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有时尽》子瀛

8、大火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吴风同学这次太心急了o(︶︿︶)o

　　“姐姐，姐姐……”

　　啊！又是那个吵闹的小鬼在打扰她睡觉。啊啊~~~她最讨厌睡的正香的时候被人吵醒，讨厌的小鬼！

　　“姐姐！姐姐！快醒醒！”

　　讨厌的小鬼总是调皮捣蛋，把她的头发打了死结，害得她把长得好长的黑发剪短，还总是抢她的糖葫芦吃。甚至为了让爷爷只夸奖他一人，还把她的字画毁掉。

　　她最讨小鬼！

　　“我要睡觉……裴礼，不要吵，一边儿去。”

　　“姐姐，姐姐，快起来！好大的火！”

　　催促她的声音愈发急切，摇晃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火？

　　她眼前突然映出另一番场景。

　　火，漫天的大火燃烧得天也血红一片。

　　雪，满山银装，簌簌地不断落下。

　　冷，吹来的冷风，冻住了滑落脸颊的泪。

　　为什么？

　　为什么那皑皑大雪无法扑灭滔天的火光呢？

　　她趴在抖爷爷身后，回头看着自己昔日的村庄成为人间地狱，冰火两重天。抖老头背着被烧伤的她拼命逃离，躲避着滋滋的火舌，躲避着那些举着明晃晃大刀追杀他们的人。

　　那讨厌的小鬼呢？啊……

　　她想起来了。

　　他，好久没有出现了。

　　因为他已经死了。

　　“不许你们欺负姐姐！”

　　这是她最讨厌的小鬼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替她挡了一刀，死在了她面前。

　　“礼儿！”

　　孙禹熙陡然从床榻上惊醒，满头冷汗。

　　“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春花忙上前扶住她，拿着绢帕替她拭去冷汗。

　　原来是梦。

　　她长舒一口气。

　　“姐姐睡了整整三日，可算是醒了……”

　　三姐妹喜形于色。只有冬雪一人沉默着，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姐姐，总舵主刚刚来看过您，说是要率众人围剿姬家。我们本想叫醒您，可被总舵主拦住了，说您身体不好，叫我们不要和您讲……”

　　糟了！

　　孙禹熙脑袋轰的一声，慌忙从床上跳下，赤脚跑到窗边。东方姬家的方向一片火光弥漫，与西方的血色日落相呼应，又与遥远的记忆相重叠。

　　“姐姐，您刚醒，还一身冷汗，别着凉了……”

　　冬雪忙从衣橱中取出披风，给她披上。

　　“去，备马车，在门口候着！快！”

　　孙禹熙焦急地吩咐道。

　　“可，可舵主说让姐姐在会中等……是！我这就去办！”

　　春花犹豫着解释道，姐姐不会一点功夫，介入那刀枪纠纷，怕是……可被姐姐的眼神吓住，把话咽了回去。姐姐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孙禹熙看见床头的日历牌，三天，她昏迷了三天。想来一定是吴风或是抖老头给她下了药。否则她不会昏睡这么久。若她没有算错，今日应该就是姬家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吴风选择在此刻动手，倒是高招。可她总是不想吴风与姬家发生纠葛，哪怕舍弃盘古斧……

　　“冬雪，秋月，去准备应急针药，夏荷，帮我更衣！”

　　“是！”

　　三姐妹齐声回答，连忙下去准备。她们从未看到过姐姐如此惊慌，想来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希望还来得及……”

　　她望着东方的火光喃喃祈祷。

　　“来得及什么？”

　　身后吴风沙哑的声音响起，略带疲倦。她猛然回头，正看见吴风一身夜行衣，一面摘下面巾，一面提着盘古斧踏门而入。那斧头似溅上了血迹，隐隐地显出红色光亮来。

　　“你不会是担心我死了吧？”

　　吴风走近，浅笑着，立在她面前。

　　好啊！孙禹熙气得直想踹她一脚，劈头盖脸地骂她一顿。可又不知道该从何骂起，纠结着是不是该扬她一巴掌。却没想到，还未等她动手，斧子就咣当一声落地，吴风微笑着向后直直倒下去。

　　“喂……”

　　她连忙上前扶住，吴风已陷入昏厥。奇怪，吴风身上并无知致命伤，那她是为何昏过去的？孙禹熙检查了许久，才发现在吴风左臂上有一道被刀剑划伤的浅浅划痕，而划痕四周已显出青紫色晕痕。

