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偿情》消夏

29、第29章

　　浅棕的天花板，草绿的护士台，随处可见的暖色装饰物，让这里看起来不太像是一家医院，安静悠长的走廊里隔一段距离就摆放着几盆绿植和盛放的鲜花，可即便如此，仍然掩盖不住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苦涩而冰冷。
　　就如孟离城此刻的心情。
　　他手里捏着化验报告，一张薄薄的纸，却觉得重如千斤。寥寥几行的铅字，字字如刀，直戳戳的插在他心上。
　　她怀孕了，已经六周。
　　这半年来，他守着对她的承诺，每天陪着一个不爱的女人，装作对她无动于衷，可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她。
　　过了这么久，他本以为他已经可以做到心静如潭，这一辈子都这么绝情无爱的过下去，可是却听到了她在巴黎溺水的消息，那一刻，疯狂紧随着心痛席卷而来，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将办公室砸得稀烂。
　　他的盛怒从公司延续到电影出品方，从陈曼延续到秦易。
　　横扫一切的怒火后，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放手。
　　于是，连续一个多月对陈曼的避而不见，阻止《开到荼蘼》的开机发布会，连轴转的超负荷工作量，当脑中的所有意识都模糊不清时，只有林茜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然而，当他放下所有一切，下定决心来找她时，上天却和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良久，他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垂下眼睑，连里面的锋芒似乎都掩盖起来，恢复了从容淡定。
　　他拿出电话拨给助理，“封锁所有媒体消息，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乱七八糟的报道。”
　　挂断电话，他目光坚定的看了看前方，抬脚向病房走去。

