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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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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庆十四年,一场秋雨一场寒。
谢府老太君不知怎么的,染了风寒。开始时并未放在心上,只道是吃几服药就好了,谁知却缠绵病榻起来。谢意每天下学都去探望祖母,带些小玩意儿哄她老人家,可是老太君的精神状况还是一天不如一天,谢望每日处理完公事也同谢善一起去看望老太君,江氏则是尽着身为长儿媳的本分,在老太君面前端茶侍药。
谢意近日来的食量都小了,顾媛媛尽量用心张罗些吃食给他送去,可依旧是渐渐消瘦下来,本来圆滚滚的脸现如今却看得出些许少年的轮廓。
九月中旬,老太君今日精神很是好,到了晌午用过饭还吃下大半碗百合粥,玉琴和玉画都是身边的得力的大丫鬟,见老太君今个儿身体不错,都宽心不少,陪着说这些话。
老太君向背后的靠垫歪了歪,看着给自己细细捏腿的大丫鬟玉琴道:"你打小就跟着我,性子向来是个和软的,想着多留你两年在给你寻个好人家,没想到倒是耽误了你......"
玉琴手一顿,忙低下头掩饰红了的眼眶"老太君说的哪的话,奴婢说句越矩的,打小就是把老太君当奶奶看的,当然一辈子侍候老太君。"
玉画也跟着道"可不是,别说玉琴姐姐了,我跟玉棋几个也是打心里把老太君当奶奶待的。"
老太君拍拍玉琴的手道:"老身晓得你们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但有些话老婆子还是要说的,你们几个都到了许人家的时候,给你们每个人备了点嫁妆,不枉你们跟我一场......"
玉琴哽咽道"老太君!您说的是什么话...快消停了这心思,待会儿大爷他们就该到了。"
不多时,谢望江氏同谢意都到了,等到两府人口全到齐了,站了一大屋子人,老太君才逐个看了看,开口吩咐自己的后事。
按照老太君的意思是谢家所有子女,除了西府谢善家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外每个人都分五千两白银做嫁娶银钱,玉琴、玉棋、玉书、玉画这几个从小跟着她的丫鬟都制备一份嫁妆,老太君当年的妆奁里头面首饰分给谢妍和谢绮两个姑娘,名下的田产庄子则留给谢意。
谢望在一旁劝老太君宽心,说了一会儿后。老太君觉得乏了,留下了谢意,让其他人先回去。
老太君半倚在榻上道"鸢丫头,去把窗子开了,这屋里怪闷得。"
玉琴嗔道"开那窗子作甚,不敢在着了凉。"
顾媛媛依言开了半拉窗子道"玉琴姐姐不碍事的,通通风是好的。"
谢意给老太君揉着肩:"祖母别总是想着些不着边的,等祖母身体好些了,陪您去清禅寺上上香。"
老太君拉过孙子的手,半晌道"祖母有些个话给你说。"
谢意替老太君整了整身上的毯子道"祖母要嘱咐意儿什么。"
"祖母知道我的意哥儿是个聪明的好孩子,这谢家以后就靠你了,不管最后怎么样,你祖父祖母都不怪你。"老太君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慈爱,摸了摸谢意的头道"意哥儿不要怕,就放手去做吧。"
谢意只觉得鼻子一酸,强压住泪意道"意儿一定不负祖母所托,照顾好弟弟妹妹。"
说了会儿话,谢意见老太君实在是困乏了,就告了退。
三日后,谢家老太君辞世,全府举丧。皇帝亲自为乳母写了祭文,以示哀悼。
众人忙了半个月才稍稍轻省一些。
谢府,福寿苑内早菊已经悄然绽开,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只是从往赏菊的老人却已不在了。
玉琴抹去眼泪,随意绾住满头乌黑的青丝,提起一盏风灯准备去内库房那里看看,老太君屋里的东西都清点的怎么样了,还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小时候她就没了父母,后来到了谢府当丫鬟,她人小又不打眼总是被人瞧不上,老太君却是真心疼惜她。如今老太君却是去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玉琴揽了揽身上的衣服埋头走着,却见前面有个人影,待走进点才看清是西府的二老爷谢善。玉琴止了步子,微微欠身对谢善见了礼。谢善一靠近,玉琴才闻到一股浓烈的酒气,心中不禁气恼。
老太君刚刚去世,身为亲儿子的谢善居然孝期饮酒。
再说这谢善,尽管平日里面对老太君时十分恭谨,实则是个没什么心的。总是觉得老母亲是个偏心的,身为次子的他根本就没得到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处尽是被谢望得去了。这几日来,他恼于老太君当年陪嫁那么多宝贝,却尽数分给了几个小辈的,根本提都没提他,心下越是思量就越是不服气,不小心就喝过了头。方才去见谢望时,因为饮酒又被骂了一顿,心中正是烦闷。
走在这小径上,迎面提灯的侍女却是让他脑子一清醒。俗话说想要俏,一身孝。此时的玉琴一身素白色的轻绡长裙难掩玲珑身段,乌黑的长发随意绾成发髻垂在一侧,因为老太君的离世这几日来并未睡好,脸色苍白,方才的泪痕还隐约可见。一双杏眼哭的红红的,眼底还带着泪光,看着十分惹人怜爱。这一照面,便将那谢善的魂勾了七成去,见玉琴给他欠身见礼,忙不迭的去伸手扶她,这一扶玉琴的袖子却是向后退去,露出纤细的皓腕和一截莹莹如玉的手臂,谢善脑子里的那根弦却是绷得断开了。
玉琴又羞又恼,她万万没想到谢善竟然会动手扶她,而且还拉住她的双手不丢开。天色已晚,因老太君的孝期,府里的人也并不在园子里逛,此时正是四下无人吗。玉琴忍者羞恼叱道:"谢二老爷,您这是干什么!"
