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巢效应》蚕绮

25、第十八章 八面交锋（三）

　　另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从旁侧响起，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与讥讽，“当然是冒牌货！遇上西蒙这个认死理的家伙，米歇尔和吉森也只有铩羽而归了。不得不说，那两个人胃口不小，部署和执行力却还差了一截，想要钓上斯托克这条大鱼，眼前这点力量可还不够看的，没准就会被反扑。奈亚是怎么想的，就这么放纵下属乱来？”

　　少女垂下头去，视线中又出现了一双黑色高筒靴，于是明白自己还看漏了一个人。孰料随即又有第三人走近，这个人的嗓音有如数枚金属片在摩擦震动，听起来说不出的刺耳，却又透出几分别有味道的磁性。

　　他说：“不是乱来，而是放手一搏。他们是督战队的人，方便动用的力量几乎都在麒麟裔，而不在于群蛇宴。好吧，督战官虽然和我们一样归于群蛇宴麾下，但在职能上毕竟和我们分属不同。奈亚就算已经晋升首席，可是督战席位终究只有三十六个，这是无可变动的。”

　　其余两人都清楚他的意思，督战队直接对首席执令官负责，可以被视为奈亚的嫡系，至少在编制上是这样。然而奈亚仅凭手中所掌握的这些力量，并不足以和明薰、希拉两位巡狩人分庭抗礼，至于他自身的地位品阶，同样不够与那两位相提并论。

　　除非他破坏游戏规则，一面倒向‘鬼狐’希拉。不过这种发展断无可能。首先那位血腥主宰就绝不会坐视不理，而其次，奈亚对希拉其实也有着浓浓厌恶，只仅次于和明薰之间的旧怨新仇。

　　若想获取向明薰复仇的权利，他就得设法在资源和势力方面形成绝对压制，以种种方式证明自己的能力，真正赢得主宰的宠信，然后再徐徐图之。

　　为何需要运用如此迂回的手段，则是由于奈亚在心境层面上的问题，已失去了以武力角逐巡狩人之位的可能。而且在两位巡狩人之下，也并非没有能与奈亚一战的执令官。倘若克服了心境对能力提升造成的阻碍，他或许还可以更进一层，但是所能通向的最高台阶，至多是与一名龙勋或者中将抗衡。

　　而那位以古老传说中最著名的炼金药为本名，又因左眼深处一枚银色十字符号、而被称为‘安息之刃’的巡狩人，晋阶奇快却又不失稳定，且还远未达到自身潜力上限。

　　在可预见的将来，若想将明薰的位置取而代之，就必须拥有超越龙爵和上将的实力，甚至达到极位者的水准。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位巡狩人最显著的特征并非外貌与能力，而是献上身心灵魂的绝对忠诚。希拉自然也是绝无二心的，在最初的开拓期同样功不可没。不过那是基于畏惧和理性权衡下的臣服，从来都是敬畏而不谦卑，说穿了就是太识时务，与安息之刃完全是两类人。

　　只是表面上关系并无不和。

　　首先开口的执令官不以为意地笑笑，接口道：“那些麒麟裔对执令官的成见一向很深，而督战队又都是执令官出身，就算支使得了平级和下级的麒麟裔，但在比自己更高阶的能力者面前，督战官的话语可就不怎么有分量了。”

　　实际情况的确如此。

　　作为沉默盛装旗下同样频繁活动的分支机构，麒麟裔在自由程度上或许不如纯血游骑，对战利品的占有权却是不容侵犯。除了盘查和鉴定必须贡献上去的部分外，督战官对余下的收获并不能予以干涉，私吞更是大忌。

　　从核心制度上来讲，督战官若想要中饱私囊，还需等到所监督的战队中有人触犯戒律才行。要是找不到借口，便只能公平分配。

　　在群蛇宴中，捞取额外收益的途径还有一些。比如挑起席位争战，按照规定，胜利方有权处置落败者的全部身家，甚至包括将对方变成私产这一项，如果输掉的那个人还活着的话。

　　又比如通过一系列运作，拿到某个打下来的外界地盘的部分管理权，如此所能坐收的利润也是相当不菲。还有就是像米歇尔和吉米这般，进行正规任务以外的私人交易，只要给予参与进来的麒麟裔一定补偿，本该上缴的物资和未来所能产生的效益就能归他们所有。

　　因此，为了争取到更多资源、增大筹码，奈亚并不对督战官们私底下的小动作多加约束。只要不酿成超出底线的后果，并确实能得到丰硕的回报，他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算是一种风险投资。

　　不过成功了一切好说，失败了却要予以相应裁决。执法团也不会从督战队当中抽调，而往往来自于两位巡狩人的直辖序列。

　　而在诸如此类的交易中，倘若有人从中作梗，那么整体效率还得打个折扣。当然，如能抓到麒麟裔中某些大人物的把柄，再善加利用的话，说不定又会打开另一种局面。

　　第三个声音说：“这件事只是适逢其会，别忘了我们原本收到的指令。”

