不知二位欲问何事啊？”
　　“我们是想请教将军，何时可出兵支援马邑？”
　　“原来是这件事，”尉迟恭笑道：“敬德前日不是说过了，秦王有令，主力大军开到太原之前，守军不得擅自出战。”
　　“那……不知大军何时可到？”
　　“嗯，这可说不准了。路途遥远，粮草难行，再加上突厥偏师时有骚扰……”尉迟恭慢条斯理地算算日子：“再有个十数天吧。”
　　刘世让急道：“马邑战事危机，颉利可汗攻城猛烈，实在是等不起。而且圣上已经下旨，命将军速速驰兵救援，却为何……”
　　尉迟恭脸色微沉：“但秦王之令，敬德也不能违抗。我等将兵在外，自是要以元帅号令为先，想来殿下定有他的深意，总管大人耐心等候便是。”
　　一直未开口的李高迁忽道：“秦王莫非是在等突厥精锐出尽，再行一举包围歼灭？但这太过冒险，弄不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李将军是在质疑秦王殿下不知兵？”尉迟恭慢悠悠地瞟了他一眼，“若非殿下提前算准突厥追击的线路，敬德又怎能在半路顺利接到将军残部？”
　　李高迁脸上一红，连忙闭口不言。刘世让又接着道：“秦王用兵神妙，天下皆知，我等不敢妄评。只是高将军一行确实危在旦夕，若秦王殿下另有打算，还请明示我等，也好令诸将安心。”
　　“这话倒也有理。这样吧，既然刘大人如此关心战况，不如就由你带兵援救吧。”尉迟恭忽然话锋一转。
　　刘世让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尉迟将军，你说什么？”
　　“这是调兵令符，敬德麾下兵马，总管大人可悉数调遣。”尉迟恭依旧笑容满面，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由你先行解围，待殿下军令到时，我再前往接应，你看如何？”
　　刘世让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对方将兵符塞在自己手中，连话都说不出来。身旁的李高迁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

　　直到二人告辞离开，神智依旧恍在梦中。刘世让脸如死灰，口中不停喃喃：“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大限已到，无力回天哪。”
　　李高迁忍不住问道：“刘大人，你到底怎么了？什么大限已到？”
　　刘世让仿佛才醒过来似的，他看了一眼对方，不由得面露苦笑：“我是说，马邑数千守军，还有高将军他，已是必死无疑了。”
　　李高迁大惊：“总管此话何解？虽说尉迟恭暂不肯援手，但毕竟已先调兵……”
　　“李将军，你也是久经战场之人，难道竟看不出来，尉迟恭已摆明了要袖手旁观，”刘世让摇头叹道：“这背后若无秦王指令，他何敢如此，连皇上圣旨都不放在眼内。”
　　“依你所言，秦王不想出兵，因而在有意拖延时间？”李高迁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秦王勇谋兼备，从无败绩，满朝皆知，不然皇上也不会数次派他迎击突厥主力。若说他因惧怕颉利可汗而逃避，实在令人……”
　　刘世让摆了摆手：“这其中的纠葛内情，你我恐怕是不会得知了。”
　　“无论如何，刘大人手中总算有兵可用，马邑还有一线生机。”
　　“李将军，刘某虽在军中多年，却一向长于文事，极少上阵指挥，更不知如何带兵。这些人都是天策府一手培养出来的，即使有令符在手，他们又如何能服我。这所谓援军，有与没有，又有何不同？”
　　李高迁知他所言非虚，也不由得叹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世让将目光放远；“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有种预感，秦王此次公然抗旨，表示他与皇上之间……这只不过是个开始，恐怕未来的长安城内，山雨欲来啊……”

作者有话说

　　马邑这档事看来还要拖两章，这个应该算二凤的黑历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