　　“舵主？！”

　　冬雪和秋香准备好了应急的药品来找姐姐，没想到进门就看见舵主昏倒在地上。冬雪连忙跑上前试探舵主脉搏，秋香立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正看见舵主旁边掉落在地上的一把斧子，刚想上前拾起，却被孙禹熙一声大喝吓得后退了两步。

　　“别动！那斧子上有毒！！！”

　　孙禹熙掰开吴风持斧子的右手，果然看到掌心的血迹斑驳。想来她手上沾染了那斧子上的剧毒，然后碰触了伤口，以至剧毒入血。

　　“姐姐！这毒好厉害……”冬雪查看了下吴风的伤口，又叹了叹脉搏，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报应……这是报应！

　　孙禹熙脑中一片空白。她一直在取他人性命，灭楚家，也是因为当年楚家受皇令绞杀她和爷爷的村庄，害得她全村几百口葬身火海刀下。

　　当年她随爷爷隐居于长白山脚下。爷爷虽说是前朝御医，既然已经隐居于世，本也是与世无争。不知为何皇帝要苦苦相逼，命令北陵楚家杀死了全村人灭口。若不是抖老头带着她逃过追杀，她也是活不到现在的。

　　楚家人害死了全村上百余口，杀死了爷爷，牵连弟弟裴礼为她而死……她恨，她报复楚家，不怕报应。借她的手，灭了楚家和皇帝，才是他们滥杀无辜的报应！

　　那以后，她开始变得冷酷无情。会中人犯了会规，她也可以眼睛不眨地处决，既已三令五申的规矩，她绝不容许自己犯错，也断不容许任何人犯错。因为代价，她承受不起。而此次，她一而再地不想动姬家，就是因为姬家并无可垢。他们得不到盘古斧，皇族也得不到，那就放在姬家好了，何苦非要据为己有？

　　她没有盘古斧，依旧可以和皇族作对，多费些时日就是了，吴风要是走了……

　　不！！！她不会让她走！！！她不会再让身边任何人为她而死！！！

　　“姐姐！不可以啊！”

　　冬雪大惊，刚回身找解毒的药瓶，一回头发现姐姐竟然要俯身在伤患处替总舵主吸毒，她连忙将姐姐推开。这毒叫做噬魂，闻起来芬芳如花，中毒者会昏迷百日，水米不进，枯槁而死。她曾听姐姐提起过，这是宫中秘毒，就连姐姐也未必能解。

　　“姐姐！莫要糊涂！您若是也中了毒，总舵主要怎么办？！”冬雪连忙阻拦。

　　对！她不能慌张。她得想办法。抖老头不在，如今能救吴风的人也只有她。她不能有事！

　　孙禹熙颤抖地握着双拳，暗暗发誓。她要救吴风，哪怕要向皇族低头求药……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另一侧，姬家也正陷入一阵慌乱。

　　小孩和女人的哭喊上，兵器的碰撞声，大火烧灼木屋的噼里啪啦声——这里是人间地狱。

　　今日是姬家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姬家男女老少从三个月前就在筹备。没料到，在祭祀大典结束后，大家正在休整之际，竟然惨遭洗劫。来者目的明确，直奔盘古斧而去。

　　姬家不愧平日休整训练有素，面对突如其来的厄运仍能严守藏放盘古斧的祠堂。里里外外数重防卫，抵抗了许久，可仍不敌杀手的残暴。

　　而最令姬家放心的结界经不知为何不攻自破，让从未离开过祠堂的雪月直面手持刀剑的暴徒。

　　雪月从未听到过如此凄厉的哭嚎，那是妻子呼唤永远不会醒来的丈夫，孩子哭喊失散的母亲……他一直向往的外面的世界，结界消失之后的世界，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来了，来抢盘古斧的人来了！

　　当那个人一身血迹，红着眼睛提着刀提开门，打破平静的一刻，他就知道，他即将死去。他知道自己的使命，所以伸开双臂，冷静地立在盘古斧前。

　　那扇门被打破的那一天，是他活得自由的日子，也是他死去的日子。他从出生就是为了守护，到死为止。

　　那把斧子从未被人触碰，爹爹再三告诫他也不可，尊贵异常。他也不会容许他人触碰。

　　“我不会把它交给任何人，除非先杀了我。”