　　第二个声音则问：“那这个小女孩怎么处理？”

　　“年纪不大，杀人天赋倒称得上不错，比那些空有能力的蠢货还要强一些。完事后可以带回去，在她身上投下一点资源，或许能培养出个特殊人才。”

　　“我认为没必要，无论杀戮本能多么强大，也只是个异化种，根本达不到见习者的最低门槛。”

　　“小家伙的资质虽然有限，但也要懂得培养和发挥她的才能。来日把她安插到麒麟裔，或者是其它分部，将会成为一把非常优秀的暗刃。”

　　第一个声音也附议：“至少比难以掌控的工具更有价值。”

　　三人简短的商讨完毕，一个女孩的命运就此敲定。由始至终，谁都没有朝她多看一眼。但这个时候，少女反倒完全平静下来，既然没有立刻杀她，那就意味着希望。有了希望，就会有更广阔的未来。

　　黑炎之月的最后几日，夜天总显得格外沧桑而漫长。晨曦不知何时才会降临，苍穹犹如一座倒悬的无底深渊，将一切希望和美好纳入其中，回馈的则是荒寂、寒冷和无休止膨胀的欲望。

　　贺拉斯的视线扫过黑兹利特，目光落在两个迟到片刻的夜魔身上。他们的衣饰和麒麟裔相差无几，同样是一身暗玫瑰色骑装，戴着猩红如血的手套。唯有一处明显差别，就是臂章底色不再有一线火红，而被尽数涂上毒绿色的蛇漆。

　　他不由向两人的左臂佩章多瞧了一眼，紫月火枪和黑月战锤的徽标，说明两者分别拥有象勋和士勋的实力。不算在场的其他中低阶麒麟裔，单加上黑兹利特，就是三个高阶夜魔的阵容。

　　如若放在暮色战旗中，可就相当于一名上校和两位中校。

　　这意味着，一旦开战……

　　不，就算如此，胜利的天秤也未必会倒向他们，贺拉斯心想。

　　树状的闪电猛然间贯通了天地，雷鸣声却自遥远的彼岸响起，那是大海的方向。气压也似乎变得越来越低，但是并没有落雨的迹象。

　　贺拉斯盯着在场的位阶最高者，也就是那名士勋夜魔，放缓了语速说道：“这可不是作战场合，两位督战官亲临，好像有点不合规矩吧？”

　　米歇尔微微一笑，“我们是麒麟裔的监管者。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那就过来看一看，怎么说都是符合条例的。”

　　吉森冷笑一声，插口道：“战俘可从不关押在麒麟裔本部，没有我们出手，这些家伙哪有能耐帮你把人保出来。”

　　贺拉斯转过头，向几乎无法靠自身能力站着的费尔芒多一指，语气生硬地问：“那为什么还不把他放过来？”

　　黑兹利特在旁边吹了声口哨，笑道：“贺拉斯中校，您未免操之过急了些。您的朋友受尽了酷刑折磨，又刚经过一路颠沛奔波，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吃不消呢！本来还想给他调理一下的，毕竟就这么把人丢过来不大好看，只可惜时间不够。不过，既然只有把人接到手中你才能放心，那我们这就给你送过去。”

　　他边说边打了个手势，立马就有两名夜魔骑兵架着人质来到场地中央，松开钳制后便迅速退了回去。贺拉斯一方也同时派出两名拥趸，将一触地就摇摇欲坠的费尔芒多利落接住，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撤回队列。

　　在此过程中间，米歇尔慢悠悠地说：“我想问一个问题……你或许清楚，只要进了群蛇宴，什么硬骨头都会被磨平。那些对你来说属于秘密的东西，我们应该都已经挖出来了才对。这人背后确实有一个家族，但只是中游偏下的小势力，这就代表他是可以被放弃的。”

　　他颇感兴趣地看着这位斯托克第三顺位继承人，“而你呢，为什么非要把那个俘虏换回去？你还想确认些什么？”

　　贺拉斯眼中杀机一现，道：“我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米歇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愿意为我们解惑的。”

　　一名拥趸走到极度疲惫的费尔芒多身前，正准备为他检验一下伤势，瞳孔却突然一阵猛烈收缩！可是他还未惊呼出声，就被一蓬迎面吹来的钢针射穿了咽喉。他木然地抬起手，想要捂住喉间的细小血孔，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前倾栽倒。

　　另两名扶着重伤者的拥趸骇然之下，第一反应就是暴起反杀，第二反应才是眼下情况不明，应当先行压制对方。

　　然而，费尔芒多却好似在一刹那生机尽复，缠绕着双臂的厚实绷带蓦然崩断！在炸裂出无数飞舞碎片的瞬间，紧扣在肌肤上的腕轮和臂环也突起异变，藏匿其内的折叠武器刷的展开，一眨眼就变成了两架奇形怪状的近战机械装置。

