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君，夫君》欲话生平

28、铜像

　　“咱们今晚住哪儿？”苁蓉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四周，总觉得晚上的洛阳城更加诡异了。

　　“不去客栈了，方才路过城郊有一个小寺庙，咱们进去将就一晚。”夜晚寒露凝重，雾气渐起，十步开外竟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大晚上的睡在荒郊野外，这也太吓人了吧。”茯苓朝小争走近几步，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小争更为可靠一些。

　　“你自己是个妖怪，别人不怕你就不错了，你还怕什么？”白纾嗤笑道，隐隐约约看到了寺庙的影子，快步走了进去。

　　那寺庙外面看着倒还可以入眼，不料一进去，入眼便是十一座破烂的铜像，歪歪斜斜，边角还布满了蜘蛛网，甚是吓人！

　　苁蓉一进来便吓得尖叫起来，白纾瞪了她一眼：“闭嘴！”

　　“这是……酆都大帝和十殿王的铜像？为何在这里？”茯苓也有点怕，这寺庙里一点烛火也没有，阴森森的，再加上这些可怖的面相，一个个横眉竖眼，面露凶容，让人不敢直视。

　　何兀走到桌前，上面有一只红蜡，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他手在上面一挥，便有火光亮了起来，然而这并未让寺庙的景象温和一些：“想来是这里有人祭拜这些神像。”

　　“这些神仙……真的长得这么吓人么？”苁蓉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得罪了这些神仙似的。

　　小争抬眼看了看，正当中那个定是酆都大帝无疑了，大帝的倒还好，端正严肃，与酆都大帝平时有几分的相似，但一殿秦广王却是豹眼狮鼻，络缌长须，又丑又吓人，她想起秦广王那张妖孽清傲的脸，若是秦广王哪日不巧来了此处，怕是会将这寺庙给烧的连渣都不剩！

　　“你笑什么？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苁蓉惊讶的看着小争，不过这会儿她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害怕了。

　　小争没有理她，她挨个看过去，直到七殿泰山王时停了下来，居然是一张扁鼻凹脸，她有些不满，这都是谁弄的啊，先不说一点不符合，简直就是将神明丑化了，她父君明明风姿绰约，俊朗无比！

　　何兀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这些神像都是人类所作，许是在他们的心里，只有这样可怖的容貌，才能震慑住恶鬼，就想那日说书先生讲的一般，也唯有如此，人心生了敬畏，才不敢多做恶事了。”

　　“竟是以貌取人，还当真是欺善怕恶呢。”小争嘀咕着，心想果然九殿王有些话是很对的，她又认真看了一遍，“这人类倒是将五殿王和八殿王作的好看些，白净面孔，这是为何？”

　　“这……”何兀答不上来了，囫囵道，“许是他们觉得都长得太吓人也不好吧。”

　　茯苓好奇道：“小人参你怎么知道哪个是五殿王，哪个是八殿王的？”

　　小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道：“数就好了，正当中的肯定是酆都大帝，左边的自然是一殿王，以此类推不就是了。”

　　“说的也是。”

　　小争又看了一会儿，最后选择在七殿王脚下坐了下来。

　　幽暗的地宫里，府君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回了殿里，墨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某个人的青草气息，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崔珏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捧着生死簿苦苦哀求：“府君啊，您就别再去受那狗屁处罚了，酆都大帝明明是偏私于您的，您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这么折磨自己，这殿外的小鬼越来越大多，小人实在是管不过来了啊！”

　　府君没有理他的话，他想起小争离去那日，地藏菩萨终于出关，第一件事竟是将他唤了过去。

　　地藏菩萨悲悯的看了他许久，才叹息道：“你擅自改动了她的命格，可有想过你自己的后果？”

　　他却恍若未闻，转头看着碧幽镜里小争离去的落寞背影，他心痛如绞，恍惚道：“我便知道，她不会一直被困于此。”

　　地藏菩萨无奈道：“你既知道，便不该如此冲动，自去领罚罢。”

　　崔珏想继续苦劝，忽见府君脚下已流了一小滩血，惊道：“我这边将鬼医唤来。”

　　府君开口制止：“不必了，刑罚已经结束，明日本君自会去处理，你回去吧。”

　　崔珏只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一事，扭头看着府君萧瑟的背影，犹豫道：“这几日您都不在殿里，夜游神曾来过一次，说是有一晚见到了小人参。”

　　修长的身子一顿，他转过半张脸，眼里似有化不开的浓雾，教人分辨不清他此时的情绪，却从他略微颤抖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丝丝的紧张：“哦，她……如何了？”

　　崔珏见他这番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提起小人参，府君似乎知道他所想，问道：“如实说来。”

　　崔珏顿了顿，道：“说是瘦了许多，人也变了许多。”

　　府君点了点头，没有对他的话加以评价，崔珏又看了府君两眼，心想瘦的又何止只有一个人呢。

　　这是小争离开地宫睡的最好的一晚了，即便身旁是冰冷的铜像，她却觉得心安了许多。

　　“乖娃娃？”

　　小争皱了下眉，如置梦境，她好像听到了崔珏的声音。

　　“乖娃娃醒一醒。”