　　他要守护的，不止一把斧子。

　　他注视着持刀逼近的人说。还未待他说完，人就已逼近眼前。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这个带着面巾的人的眼神中动摇迟疑，却在下一秒，将那把冷剑刺进了自己胸口。

　　好快！快到他都没有先感到疼，而是先感到一阵热流涌出。

　　血，鲜红的血。

　　雪月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人变得遥远模糊。

　　他要死了啊……

　　不过，在最后死的时候，他至少是自由的吧？他舍了执着，选择了守护。

　　太好了……

　　楚天羽看着靠在自己肩头喃喃自语的少年，冷静如此的他竟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冷剑，还留在少年的体内。这个少年最后说什么？太好了？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抹灵动黑影一跃而上，摘下了盘古斧，立在摆满牌位的祠堂之上，俯视着众人。戴着黑色面巾的黑衣人，如暗夜中索命的阎罗，神秘威严。

　　完了！被总舵主抢先了去！楚天羽心里暗骂。

　　“小心善后。”

　　只冷冷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总舵主便再次消失在他的视野内。

　　可恶！

　　他恨恨地想，要不是这个人，他早就夺取了盘古斧。他绝对是昏了头，对一个小鬼产生了怜悯之情……

　　然后，他再一次做出了一个昏了头的决定——他要救活这个小鬼。

　　那时，他不知道，这是他这一生，最后悔也是最无悔的决定。

　　……

　　姬家大火那夜，都城下了第一场秋雨。

　　一夜之间，满城的繁华落尽，只剩些枯枝败叶留在枝头，甚是凄凉。

　　都城都在传言，姬家遭了劫匪，几十口人家，无一生还，而劫匪也无活口。姬家身份尊贵，而这凶案就发生在皇城脚下，摆明了是没把皇帝放在眼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皇室自然大怒。皇帝下令彻查，派御史秦明督察。

　　可劫匪未被捉到一人，又一场大火把姬家烧了个干净。如今既无人证，也无物证。这让官府衙门都无从查起，成了悬案。

　　凶案发生当日，正是姬家祭祀大典之日。都城百姓纷纷传言，那姬家必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受到如此天罚……究竟是天罚还是人祸，都不过是别人家的事。加之凶案离奇，免不了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话谈。

　　外面无限热闹，风云会中一如往常。会中规矩严苛，执行任务之人不允许向他人泄漏一字一句。若是被总舵主听了去，可是要被拔了舌头的。会中到处都是眼线，被人检举了，检举之人还可受赏晋级。哪个活腻歪了才会大舌头。

　　此次风云会任务执行大捷，执行任务平安回来的人都有奖赏。大家都很高兴的时候，在风云会某处，有一个人很是懊恼。

　　这个人就是右护法，楚天羽。

　　他愣愣地看着在自己床上晕迷不醒的小鬼，纠结了三日，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天他肯定是吃错了药，才会心血来潮把他救回风云会来。不但如此，还偷偷请来都城最好的大夫替他看伤，花了他好多银子，好心疼啊好心疼……而且，若是平时，他下手绝对不会有误的。可偏偏刺这个小鬼的时候，剑锋离要紧处就偏差了那么一分，这才保住了小鬼的命。

　　他知道他为何会失手。

　　小鬼挺身护在盘古斧前的一刹那，他恍惚中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然而，自己和他是不同的。

　　三年前，自己为了活下来，亲手将阴阳诀送给仇人，佯装喝了他们的药汤，忘了一切仇恨。可这个小鬼明明什么也不会，还能挺身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他面对死亡，并无恐惧，而是面带微笑，还有些憧憬？

　　为什么他那般软弱，还想要守护……

　　他也许只是想知道答案，才想要救活他吧？

　　姬，雪，月？

　　楚天羽轻笑，真是个娘娘腔的名字，不过倒是和这小鬼般配。小鬼长得过于俊秀，不细看真觉是一女子了。

　　嗯，总舵主得了盘古斧，怕是更加厉害。他复仇的打算还得从长计议，不能轻举妄动。

　　正好今早总舵主颁令，风云会三月内无活动，大家谨守规矩，不可擅自行动，各自勤勉练习。大家都跃跃欲试，磨刀霍霍，为三月后选举左护法做准备。

　　他有的是时间，不急。

　　小鬼，纤细的颈项他一握就可握断。现在命都是他的，他想要他死，随时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