　　林茜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她住在这家私人医院的高级病房里，里外的套间，布置温馨，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客厅，如果不是偶尔出入的护士和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她几乎以为这是一家高档酒店了。
　　除了舒适安静，这里的高级病房几乎是和其他病人完全隔离开的，不用担心一丝一毫的打扰。
　　小闫一直在病房里陪着她，满脸的担忧无措，看样子是吓坏了，见她醒来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茜茜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她仍然虚弱，但为了安慰这个小姑娘，还是硬撑着挤出一丝笑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她环视了一眼四周，问道，“我小姨夫呢？”
　　“孟先生被医生叫走了，”小闫强忍着把眼泪憋回去，有点战战兢兢的问，“茜茜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真的……”
　　她说了一半没敢说下去，林茜何尝不懂她的意思，强忍下心底的不安和慌乱，问道，“医生怎么说？”
　　小闫摇摇头，“医生和孟先生出去了，护士们都说让我们等检查结果。”
　　林茜沉默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说道，“暂时不要告诉小琪姐和我小姨。”
　　小闫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孟先生嘱咐过了。”
　　她稍稍放心，想起刚刚片场的情景，心里又是一阵烦乱，她摸了摸身上，已经换了衣服，又看了看枕头下面和床头柜，“小闫，我的手机呢？”
　　小闫嗫嚅着，“被孟先生拿走了。”
　　“你的手机呢？我借用一下。”
　　小闫垂头丧气的低声道，“也被孟先生拿走了。”
　　她纤长的秀眉不自觉的轴成一个小小的川字，“他这是要干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门响，紧接着便是从容沉稳的脚步声。孟离城高大伟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面色如常，不慌不忙，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束鲜花和一个保温桶。
　　“你醒了，”他一边询问一边慢条斯理的指挥小闫把鲜花插好，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里，将保温桶里的热粥倒出来，“这是你最爱喝的红枣百合粥，你趁热喝了。”
　　林茜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无端生出一阵烦闷，抬手挡住送到嘴边的粥，“小姨夫，小姨说你一直在B市，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孟离城也不强求，收回手里的碗，垂着眼帘极其耐心的用汤勺一点点翻搅着，似乎是嫌粥的温度太高，烫了她。
　　“她这么和你说的？”他甚至连陈曼的名字都没有提起，但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的意有所指，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多做解释，“我来看看你。”
　　他重新把粥递过来，她本来还想好好质问他一番，可是这么一来却仿佛一拳打出去撞在棉花上，无处使力，可她不会善罢甘休，只要是关系到陈曼的事情，她不允许有半点的糊涂和欺骗。
　　“小姨夫，你和小姨之间到底怎么了？”
　　孟离城看着她，看着她理直气壮，毫不闪避的目光。她问得那么坦荡荡，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心里一直被压制的火苗不断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
　　明明是很平静的场面，可小闫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她感觉自己再不说点什么，这间病房随时都会“嘭”的一声燃烧起来。
　　她刻意的咳了一嗓子，才装模作样的问道，“孟，孟先生，茜茜姐的身体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林茜闻言朝她看过来，而孟离城则有那么短暂的几十秒钟一动未动，仍旧挺拔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她忽然就无缘无故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孟离城的声音终于响起，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沙哑的艰涩。
　　“茜茜没什么事，只是劳累过度，需要休息而已，”孟离城微微侧过身来吩咐道，“小闫，你也累了，先去隔壁休息一下吧。”
　　“哦，好，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小闫满脸无奈，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隔壁，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却仍让人觉得压抑。
　　“我怀孕了，对吗？”林茜的声音很低，却像一道惊雷，让人震耳欲聋。
　　“哐当”一声，孟离城将手里的粥碗搁在床头柜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她抬头看着他，孟离城垂着眼帘，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试图抽回来却没成功。
　　“茜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他让她叫他叔叔，她躲在陈曼身后，死都不肯，她在心里默默回答。
　　“那时候我让你叫我叔叔，你躲在你小姨的身后，死都不肯，”孟离城陷入回忆中，满目温柔，“那时候你才十四岁，当时我就在想，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简直就是小仙女下凡。后来你一天天长大，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总是嫌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太幼稚，其实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对你越来越热烈的感情，直到十八岁，你的成人礼，我鼓起勇气送了你满房间的玫瑰花，你开心疯了，在花丛间舞动得像个精灵，还趁着我睡觉偷偷吻了我一下，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醒着，我高兴疯了，但又不敢醒来，怕吓着我的小姑娘，还有……”
　　“你说这些干什么！”林茜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将头扭到一边去，回忆历历在目，可惜昔日的甜蜜已变成如今的利刃，刀刀剜心。
　　“干什么？”孟离城咬着牙低声道，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脸转向自己，“我是在告诉你，我爱你！十年来，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年，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的声音忽然转高，林茜眼眶里的泪水随着这一句灿然滑落，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够发出声音。
　　他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拇指很慢很慢的擦掉她的眼泪，可是她一眨眼，又是一串晶莹的泪珠。
　　“我们不能再自欺欺人了，茜茜，我忘不了你，你也忘不了我，我们一直还爱着彼此。”
　　林茜闭起双眼不去看他深情如斯的眼眸，一点一点推开他的手，“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有小姨，我，”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也有他们。”
　　“不，茜茜，我们都是在欺骗自己，我根本不爱陈曼，你也不爱那个秦易，我们只是为了逃避暂时蒙蔽了双眼，可是现在还不晚，”孟离城重新握住她的手，一向深沉的双眼中此刻忽然迸发出异常炽热的光芒，“我们离开他们，什么都不要管，重新开始！”
　　林茜用尽全身力气再次推开他，大声道，“小姨夫，你醒醒吧，我们不可能了，我已经有了秦易的孩子！”
　　孟离城被推得向后仰了仰，抓住床头柜的边角才勉强稳住身体，显得有些狼狈，他索性扶着桌面缓缓站直，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甚至是冷漠，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一个冷血无情的侩子手，“没关系，茜茜，很快就没有了。”
　　林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无法相信的看着他，护着小腹向后靠了靠，“孟离城，你疯了吗！”
　　他单手插进西裤口袋，面无表情，“对，之前我是疯了才会答应你的要求！”
　　林茜的脑子飞快的转着，想尽一切办法摆脱此刻的困境，孟离城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戒备的看着他，“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吧，别逼我！”
　　孟离城想起那天在楼顶的情景，眼中的光彩更加冰冷，“如果你去死，没关系，我会让陈曼和秦易都去陪你，我孟离城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说

　　这才是真正的孟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