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靡岛

4、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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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算是从孤儿院出来了，出门之后已经是中午，她看着顾墨不耐烦的脸但是却依然替她拿着过多的东西就笑。想起刚刚在里面明明不乐意却还是照顾那些孩子的场景，她想，顾墨其实和表面一点也不一样。

　　“白痴大婶，你在阳光下想蒸发么。”顾墨看着白槿傻愣愣地站在阳光下，白槿笑了笑没说话转身就牵着他的手在阳光下跑起来。

　　其实白槿很早之前就认识顾墨了，她记得有一天晚自习自己正在学习研究数学各种函数曲线的时候门外就出现了一个男生。那是她第一次看到真实的顾墨，他拿着作业到自己面前说二年级的老师让自己来请教她一道数学题。
　　白槿撇撇嘴说为什么那个老师自己不给你讲，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然后顾墨别过头别扭说“你只要帮我这一次，我做什么都可以，这不是要求，是请求。”

　　然后白槿就记住了这个容易别扭的小孩和这句话，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明明自己别扭的要死还帮忙，就好像在孤儿院里看着那些孩子脏兮兮的衣服嘴上抱怨着【邋遢小鬼的东西能碰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洗了起来。

　　白槿把顾墨带到奶茶店里看着那些颜色各异的饮料在玻璃桌上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顾墨说小女生喝的东西我不喝。
　　“好啊那你就别喝了，我喝，你在旁边看着就行。”

　　话音未落顾墨就叫了起来，“你还有没有人性！我陪你出来又是干活又是洗衣服的你就这么对待我？”活生生一怨妇。

　　白槿无语地捂脸拉着他坐下，“我请你就是……你小点声，别在这里丢人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顾墨不依不饶，“哪里丢人？我怎么不知道我丢人了？难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么？白槿我跟你说不带你这样的用完人就扔下你当我是你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白槿目瞪口呆地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顾墨哼唧了半天没说出所以然。

　　后来白槿喝了一口卡布奇诺就一脸享受地样子说果然还是这里的饮品让自己最放松啊，顾墨半信半疑地拿过她的奶茶就着她的吸管就喝，然后在白槿惊疑不定地目光里啧啧嘴说味道也不怎么样么。

　　一直到白槿出了门都有点晕沉。

　　“啊，今晚的星空很不错呢……”走出医院就看到天空上悬挂的亮光，顾墨顺着她的眼睛抬起头也看着天空。

　　“很小时候呢，我觉得母亲是很爱我和妹妹的。”白槿淡淡地开了口，顾墨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平静的侧脸。“虽然很麻烦的表情说不要调皮，但是声音一直很温柔。”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开始不爱笑了，后来爸爸走了她更是经常阴沉着脸不管我和妹妹，那时候我经常照顾着沐沐，有时候我想既然妈妈没有给足了沐沐足够的爱，那就让我这个姐姐去弥补好了”

　　“后来有一天，我很久没有看到母亲那么开心了。她给我们买了新衣服带我们去了游乐园。”
　　“游乐园可真漂亮呀，到处都是炫目流离的光彩。”
　　“可是再美好的梦终究是梦，那天我们一直没等到她来接我们，后来沐沐在我怀里怯懦地问我是不是妈妈不要我们了，我才明白沐沐其实不是什么都不懂，或许她知道的比我还要多。大概自己的病，她也早就知道了。”
　　白槿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轻柔地和空气一样消散开来，

　　“好在每个月都会有固定的生活费寄到这里来，虽然没有地址，但是已经很开心了，大概——母亲她也是，依然爱着我们吧，只是这份爱太沉重，她不得不抽出肩膀来让自己轻松一下。”

　　白槿转过头来看着顾墨，笑的云淡风轻。“还不算太坏是不是？”似乎那些过往到现在看来都变得无关紧要。

　　顾墨沉默着没说话，白槿也没指望她说什么。耸耸肩之后就走出了医院，突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那你觉得我能担得起么？”

　　白槿愣在了原地，许久，她转过头去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墨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似乎把世界的所有都吸进去。

　　“我的肩膀，能承担你的沉重么？”

　　白槿没有给出回答，因为突然传来白沐病危的消息。白槿跌跌撞撞的跑进去就看见白沐急促地呼吸着，苍白的脸上满是虚汗。白槿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落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她听到顾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没事的，会没事的……”他小声的安慰着自己，抱着自己的手臂有力的在身边，明明是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可他却只能重复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白槿看着白沐挣扎的样子恍惚间就想起了白沐小时候的样子，那样小的孩子第一句学会的不是妈妈不是爸爸而是姐姐。

　　“姐……姐？”小白沐歪着脑袋看着和自己有着差不多面容的白槿，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里面有一汪清泉一般明亮，她一边吮吸着手指一边裂开嘴笑，口水从下巴一直流到手里。

