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机智的老抽

7、第七章

　　和梦中的青涩少年模样不同，此刻坐在我大厅里的人已经是个芝兰玉树的男子，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脸色虽苍白，容貌却极是艳丽，纵然用尽世间词汇亦无法描绘一分。兴许是畏寒的缘故，他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狐裘，更衬得他身材单薄纤细。
　　他听见我进门的声音便转过头来，幽黑的眸子里蓄着一抹笑意，如此熟悉。
　　我张了张嘴，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最终也只是带着一贯的笑容道：“苍庄主。”
　　他已不是阿九。
　　他也微笑着回应我：“小白。”
　　我愣住，原来那竟然不是一场梦境。
　　阿九见我呆愣的表情，轻轻笑了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我面前。我们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我才发现，阿九的身量虽纤细，却绝不瘦弱，站起来的时候倒要比我还高上几分，他认真的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我的样子你可还喜欢。”
　　我被他这样盯着，没来由的一阵口干舌燥，平日里应酬的种种词语竟然都忘了个光，只讷讷的道：“阿九的样子我自然是喜欢的。”
　　他似乎很满意，点了点头，又道：“当日我所说的你的未来你可还记得？”
　　我不解其意，却仍是点点头。
　　——“你将会成为这个江湖之中最有权势的人，那时将会有一个深爱你的人陪伴你左右，你还会得到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阿九又走近一步，我们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到一起，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吹在我的脸上。他用一种如同做梦的声音喃喃道：“武林盟主是不是这个江湖中最有权势的人？”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个儿说道：“那自然是的。”
　　我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兀自僵立着。只听阿九又道：“一个深爱的人陪伴你左右。”他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忽的伸出双臂将我整个人搂住，凑在我耳边低声道：“小白，你可知这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是什么？”
　　我被他抱着，只觉得连身体也不是自己的，似乎连脑子也麻木了，忘记了他早已问过我相同的问题，只是顺着他的话一径问道：“是什么？”
　　“是一个人的笑容。”
　　阿九的声音很轻，如同在做梦一般继续说道：“传说就算是艳冠群芳的绝世美人独孤夫人的容颜也不及那人笑容的十分之一，每一个江湖中人做梦都想要一睹那人的笑容，然而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那个笑容，又或者见过那人笑容的人都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容就像一层轻雾，将我包裹住，就像是我们初遇之时，他在躺椅上朝我露出的笑容，明艳绮丽的笑容。
　　我的意识一瞬间迷蒙了起来，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自己，并不是成为武林盟主登上权力顶峰的自己，而是最初那个不晓世事的穆流白。
　　我被人追杀，艰难度日，最终隐居在一个小村子里。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一次我没有遇到阿九，反而被岁严找到，最终带着千万不甘倒在了他的剑下。
　　那一刻汹涌的恨意几乎将我吞没，我恍然醒来，才惊觉这一切只是黄粱梦一场。
　　我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方，梦境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仿佛就是我亲身经历一般。我惶惶然的看向阿九，对上的却是他带笑的双眸。
　　“其实真正宝贵的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笑容，而是那个人，苍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苍九梦。”阿九见着我的惊惶，却并不着急，反而耐心的解释道：“江湖上都知道幽梦山庄的名头，却不知道这幽梦山庄的名声其实来源一个传说。”
　　我茫然不解：“传说？怎样的传说？”
　　阿九看了我一眼，解释道：“幽梦山庄苍家，每一代都会生有一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孩子，他能够逆转梦境和现实，甚至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能够将他人的命运玩弄在鼓掌之间，听起来是多么荒谬啊，这会是真的吗？很多人不顾一切的想要探究这个传说的真伪，能够随心所欲的改变命运，实现自己的梦想，听起来真是很美好，不是吗。然而这世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阿九忽的露出一个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悲戚的表情：“他们却不知道，这样好的机会只有一次，要为了谁用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成为了这个孩子一生的难题。”
　　我看着阿九，心里忽然一痛，柔声道：“为什么是我？”
　　这段时间以来，我好像生活在一个到处弥漫着雾气的世界，然而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的所有疑问都连同那些雾气消散不见。阿九，又或者说苍九梦，他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他自己送给了我，为了我逆天改命将本应含恨而亡的我推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成为这武林之中最有权势之人，然而我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待我。
　　阿九道：“你可还记得雪夜里的那个小乞丐？”
　　我愣住，那已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若不是今日阿九提起我大概再也不会想起那件事。少时的我某次跟随师父外出，无意中救了一个晕倒在雪地里的小乞丐，这只是一件太小的事情，很快就被我扔在了脑后，谁知却在那时就结下了因缘。
　　我张了张嘴，尴尬道：“我几乎忘了。”
　　阿九却无半分不悦，反而笑道：“无妨，你那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顿了顿，他又道，“小白，你何必妄自菲薄，我已选择你，你自然也值得我如此待你。”
　　他将一片真心放在我面前，我又有何理由不将它悉心收起。
　　一念至此，我心中一热，握住阿九的手道：“同你为伴一生，我当真不亏。”
　　阿九展颜一笑，艳若桃李：“你自然是不亏的。”
　　我与他携手而出，站在武林盟主的大宅中，只觉往日种种如同浮生一梦，和他耳鬓厮磨明明只是昨日，此时看来却有一种前世今生之感。我转头看向阿九，恰在此时他亦看向我，我俩相视一笑。
　　纵然天地广大，今生能得一人相伴一生，我已无憾。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