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不可追》风过碧梧枝

6、王佐

　　束发的缎带与金环，是第一时间被扯下来丢在地上的。

　　一阵清凌凌的脆响后。
　　乌黑的长发如同流淌的墨河，自枫秀肩侧滑下，被倚在榻上的月魔神捧了满把。

　　柏纳尔将那把乌黑的发捧在指尖，贴合在自己被滋润得愈发红润的唇瓣上。
　　紫眸盈盈含笑，仰面看着枫秀。

　　枫秀攥住柏纳尔的腰肢，俯身下去。

　　是熟悉的节奏。
　　熟悉的身体、气息、声音。

　　如果说现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深度参与过枫秀的整个魔生、足以支撑他锚定自身意识的存在，那么本名柏纳尔的现任月魔神阿加雷斯，一定是除却星魔神外唯一的选择。

　　柏纳尔被母亲牵着手，送到初登皇位的年轻魔皇面前时，还不过是个懵懂的三岁幼童。
　　彼时，他尚未开启学习的进程。
　　不知灵力为何物，也未受过任何魔心人性的侵染。

　　他在枫秀身边长大，是践行魔皇意志的利刃。
　　从某种角度而言，他又像是枫秀在镜像中的一抹倒影。

　　拥抱，亲吻。
　　在水中交尾——

　　柏纳尔的存在，轻易将枫秀从那场名为“格里梅里”的迷梦中带离了出来。

　　目前来看，代价仅仅是这件被水流冲毁的房间——上头以后变回原身的月魔神殿下，缠着魔神皇要与他交尾，且连浴室都懒得去，干脆拿咒语将房间变成了水池。
　　这导致两位魔神尽兴以后，不得不中途转场，换了个地方才得以休息。

　　柏纳尔枕着枫秀的肩膀。
　　他满头的银发披散下来，覆压在枫秀垂落的青丝上。

　　轻眯着一对桃花眼，柏纳尔紫罗兰色的眸子里倒映着枫秀以炭笔简单起草出的女性形貌。

　　他搂住了枫秀的腰。
　　“人类？”

　　“嗯。”
　　枫秀捏着炭笔回忆半晌，发现似乎确实没办法将这张只能看出简单特征的画像勾勒得更具体点后，遗憾地将笔丢回桌上。“在我记忆中断前的最后一眼，就是在看她身上的一件魔法道具。她应该是白榕的后裔。是个牧师，猎魔团成员。”
　　“让任务塔里的眼线查一查，看看这人是什么情况。”

　　“白榕……”
　　听到这个令魔不是很愉快的名字，柏纳尔啧了啧舌。

　　收起那张画。
　　半支起身体看向枫秀时，柏纳尔的目光却显得认真了些许。“陛下，如果按照您所说的时间来算，太子殿下与您今日带回来的那女孩，应当正恰好同岁。”
　　而且，因为枫秀的记忆问题，阿宝的生母是谁直到现在也没有定论。

　　“阿宝是纯血。”
　　枫秀一口否定了柏纳尔的猜测。
　　“人类的血脉不存在任何力量，却异常顽固。克洛托的先例犹在。倘若阿宝是半血，就算朕亲自动用魔神柱为他洗炼血脉，也瞒不住族中长老的眼睛。”

　　克洛托，第五代星魔神。魔族有史以来地位最高的半血。
　　碍于魔神皇与星魔族的脸面，这位的存在几乎被全然埋没在了故纸堆里。但身为月魔神的柏纳尔，却不可能不知道——毕竟，他是个让魔族见识人类血统顽固程度的鲜明例子。

　　哪怕他的母亲本身也不是什么纯血人类。
　　哪怕他继位时血脉已经经历过星魔神柱的洗炼。
　　但这位故去的魔神，却终其一生都没能拥有星魔神一脉历代传承的发色眸色与血色。

　　在这个力证面前，柏纳尔闭了嘴。

　　不是说他对阿宝的身世全无怀疑——毕竟柏纳尔觉得，就算是枫秀自己，一日不找回过去的记忆，也一日不能全然放心。
　　但枫秀会主动提起那位，已经明示出他对这个儿子的重视了。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提醒枫秀这件事的。
　　但……
　　谁让莱亚不在呢。

　　这样想着，柏纳尔眼疾手快地将准备起身的枫秀扑回到床上。

　　枫秀抬眼看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声调温柔地开口：“阿柏。你把莱亚自己丢心城里做事，当心他事后算账。”

　　“那就是以后要操心的了。”
　　柏纳尔眨了下眼，无所谓地开口。
　　坐在枫秀的腿上，柏纳尔低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让大哥保持良好的心情，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吗？”

　　枫秀扬了扬眉，没有拒绝。
　　“最多到明日午前。”
　　指尖抵住柏纳尔的唇，枫秀事先划定了界限。“朕之后还有安排。”