　　被推了两下，小争睁开眼睛，竟然真的看到了崔珏着急的神色，她忙朝四周看去，何兀等人睡的正酣，竟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来了？”小争又惊又喜，随之便是五味杂陈，崔珏身上有父君的气息。

　　“嘘——跟我出来说。”崔珏见着小争又急又心疼，这娃娃也着实太不会照顾自己了，才走了多少日，都瘦成这副模样了，府君若是瞧见，指不定多心疼呢！

　　小争此时哪里顾得上其它，忙跟在崔珏身后走了出去，就在两人走后，不远处靠桌而眠的何兀缓缓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来了？”小争忍住心里的激动，又问了一遍，她下意识的想去看四周，即便她知道自己最想见的人没有来。

　　崔珏自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小意的安抚道：“我这不是想你了么，你走之前可是说好的，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你，我便来帮你欺负回去，你这些天如何，没有人敢欺负你吧？”

　　小争想了想，觉得自己除了怨毒一直未能解掉，倒也没有其它烦恼，遂摇了摇头：“没有，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崔珏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都瘦成这副模样了，还叫好呢？你看看，这下巴怎么都成尖儿了？以前白把你喂的那么胖了，我的心血全被你给浪费了！”

　　小争被骂，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崔叔叔定是给我带好吃的来了。”

　　崔珏故作生气的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倒是乖觉，知道喊一声崔叔叔，以前怎么哄吓都不喊，来，快点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小争接过来，一闻便知是鬼厨的手艺，当即狼吞虎咽起来，虽然她也喜欢人间的吃食，但不知为何，真正来了人间之后，反而提不起兴致来了，果然还是鬼厨最懂得她的口味。

　　崔珏一边宠溺的看着她吃，一边不放心的絮叨着：“慢点慢点，多得是，下次还给你带，别噎着了……”

　　直到肚子感觉撑了，她才停了下来，将剩下的好生放好，日后要趁何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吃。

　　小争抬眼看了看崔珏，张嘴想问什么，却又问不出口，还是崔珏懂得她的心思，主动开口道：“我是悄悄来找你的，你父君不知道，他……最近很忙，你也知道前阵子地宫里乱的很，十位殿王都不得闲，我也是忙里偷闲过来的，你别多想。”

　　“嗯。”小争点了点头。

　　见她乖巧的应了，崔珏不仅没有放心，反而愈加的心疼起来，他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几个人，疑惑道：“那几个妖怪是谁，你新认识的朋友吗？”

　　小争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样的算不算朋友，“是以前在长白山时，我们长在一片地上，刚好遇到他们便一起了。”

　　崔珏摸着下巴想了想，得将那些人仔细查查才行，不过这些他不打算告诉小争，“你跑洛阳来做什么，这城里一片死气沉沉，诡异的很，还是早早离去吧。”

　　“他们打算来这里找牡丹仙子的，我便也跟着一起了，有什么不妥吗？”小争往四周看了看，深夜的雾气更重了，寒气逼人，也不知道这样的天，那些牡丹花是怎么活下来的。

　　崔珏欲言又止，把小争拉到一棵树下，压低了声音道：“牡丹仙子却是在洛阳城不错，只是前些时日，人间皇帝不知为何，将长安城所有的牡丹花烧尽，然而奇异的是，那些牡丹花虽被烧死，根茎却还在，后被仍在了洛阳城外，竟是一夜鲜花怒放……”

　　“啊？是牡丹仙子所为么？”小争震惊道，“人间的皇帝为何要这么做？”

　　崔珏叹了口气：“牡丹仙子哪里有这本事，是那些牡丹花不甘心，怨气冲天，便出现了这样怪异的景象，你身上本就有怨毒，记得要离远些，最好明日白天就离开洛阳城，越远越好。”

　　这些未成精的花草被烧死，是没有什么魂魄的，也就无需去地府报到，也正是因为无法将它们拘束，数量又多，才彼此相互影响，也怪不得这洛阳城都没有什么妖怪敢出来作祟了。

　　“我们找到牡丹仙子，不管他们走不走，我便自己离开。”走到今日，她也不好突然自顾自的离开，况且她也想见一见牡丹仙子。

　　崔珏似乎对小争的话不满，但也无法，毕竟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在小争身边看着，“那你要多加注意小心，那些药还带在身上吧？”

　　小争点了点头：“我才吃了一颗。”都不舍得吃。

　　崔珏放下了心，“我会让你鬼医叔叔再多弄些的，待有空了我再来看你，这便先回了。”

　　小争没有答话，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走，就在崔珏终于狠下心离开时，她忽然想到一事，忙道：“对了，我在长安城见到海妖了！”

　　崔珏一愣，随即苦笑道：“我们已经知道他现在成了新的妖王，又霸占了上古妖兽鸣蛇的躯体，如今更是难以捉拿，近来恐怕顾不上他了，且让天庭去处理罢。”

　　小争也不想父君再度受伤，闻言便松了口气，崔珏这次是真的走了，她摸了摸尚还温热的吃食，心却随之一点点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