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菲》千姿

18、第十八章

　　是啊，找到聃老就有救了。
　　可是，荔菲没想到，回蕞城，竟然是这么难。
　　一路，看到的都是荒草尘路，还有各种各样逃难的人。
　　在蕞城里安逸的生活让荔菲忘记了最初在蕞城城门口看到的景象，也忘记了钱掌柜跟他说过的话，这个世界，不太平。
　　可是，作为前一个时空生长在和平年代和这一个时空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蕞城的荔菲来说，逃难两个字陌生而遥远。
　　饥饿到连泥土都吃的人，走着走着摇晃了两下就倒地的身体，真正瘦到皮包骨头的躯壳，还有因此而衍生出来的各种罪恶……
　　仅仅是走了两天，见了两天，荔菲就觉得受不了了，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能够结束这一切，统一四国，他大概真的可以为了那个人做任何事，只要不让人间再如此惨状。
　　千夜大概也没见过这样的情景，吓的发起了高烧，这下可好，本来走起来就艰难的路程，活生生又多了个拖油瓶。
　　千夜就是那位皇太子，在决定了一起回蕞城之后，他终于告诉了荔菲自己的名字。
　　千夜是个富贵身子，富贵身子受到惊吓就病了，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更天经地义的是皇太子吩咐，“你一定要把我平安带到蕞城，否则本太子要你的脑袋！”
　　然后……
　　皇太子就光荣的晕了过去。
　　此场景颇为眼熟啊！
　　荔菲想了想，这次连白眼也懒得翻了。
　　大概这里的人都有相同的时空病。

　　和上次不同的是，千夜没有一直昏迷不醒，但醒过来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病怏怏的无精打采，基本就是个走两步要歇三步的状态。
　　像他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回到蕞城？
　　荔菲从路边找来一辆别人丢弃的木板车，把千夜搬上去，准备一路推着他回去。
　　很累，但这并不算什么，真正的问题是吃饭问题。
　　荔菲不知道是肉山特意挑的这样一条路，还是蕞城之外都是这样一副惨状，别说客栈酒楼茶寮什么的，一路上谁有吃的敢露出来，不被人抢了就是真正的佛祖保佑。
　　而怎么判断一个人身上是不是有吃的，难民采用的方式简单粗暴，看穿着。
　　千夜是皇太子，荔菲自从进入蕞城后就锦衣玉食，这两人放到大路上，一群难民看到，想不被打劫都难。
　　被揍几次之后，荔菲学乖了，用烂泥把自己和千夜从头到脚抹了一遍，然后情况就变了，难民看到他们也要退避三舍，太臭。
　　荔菲也觉得臭，可是小命要紧，至于千夜有没有意见，荔菲表示没有贡献没有发言权，好好待在木板车上吧你。

