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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训(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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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失去意识有多久了,坂田银时渐渐恢复知觉的时候鼻尖嗅到的是若有似无的花香味,紧接着是一双冰凉的手抚过他的眉眼时的柔软的触感。窸窣的衣料声在耳畔萦绕,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睛的他晃见的是朦胧昏黄的烛光,还有着跪坐在他的面前,将从他头上取下来的毛巾在木盆里重新打湿又放上去的模糊身影。
昏沉的意识让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是隐约记得那个少女有着一头柔顺乌亮的齐腰长发,还有一双细腻柔嫩的双手。
绝对不是能拿剑的手。
能拿什么呢?哦,对了,倒是和高杉一样能拿把三味线弹弹。
啧,不知道高杉和假发逃走了没有?假发暂且不说,如果那矮子出了什么事……萤估计会拍手称快大摆宴席闹翻天。
……
翌日坂田银时是被饭菜的香味给勾搭醒的,连续遇袭打仗,就算是铁人也得倒,更何况坂田银时自认也不是铁人。好几天没吃过饱饭的后果就是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坐起身来按到了手边的武士|刀,松了口气的少年伸手抓了抓他毛躁的天然卷,也是在做出了抬手这个艰难的动作后,坂田银时才发现自己被捆得有多像粽子。
果然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容易把对方过于美化,坂田银时在勉强将身上多余的绷带拆了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臂膀,并且充分认识到了救了他的那个少女是有多手残。
抬眸打量着屋里陈设的他看见的是华丽的壁龛和细致的屏风。空气里飘散着丝丝缕缕的馥郁香味,揉了揉鼻子,坂田银时觉得自己快被这味道呛得不能呼吸了,虽然是从没来过的地方,他却莫名的觉得这种装潢有点眼熟。
“嗯,我知道了,夫人。”从门口传来的是少女轻软的像是丝绸一般的声线。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紧接着是轻盈的吱呀声落下,木门被一只素白如雪的手轻轻推开,红色花绪的木屐缓缓地踩在了榻榻米上,在往上是颜色艳丽得过分了的深红色振袖和服,从门口进来的少女,手里端着红棕色的雕花托盘,上面是丰富美味的佳肴。
坂田银时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声,强迫着自己将目光从对方手上的托盘移开,看向的少女的脸的少年脱口而出:“鬼啊啊啊啊!”
被喊成“鬼”的少女,长发细致的盘起,秀眉被涂黑,唇色殷红,眼角淡绯,脸色煞白得很符合少年所评价的那种孤魂野鬼。坂田银时很担心她会把涂抹在脸上,厚到让人看不出她的长相的白|粉抖在食物盘子里。
正打算“委婉”的提出这一点,他就听见了少女温软的语调,轻轻眨眼的她云淡风轻的指出:“我救了你,坂田君这么说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诶?啊,抱歉抱歉,无论看多少次我对这个艺伎妆都习惯不来……”挠了挠头,坂田银时赶紧低头道歉,回味着少女刚才的话语,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的少年抬起了头,一脸诧异,“你知道我?”
……
即使是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但是坂田银时还是觉得这里很眼熟的原因,在看见了艺伎装扮的少女后他就得出了结论——这里是花街。
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产生必要的心理需求,再加上带兵打仗本来就是容易让人产生压力的事情,坂田银时对花街并不算陌生。虽然高杉那个矮子比他很受欢迎……可恶一定都是这头天然卷的错!
胡思乱想着的坂田银时愤愤的吃着少女带来的晚饭。外面已经是夕阳欲颓,瑰丽如血,他装作随意的瞥向了在镜前梳妆打扮的她,少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得像是绸缎的长发,温柔的将她纤细的腰身轻笼住,抬手、梳发、绾花,每一个动作都娴熟优雅得不可思议,比起胭脂锦绣的花街来,她似乎更适合出现在秀丽雅致的名媛闺阁里,前提条件是不看那见鬼般的艺伎妆。
在补好了妆容之后,少女侧头看向了他,仍旧是那柳叶般的眉,淡绯色的眼角,还有夸张而厚重的粉底和口红,但光看少女的眉眼五官,还是能隐约看出少女浓郁的妆容下有一张漂亮而又清秀的脸。
“白天艺馆的护卫看管得很严格,是夫人雇来防止我们藏客人和逃跑的,不过晚上营业的时候,看管相对宽松,坂田君就趁那个时候离开这里吧。”薄唇轻启,她捋平了裙面缓缓站起,说出了既是帮助他,也是逐客令的话语。
“啊啊,好。”坂田银时用筷子拨饭的动作一顿,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躲在这里养了整整三天的伤,伤口虽然还没有痊愈,但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也是时候动身了的坂田银时,之前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现在倒是省去了功夫。
她略一点头,又微微的张了张口,似是欲言又止,少年目露疑惑,等她继续,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浅浅一笑:“那么,再见,坂田君。”
他直觉刚才少女想要说的不是这句话,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思绪就戛然而止于少女轻合纸门时的清脆声音里。
因为就要走了,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坂田银时在离开之前,下意识的回忆起了关于她的事情。
都是些零碎的记忆,却不知道为什么叫人印象深刻。
譬如他好奇问过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又为什么要救他?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似乎才是乱世之道。一个浑身是血,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男人倒在荒乱树林里,弃之不顾又好像才是人们理所应当的抉择。