谢善见面前佳人想喊却压着声音娇叱的模样越发觉得像是挠在心里一般,痒的不行,口中道:"二老爷还能做什么,只是和你谈谈。来,跟二老爷讲讲,你是谁身边的丫鬟,怎的瞅着这般面熟呢?"
玉琴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低声道"二老爷,奴婢是老太君身边的丫鬟,二老爷看在老太君的面上,快放开奴婢吧!"
谢善恍然大悟,原来是老太君身边的,难怪瞅着眼熟。说起来这丫头,平日里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谁知道竟是这样个水灵灵的美人,这酒意一上头,却是手不由自主的就搂了过去,也不管这里是不是自己府上了。
玉琴本以为就算这谢善再怎么混账,毕竟老太君刚刚过世,怎么也会收敛些。谁料到却是想也不想就扑了上来,一时没有防备被搂个满怀。惊的她正要喊人,却是被掩住了嘴。
几片云将月光遮的严严实实,风灯不知在什么时候打翻熄灭在一旁。树影下玉琴双目怒睁恨不得将身上之人千刀万剐。
顾媛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撞麻烦体质,可是偏偏谢意今天想看老太君平日里读的佛经,让她去内库房取,而偏偏她就走了这条路,偏偏撞上了这糟心事。她离得远看不清是谁,却也看得出那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老太君丧期居然做出这等苟且之事,实在是太大胆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顾媛媛决定绕道走,刚走出没两步却听见那女子呜咽的声音,才发现事情不对,待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女子显然是被强迫的。
顾媛媛清咳了两下,放大声音道:"大爷可真是的,半夜要看什么劳子经书,害的我们跟着跑一趟!"约莫是哪个小厮不懂规矩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便故意讲话吓一吓就好。若是真贸贸然冲过去,指不定救不了别人还搭上了自己。
谢善这边却是被这一声响给说道清醒了,他居然趁着酒劲在大哥府里撒野,若是被人看到哪里还有脸见人。想着玉琴只是一个丫鬟,也没胆子说出去况且是这等事。
顾媛媛见那男的低头溜走了,本想去看看那女子怎么样了。又一想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此时自己过去的难免让那女子难堪,见那女子自己低泣一会便起身跌跌撞撞的走了,就松了口气没再去管。
黎明破晓,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谢意这几日因服丧,没有再跟武师傅习武,也没有去族学。前两年鹂儿和鹊儿都许了外院的人家,如今顾媛媛升为了大丫鬟,院里分了两个小丫头名叫新月和满月。新月是个活泼性子,跟前几年的阿莺一个样子。说道阿莺,本来顾媛媛曾在谢意面前提了提,看看能不能让她回府来。谢意也安排人过去接,谁知道那丫头居然羞答答的说不回了,求谢意个恩准,让她许给庄子里的一户人家。原是阿莺初到庄子时,生活上当然不能跟在谢府里比,心里难过不已,好在庄里的这家小伙子处处照顾她,时日久了相处出了感情。
谢意听了自然是准了,命人给备了分嫁妆过去。
"阿鸢姐姐不好啦!"门上的琉璃帘子被掀开,新月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顾媛媛刚刚替谢意穿好衣裳,正低头为他系上腰间玉佩,却见新月冒冒失的跑进来,不禁嗔道:"瞅你这满头汗的样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谢意因祖母的去世,心中正是低落,耐不得人吵嚷,见新月这般进来微微皱了眉。
新月吐了吐舌头,给谢意补了礼道"大爷,阿鸢姐姐出大事了!老太君房里的玉琴姐姐她......她自缢了......"
就像是一大块石头猛地投到了河里,顾媛媛心里溅起了大浪。
提起玉琴,谢府人人都叹息。道上一句是个重情的好姑娘,竟是随老太君去了,只有少数人知道事情要复杂的多。那天玉琴的尸体被放下来的时候,肩上分明有多处青紫的指痕,衣衫半退。几个婆子心中直叹着作孽,这分明是被人轻薄去,不过老太君的孝期哪里敢再生是非,就瞒了实情。
江氏命人安排厚葬。
顾媛媛经常随着谢意去老太君那里,对于玉琴的死心中也十分难过,平日里那样温和的女子竟然走的这般无声无息。除此之外,她心中亦是隐隐带着些许不安......尽管不明白这不安来自于何处,或许是不愿意去深思来于何处......
顾媛媛失神的走在回写意居的路上,两个小丫鬟交头接耳,走的近些便听到一个丫鬟说:"玉琴姐姐真是太可怜了...老太君给她备了嫁妆,结果她这一走,全便宜了那些亲戚。"
另一个丫鬟疑惑道:"亲戚?玉琴姐姐平日里怎么没提过有亲戚?"
"可不是么,从来都没来看过玉琴姐姐,现在人没了,反而冒出来一堆远房亲戚了。"
那丫鬟道:"玉琴姐姐怎么会好端端的......唉,昨个儿说是去库房那边帮忙,结果库房管事说,根本就没有去。今个儿早上却是在老太君屋子里..."
旁边的丫鬟道:"可是福寿苑到库房的路上发现了玉琴姐姐平日里用的风灯啊......也不知怎么的就丢在了那里。"
"什么风灯?丢在哪里了?"顾媛媛压住强压住心头的慌张,过去问道。
那丫鬟唬了一跳,见是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才拍了拍胸口道:"玉琴姐姐的灯就落在福寿苑到内库房的小路上,就是游廊外的那几株合欢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