　　前面说过，累不算问题，吃饭才是真正的问题。
　　尤其像荔菲这种还要推着一个拖油瓶不停赶路的人来说，补充体力真的是个很严重并且紧迫的问题。
　　这个时空，这条路，要吃饭，基本靠抢，抢不过就只有挨饿，作为前一个时空生活于和平年代和这一个时空大部分时间待在蕞城的荔菲来说，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挨饿。
　　唯一让荔菲觉得自己不大可能饿死的希望是，他认为自己并没有离开蕞城多长时间，这一点得到了千夜的肯定。
　　“你晕了两夜两天！”
　　Oh my god！
　　迦叶，你够狠！
　　听完千夜的话后，荔菲在心里对那个男人默默的竖起了中指！
　　幸运的是，吃的虽然短缺，但水是足够的，沿路有一条小溪，很小的小溪，细流跟姑娘的纤纤玉指似的。
　　没有工具盛水，就只能走走停停，有的时候能捞到小指甲大的小鱼，真的很小，鱼苗似的，但就这样的要捞到几只也得靠运气，还要没人看到，荔菲第一次能够生吞这些东西，连抓的时候沾上的泥水都顾不上洗，用最快的速度塞进嘴里，味道是尝不到的，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对身体到底有没有用，因为实在太小，小的荔菲都怀疑人体是不是能检测到它们并加以消化吸收，可是即使能又怎么样，他饿的已经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了！那一点东西又能有什么用？
　　偶尔，也会有一些快马豪车路过，好像无论什么年代什么时空，有难民的时候也必定有衣食无忧的人。
　　这种人，心善了接济穷人，心恶了，趁机欺压，人和人在他们心里是分等级的，我是上等人，你是下等人，瞧得上你，觉得你还有点可欺压的价值才会欺压你。
　　可恶不？可恨不？
　　简直是可恶又可恨。
　　荔菲偏偏就碰上了这种可恶又可恨的人。
　　那是在快到蕞城的时候，事情的原委很简单，富人掉了块糕点，穷人捡来吃的，富人不干了，要穷人赔，赔不起？拿人换！什么人？就是那小丫头，回去当个丫鬟，长大了漂亮了直接收进房里，上哪去找这么好的买卖？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于是，富人更是势在必得，穷人苦苦哀求，磕破了头都没用！
　　遇上这种事，荔菲怎么可能看得过去，也不顾自己饿的已经身子翩翩，摇摇晃晃的就冲了过去。
　　“放开她，你放开她！”
　　“哪来的叫花子，敢管本大爷的事？给我打！”
　　就这么一个照面，事情没解决，还落了一顿打。
　　就是铁打的身体，在那么多个护院的招呼下能撑住也是够呛，更别说荔菲现在那严重缺粮的小身板。
　　直接趴下了。
　　鼻青脸肿，外加口角流血，至于内伤什么的，能活下来再去探讨这个问题吧。
　　千夜歪在木板车上，看着荔菲，默默替他悲哀。
　　荔菲趴在地上，看着千夜，默默与他共勉：
　　——这个世道，乱啊！
　　——是啊，太乱啊！
　　那一瞬间，两位心有灵犀了。
　　所以说啊，心灵沟通这种事，并不一定非要在风花雪月的场景，在这种时候，也可以！
　　“嘿嘿，长的还不错啊，带回去，送给老爹玩玩！”
　　一听这话，荔菲险些晕过去，没被揍晕，被气晕，什么奇葩玩意儿，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儿子了解爹的癖好，爹惯着儿子的恶性。
　　父子两，都该死！
　　可是，生气归生气，荔菲现在动一动都浑身疼，更不要说反抗了。
　　这个时候，是真的要求佛祖保佑降下奇迹了！
　　还别说，佛祖这会儿估计不忙，听见了荔菲的心声，真的给了他一个奇迹。
　　就在恶霸的手伸向他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因为速度太快，恶霸还愣了一下，然后在看到自己的五根手指齐掌落下之后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那叫声，嘹亮冲天，撕裂而持久，不愧是平日里大鱼大肉吃惯了的主，没浪费山珍海味，中气够足。
　　再然后，荔菲才看清了那道银光是什么。
　　纯金为柄，宝石镶嵌，华丽而危险的一把匕首。
　　荔菲差点喜极而泣，“迦叶……迦叶……”
　　这孩子，来的太及时了。
　　荔菲肿着一张猪头脸四处张望，只见一双洁白的绣着魅紫麒麟纹的靴子慢慢落到眼前，一个人弯下腰来，两根手指捏起他的下巴左右转动，一双明亮而透彻的眼睛里冰冷而没有任何表情。
　　“杀了，一个不留！”看了很久之后，他轻声说。
　　“是！”然后是整齐的回复。
　　接着，就是持续了很久的惨叫。
　　荔菲知道迦叶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种人会带出来的手下一定会用最严格的态度来完成他交代的事，可是，那么多人，不是每一个都必须死的啊！
　　但是从那双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完全丧失了强撑的力气，饥饿的力量也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没有晕过去，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确表达了不要杀人的意思，只是在昏昏沉沉的时候，他听到有人低喃，“我错了！”
　　谁错了？
　　怎么错了？
　　可是，管他呢，管他谁错了，在一只手递过来一碗雪脂羹的时候，他跟恶鬼投胎似的，直接用牙咬着碗边就吸溜吸溜的喝下去了大半碗。
　　有人闷笑。
　　荔菲懒得翻白眼。
　　有本事你试试饿几天兼挨几顿揍，然后再看自己还能不能优雅？简直是不知人间疾苦！
　　被嘲笑了的荔菲化悲愤为食量，足足喝了五碗才摆了摆手表示可以暂时歇歇。
　　整个过程，他都一直闭着眼，可那只端碗的手却似乎永远知道他什么时候需要停，什么时候需要继续，荔菲想，不知道是哪位侍女，如此蕙质兰心善解人意，等他好了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