“国之将破,我一介女流,能救下战场上大名鼎鼎的白夜叉大人,又有何惧,又是何其幸运?”那时的少女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了。
太过耿直的回答,正让坂田银时觉得不自在和略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就见她莞尔一笑,促狭道:“其实是想救,所以就救啦。嘛,大概是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坂田银时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女孩,虽然有个性别为女的幼驯染,不过傲娇毒舌和温柔沉静就不是一个Level的属性,况且前者他也没有应付过来过,所以毫无参考价值。
不过面对着椎名萤他好歹还能油腔滑调的开玩笑,对着少女他却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即使偶尔也会露出少女的活泼和狡黠,但大多时候她都是稳重和沉默的。
养伤的这几天坂田银时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屋子里,有时也会出去转转。这家艺馆的看守的确很严,小心注意着没有遇上看管的少年,有时会听见艺馆里的其他艺伎磕着瓜子八卦瞎扯。
其中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少女夏姬,他记得这好像是她的花名。
艺伎擅歌舞琴瑟,负责陪客人饮酒作乐。所谓艺伎,无论是在礼仪、语言、装饰,还是在诗书、琴瑟、鞠躬、斟酒上都要是佼佼者。
雅而不俗、不滥。
所以艺伎往往是艺馆耗费心血,从小培养而成。
但少女却是例外,据说她原是邻国清国的大户人家,因为战争门道中落,流落日本,后落入宵小手中,辗转被卖入艺馆。诗书礼仪、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再加上是邻国女子,受到好奇心的趋势,一时间夏姬的门前门庭若市,也因此艺馆里的其他人,提到少女时,多是用的不屑和轻蔑的口吻。
出于嫉妒,也带着趾高气昂的同情。
坂田银时总算知道他在少女身上感受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她不像艺伎,因为她原本就不是艺伎。
或许是这个缘故,她经常打发时间般的绣着锦囊和发呆,坂田银时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的确没有她出去和艺馆中的其他艺伎唠嗑和闲聊的印象。她脸上厚重的妆容就像是铁壁铜墙般的面具般,将少女的情绪和想法牢牢的遮掩。
但大多数时候坂田银时是很难在房间里看到少女的,艺馆晚上开门白天闭馆,所以她的作息时间和他完全是相反的。
种种理由,导致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和少女的交流还是少得掰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那天他一推开门碰见少女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迈进去的腿又退了出来,就要合上门:“啊我好像走错了。”
“坂田君?”在他完全合上门前,他听见屋里的少女开了口,微微扬起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疑惑。
坂田银时诧异的看向了跪坐在屋里的少女,乌黑亮丽的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腰间,身上仍旧穿着华丽到过分的和服,但却没有上妆,之前那浓艳的艺伎妆容下的,果然是一张清秀而漂亮的容颜,柳叶黛眉,唇色浅浅,一双墨玉般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没有涂粉的肌肤雪白而通透。
“……不是我走错门了就是你错门了。”虽然已经认出来了,他还是顺口否认了一句。
“女孩子卸妆后会有一点变化可是常识呀。”她不以为然的弯起了唇,低头拨了拨手里的三味线,琴弦随意荡漾出的是清泠如春雪消融的明丽声响。
“从鬼片女主角开始变吗?”坂田银时忍不住吐槽,话音刚落,发现自己说漏嘴了的少年见少女还是之前的神情,知道她没生气,松了口气踏入了门槛进来,顺带掩上了纸门。
“唔,但是贞子小姐就挺漂亮的诶,也不吓人。”她随意的举了一个反例,手指从三味线的琴弦上轻轻滑过,“坂田君,我待会儿要表演一首新的曲子,现在练习一下,会打扰到你吗?”
“你随意。”坂田银时打了个哈欠,他对乐器这些东西提不起劲儿来,随手从桌上拿了本杂志打发时间,虽然不是《JUMP》有点可惜,但将就着也能看,意料之外的,却是在少女手中的琴音袅袅升起时,他发现自己没有看进去面前的杂志,而是一直注意着三味线发出的声音了。
温柔缠绵,而又寂寞悱恻的琴音,在她灵巧翻飞的指尖轻拢慢捻,寂静咏唱。光影流转,夕阳绚丽,映在她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她置身光影中,低垂着眉眼,肩头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滑落,那一曲并不长,很快结束了最后一个尾音的她抬起了头,眼中氤氲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绪,转瞬即逝。
那个时候,她明明没有张口,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他就是感觉,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摇了摇头,将冗长而沉闷的记忆甩开。坂田银时将武士|刀别在了腰间,在既定的夜晚悄然到来之时,从榻榻米上站了起来,拿起墙角立着的三味线,百无聊赖的拨弄了几下,琴弦立刻发出了喑哑难听的声音,和当时少女指尖乖巧温顺的模样截然相反,难听的音色让坂田银时自己都咧开了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对他来说,乐器这玩意儿只有拿来砸人的时候能派上点用场。
提起砸人……几天前和高杉分头引开敌人,让假发袭击天人后方的作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嘛,是那两个人的话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将三味线放回了原位,直起了腰来的少年,很是无意间,看见了微微敞开了一丝缝隙的梳妆台,里面有着金属冰凉质地的东西,静静的搁在里面,露出了些许尖锐的锋芒。
伸手将抽屉拉开,在看清搁置在里面的东西之后,猜想得到确认的少年微皱起了眉——那是用来自杀的锋利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