　　“……大哥。能不能不要总是在这种时候扫兴。”
　　柏纳尔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的任务，大头归我。”
　　说着，他捉住枫秀的手指，凑在唇边轻轻一吻。余下的音节便模糊在了暧昧的低语中。"求您！专心些，好吗？"

　　***

　　前三柱魔神之间的关系向来紧密。
　　第七代也并不例外。

　　介于前任魔神皇对月星两族的掌控力。伊斯莱亚与柏纳尔一样，都是被作为未来的辅弼者被精心挑选出来，自幼养在枫秀身边的。

　　大部分时候，伊斯莱亚都觉得他们这一代很幸运。
　　毕竟作为既得利益者，权力能平稳过渡，当然好过让族群经受争夺所带来的剧烈动荡。

　　但……
　　进门第一眼就发现枫秀发间束着银白色的锦缎，贴身穿着柏纳尔的衬衫、腰带的花结也是出自柏纳尔的手笔……再看一边的月魔神。看看那狐狸似的笑容，手腕上眼熟的臂环……

　　刚结束了一轮工作，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喘口气的星魔神面无表情地想——
　　就算同僚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两百年前他也该添把柴，弄死这个爱挑衅爱炫耀的倒霉东西！省得他在兼下对方工作、连轴转好几日后，还要被本该一起干活的同僚把车开到脸上！

　　星魔神的目光能杀魔。

　　柏纳尔窝在一旁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杯中清茶。
　　他与伊斯莱亚彼此熟稔，当然不可能在暗戳戳欺负对方后再在火上浇油。然而哪怕面上装得再平静，那越被盯着越舒展的眉眼，却还是怎么看怎么藏着几分得意。

　　所幸枫秀的良心还算没黑透。
　　他轻叩了叩桌案，开口将伊斯莱亚的注意力引回到正事上。待伊斯莱亚将近日事务整理汇报上来后，他又不吝赞美地给自家能干的三弟夸了一顿，总算是让星魔神殿下面色转晴。

　　大哥果然是靠谱的。
　　——在柏纳尔的衬托下，伊斯莱亚不知道第多少次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不过事实告诉伊斯莱亚，在他家陛下身边养了二哥这把刀后，他之所以还能以独特的生态位牢牢占据住一个辅佐的位置，并不全是因为星魔神祖传的占卜手艺。

　　寻找神格无果？
　　正常。对大哥这次出行，他早有不顺的预感。

　　遇到位不知用何手段逃脱消亡的龙皇残魂？
　　嗯，情况特殊。不过机缘与风险并存。
　　以魔族的底蕴，面对个魂魄都不全的神祇残魂虽然棘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自家主君的灵魂气息似乎与另一位上古龙皇有些联系，还主动碰触了时轨、开启一段源于上古的记忆？
　　也没……

　　怎么可能没什么！

　　毫不夸张地说，在听到枫秀讲述到这里的时候，伊斯莱亚“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那件时轨现在还在您身上吗？”
　　动了动唇，喉管有些艰难地把这句问话挤压出来。伊斯莱亚垂在身畔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用尽了克制力，才没有当场把一个检测术丢到枫秀身上去。

　　可即便如此，当伊斯莱亚看到枫秀似乎并不在意地点头时，他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是绷断了。

　　“陛下！您怎么能将如此危险的东西带在身上！”
　　伊斯莱亚扑到枫秀身边，循着灵性的指引，一把抓住他佩戴着那枚储存时轨的空间戒指的手，失态地诘问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加尔洛米尔的教训？！”

　　面对这可以被称作犯上的一扑，枫秀扬了扬眉，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来。

　　他很久没见过伊斯莱亚露出如此模样了。
　　上一次……
　　上一次见到他亲爱的三弟失态，还是在两百年前。

　　放松地任由伊斯莱亚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掌，枫秀眉眼含笑地反问，“你感觉到危险了？”

　　伊斯莱亚一怔。

　　“朕的大预言师，竟是如此信不过自己直觉的吗？”
　　枫秀用这句话堵住了伊斯莱亚的嘴。

　　从伊斯莱亚的视角看过去，这位陛下显然没有一丝半点要悔改的意思——是的。他是真的不太将那让伊斯莱亚失态的危险放在心上，并且反过来的试图说服自己的大预言师陪他一起冒险。
　　“那份记忆还是很有用的。”
　　枫秀这样对格里梅里的记忆下了定义。“虽然朕自身在灵魂魔法上的造诣远不及那维尔多里。但作为目前离那份记忆最近的生灵，朕确信它与朕之间存在着十分清晰的边界。”

　　另一只手反过来覆盖在伊斯莱亚的手背上。
　　枫秀抬眸。
　　“与其担忧朕步加尔洛米尔的后尘。莱亚不若帮朕好好想想办法，看如何才能安全地利用好这份送上门来的机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