　　同一时刻，费尔芒多反身迎向试图镇压他的对手。只见那超出手背十余公分的螺旋突刺，四对斜向弹出的合金斧刃，几乎是立刻以高频震颤的攻击手段削下了大片血肉！

　　一名精英战士当场重伤，在胸腔中被剖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洞口，另一个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致命要害，但也因此错失了先机。一记攻杀落空后，费尔芒多毫不犹豫地放弃原本目标，转而袭向站在周边的其他拥趸，当即又是一轮血花四溅。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而等附近一众拥趸纷纷反应过来，举剑、抽刀、拔枪包抄上去时，已经又有一人在方才的偷袭中失去了战斗力。

　　贺拉斯和四名能力最强的拥趸则离得过远了些，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变之下，根本来不及出手补救，一时间也都有点发懵。

　　这是中了操偶傀儡之术，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还是心志不坚受了精神控制，所以才变得敌我不分？如果是前者，也许就能解释为何费尔芒多的战斗方式转变如此之多。可眼前最要紧的是，如何才能确定这个费尔芒多究竟是否本人，这才是决定杀或不杀的关键要素。

　　然而贺拉斯没有更多时间去思索和判断了，因为就在费尔芒多得手的同时，麒麟裔一方已有数人跃下暴躁威猛的骑兽，一个个身形微弓伏低，迅若鬼魅地朝这边冲来，在夜幕下掀起一阵晦暗之风，顷刻间疾奔而至！

　　不用多说一字宣言，战斗就在这一刻爆发。

　　米歇尔带着淡淡微笑，向贺拉斯大步走来。他先是摊开右手，五指指尖即刻腾起缕缕深寒气流，迅速凝成一杆深蓝华丽的冰霜长枪！旁人轻易便能感知到冰枪内冻结生机的寒意，甚至靠得稍近些都会影响心跳和血液流速。

　　他又举起另一只手，掌心前有数不尽的冰粒高速回旋而起，如同滚雪球般越越滚越快，却没有越滚越大，而是膨胀到一定程度时骤然收缩，最终定格为一团随时可以轰出的死亡冰焰。

　　吉森则和米歇尔并肩同行，但相比之下要更粗鲁一些，所使用的手段也显得更为暴烈。他此时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橘红色的高温火球连绵不绝地从左右手中挥出，不过瞄准的对象并非贺拉斯，而是自他身后顶着火雨正在突进的四位强力拥趸。

　　这四人解决起来会有些麻烦，尽管先前一直收敛着各自的气息，可现在既已毫无保留地提升起了能力，他们的真实位阶也就变得一览无余。两个真阶初位，两个真阶次位，这是上尉和少校的实力。

　　此外，那两名上尉水准的拥趸虽然只处在中阶层次，此刻却隐隐有突破的迹象。而天宠本就是在战斗中觉醒的新人类，如果磨练到了特定的火候，那么就算在某一次战斗中当场晋阶也绝不奇怪。他们的攻防配合显然也极为默契，看过去几乎连成一体，如果想解决其中一个，就必须同时压制住另外三人。

　　另一侧，黑兹利特很快闯入七名觉醒者的包围中。他闪避过大部分攻击，偶尔有没能避开的子弹，身侧极速飞旋的风刃仍令弹道发生了轻微偏离，子弹余波擦过他的衣角，顿时消失在黑暗深处。黑兹利特瞥了一眼费尔芒多，然后瞅准一个空档，毫不客气地抬起一脚，将他远远踢出战圈之外。

　　“黑兹利特！你吃饱了撑的吗？”结结实实挨了一踹的家伙在半空中就已调整好了姿势，稳稳落地之后，立即发出不满的抗议。

　　他整个人的体形外貌忽然发生了变化，身周光线一阵折射扭曲，仿佛一面被泼了水的镜子，映现出另一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身上的气息也陡然剧变，毫无违和感的天宠特质皆如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标准的夜魔特征。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红发金眸的少年笑嘻嘻地出现在人前。假如对麒麟裔诸多战队足够熟悉，便可认出他才是第二支战斗组的正牌领队，车勋阶位，单领域能力者，各项能力都处在晦影系。

　　贺拉斯等人之前的疑惑终于解开，主掌晦影系能力的夜魔都是天生刺客，除了精通隐匿、潜行等暗杀技能，在形貌模仿和气息模拟方面也是相当出色。只要与试探者的位阶相差不大，基本上很难被人识破真身。

　　黑兹利特目光略转，挡下从左肋刺来的一剑，“初光，你这么快变回来做什么？”

　　初光一脸无辜地说：“贺拉斯又不给我机会近身，再怎么装都没戏啦。不是要求速战速决么？我早点把实力暴露出来，也好给他们施加一点压力嘛！……呃，就这么看戏好像不太负责，要不要我回来帮你？”

　　“哼，你正面格斗能坚持几分钟？还是躲在暗处找机会偷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