　　白槿记得自己说我会好好保护沐沐的，沐沐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沐沐就是我，我就是沐沐。

　　然后白槿看着白沐奋力睁开眼，隔着氧气罩和玻璃看着自己，嘴唇翕动。
　　“姐……姐？”

　　白沐说了句什么就闭上了眼，再也没有醒过来。
　　白槿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旋涡把自己吸进去，再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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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过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再也没见过顾墨，或者说顾墨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而她依然是班里的三好学生并且在半年后成功地获得了N大的保送资格。

　　白槿知道早在白沐拿到【先天性心脏部的病情报告的时候她就明白，再怎么努力有些事情上天还是要注定不给自己机会的。

　　就像她知道白沐并不喜欢顾墨，仅仅是想在最后关头有一个男朋友来平补自己十几年来贫瘠的人生罢了，所以才会在最后的时候疯狂地追求顾墨做她男朋友，她也不是不知道白沐只是在用一种诀别的方式向自己的生命挥手说再见。

　　白沐说，姐，这辈子这么短，而我却希望我什么都拥有，即使那么短的生命我也希望它是完整的。我现在唯一遗憾的是不能有一个孩子体会一下做母亲的感觉，或许那样我就不会恨母亲了。

　　她看着那么安静温柔的妹妹渐渐合上眼，最后一句话是。
　　“谢谢……”

　　白槿看着天空飘落的雪，她还记得那天在医院里看到顾墨的时候。顾墨脸色臭臭地说我不是她男朋友，还有顾墨一脸不耐烦地拿着笔记在自己身边给她记下来，还有他从身后走出来对自己说着【我能承担你的沉重吗？】。

　　那样的顾墨偏偏是自己喜欢的人，但是即使是这样白槿知道自己也已经失去了喜欢的资格。所以当母亲找到自己并给自己一大笔生活费，并告诉自己可以资助自己上N大但是要离开顾墨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立刻答应了这笔交易，想想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和顾墨——母亲再婚对象的孩子交往了。

　　顾墨会面临怎样的困境，他不适合知道这些。

　　只是她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心里酸涩的就像被淋了一层柠檬汁一样，到底母亲还是没有回头，她所谓的爱也不过如此。

　　那么久的岁月中，她无数次希望母亲能够回来看一眼彼此。只是母亲终究是懦弱地，太过脆弱的心灵承担不起太过沉重的责任，亦或者是爱。哪怕是为了怕自己伤心才不去对白沐倾注过多的感情，哪怕是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抛弃了原来的女儿。

　　她不怪母亲，她只是突然想起白沐临终前说过的一句话。

　　母亲的自私，永远不会给她带来自由，她一辈子只能呆在白沐和白槿的牢里。

　　她给顾墨的最后一句话是，顾墨，我早就有男朋友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彼时的她拿到了保送资格，也无需去上学了。更多时候她看着顾墨在自己家门口徘徊游荡，却也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高考完了之后她去了另一个城市，距离和顾墨离开已经有半年，她离开之前到学校去了一趟。
　　鬼使神差地跑到了操场上，邻着塑胶跑道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那是高中学校里专门用来写秘密的一面墙，有很多人无法说出口的心思都跑到这里来写上，仿佛这样就能像仙女棒一样让他们实现自己的心愿。不同的笔记不同的名字，然后她兴趣盎然地看着各种各样的心事和秘密摊在自己面前。

　　最后她要离开的时候瞥到了一行字。

　　白槿，究竟有多么宽厚的肩膀能够承担你的沉重？

　　白槿愣愣地看着那一行字，看着看着就流出了泪。
　　她突然想起有一次夜晚下暴雨，窗外雷声阵阵，白槿猛然惊醒，黑暗里时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她握紧了手机下意识播出号码。

　　“……？”
　　“……”
　　“……你怎么了？不说话？”

　　“我害怕……”话还没说完白槿的眼泪就留下来，她抽噎着裹紧了身上的被子不说话。顾墨在那边沉默了半天然后“咔”地一声挂断了电话。白槿愣愣的看着电话没有回过神，过了很久才吸了吸鼻子钻进被窝里打算睡觉。

　　突然传来敲门声。
　　“开门！白槿！”

　　白槿一瞬间没有回过身，直到外面更大的声音传过来。

　　“我是顾墨！白槿，开门！”

　　白槿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打开门，门外顾墨披星戴月地样子一瞬间惊艳了夜晚。

　　白槿终于忍不住抱紧了顾墨呜呜哭出声。记忆中那双温暖的手停在头顶很久，一直到温度从头顶沿着血液漫溢到全身各处。

　　只是那样美好的时光却再也不复回来，白槿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顾墨，那样美好的时光只能被尘封成回忆才能固守我们的美好。生命很长，回忆很短，一生中能遇到你这样的路人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多年之后，希望我们相遇。

　　彼时的我一定好好地告诉你，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