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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明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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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隐若现的月已向西沉去,左相府恢复了宁静。
厉阳端着燕窝粥进了左相的卧房,“爷,累了一晚上了,喝点粥早些歇息吧。”
查慎折起刚写好的信纸,“厉阳,去刑部李大人府上给我送封信!”
浔江楼的内院灯火通明,大夫来看过玄湖的伤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蓝玉怒道:“快些开方子救人,还磨蹭什么!”
这大夫也算是京都名医,楼里众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给瞧瞧。他这会儿苦着脸摊开两手道:“蓝姑娘,玄楼主脉象几无,如今只是靠着一口真气撑着罢了。老夫医术尚浅,可救不了玄楼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蓝玉大急,一脚踹开大夫,上前摇动着玄湖的身子大声唤道:“玄湖!你醒醒!黑胖子!你要死了我可和你没完!”
玄湖脸色青白,紧咬着唇,下唇已经见了血,他微微睁目看见蓝玉,昏昏沉沉道,“痛!琵琶骨……断……”他断续地说着,又吐了一滩血,昏了过去。
蓝玉伸手一摸,右肩触手处果然凹陷下去,她恨声道:“厉阳!本姑娘不杀了你就不姓蓝!”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忽地哽咽起来。
接骨包扎处理了外伤,又请了两个大夫来也都是一般的说法。送走了大夫,辛欣又给玄湖输了些真气进去,道:“再支撑一时半刻,明日一早我去宫里请常太医来看看,这人号称东越第一名医,或许还有希望。哎!要是白祁在这里就好了。”
眼见着玄湖气息越来越弱,蓝玉忽然一跺脚,跪下道,“公子,蓝玉求您一件事。”
辛欣一愣,要扶她起来。蓝玉挣开道:“公子,墨希和白祁临走时给您留下三粒丹药,名唤‘还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整个白家医馆也只制成这三粒而已!如今就在范先生手中。求您救救玄湖,赏了给他吧!”说着重重叩下头去。
辛欣又惊又喜,长长舒了口气,既有了这救命仙丹,又能……促成一段大好姻缘,真是好事。她故意皱着眉,假作考量,“嗯……你若是果真对他有情,我便允了你也无妨的。我且问你,你可愿嫁他为妻?”
蓝玉张口结舌,怔怔道:“公子,蓝玉……只是求您救他,没想着嫁……嫁……”
“你是我结义妹子,若是妹夫有难,我又怎会不救。若不是么……”辛欣说着,转过身去,在桌旁坐下,端起茶轻轻抿着,“蓝玉,茶凉了,去换壶热的来。”
眼前人影一闪,蓝玉已到了她的面前,“你!公子!玄湖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这样待他!蓝玉今日可见到了你的铁石心肠!范先生真是瞎了眼睛,抛弃了国相之位追随你来到东越,却没得到你一点真心!”
辛欣脸色微变,心口好似被尖针狠狠扎入,一时喘不过气来,她慢慢缓了缓气息,仍是语气淡然道:“蓝玉,没听到我吩咐的话么?去换壶茶来。”
“怎么了?”门口处传来疑惑的声音。
范瑜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石盒走了进来,他在门外就听到里面的怒斥声。蓝玉一向对辛欣奉若神明,哪怕舍了性命也要护着她的,今儿怎么恼成了这样,还拿自己出来说事……
“女大不中留啊!”辛欣苦笑,“有事情么?”
范瑜将石盒递了过去,“方才听说玄湖伤重难治,忽然想到日前墨希他们临走时给你留下三颗药丸,白祁说这药能活死人呢。我拿来给你看看。”
石盒沁凉,里面三粒晶莹透亮的丹丸静静地卧着,颇为诱人。蓝玉凑过来看着,目中满是希冀。
“啧啧!千年寒玉为盒,这药够珍贵!好生收着吧。”辛欣说着,合上盖子又扔给了范瑜。蓝玉的脸色顿时变了,她紧握着双拳,愣愣地盯着石盒,又转目看看辛欣。
辛欣心内暗笑,怕蓝玉看了出来,便走到玄湖身旁把脉。
过了片刻,蓝玉走了过来,低声道:“公子……依你的意思就是。”
“当真?”辛欣眸光一闪。
蓝玉点头,脸已涨得通红。范瑜在一旁却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丸药碾碎用温水化开,蓝玉慢慢喂了他吃下,又点按疏通各处脉络,以促药效。白家仙丹果真了得,不到一个时辰,玄湖的脸上有了血色,脉息也渐渐平稳了。
玄湖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蓝玉,干涩的唇翕动两下,笑了,“蓝……蓝玉……临死前你能陪着我……我很开心……”
见他终于活了过来,蓝玉眼圈一红,柔声道:“黑胖子,你死不了的!坏人都长命!”说着自己也噗嗤笑了,如花笑颜上还残余着点点珠泪。
玄湖伸手拭去她颊上的泪,愣愣地瞧着她,“蓝玉,能得你为我流这滴泪,玄湖死而无憾了!”
若是平日里玄湖说这些疯话,早就被蓝玉一巴掌打了过去,今儿奇怪,她脸上红红的,并没跳起来训斥他。玄湖颇为诧异,只盯着蓝玉猛瞧。
辛欣见蓝玉大窘,忙拉着范瑜道:“让人家小夫妻叙叙,咱们别在这儿煞风景了。”蓝玉别过脸去,看到辛欣别有深意的笑容,心里忽有所悟。
范瑜被辛欣拉出门时,还能听到玄湖迷惑的声音,“什么小夫妻?”
天色微明,辛欣便独自入宫求见月斯,不巧的是月斯却是提前去了前殿上朝。常太医答允前去医治玄湖,辛欣有几句要紧话要问月斯,思量着是否要在宫里等他。
过了多半个时辰,正要告辞回去,寒义从前殿奔了过来,“公子,主子知道您来了,请您先在御书房候着。他很快便会过来。”
辛欣无奈,只得随他进了御书房。寒义叫来寒冰和寒玉陪着她,自己匆忙走了出去。辛欣在殿内听着他吩咐外面侍卫,任何人不得入内,颇觉好笑,经过上次的事,寒义真是草木皆兵了。
今日的晨曦色泽艳红,将浔江楼的亭台楼阁笼在其中,颇有些诡异。天刚大亮,外面忽然喧嚷起来。
范瑜正在院中习练辛欣教与他的五段锦,林飞带了徐舫匆忙进来。这位浔江楼的大管事一头汗水,满脸焦急,“范先生,刑部主事晨大人带着人来咱楼里,说要搜检罪证,指名要见玄楼主。我刚才去看过,楼主伤重,刚刚睡下,恐不宜见客。辛公子又进了宫,蓝姑娘让我来向您讨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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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是个幽静之地,辛欣与寒冰、寒玉随意地说着闲话,得知月斯当真对九公主颇为宠爱,将内宫全权交予她掌管,暗暗欣慰。但愿九公主能摒弃前嫌,太太平平做这东越的皇后。
皇帝却是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才散朝。
“辛欣!”大步迈进门,见到一身青白儒装的辛欣,月斯的脸上绽开了笑意,他扶住要跪拜的辛欣,挥退众人,上下打量,慢慢皱起了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怎么又见清瘦了呢?浔江楼若是这样操劳,不要也罢!”
辛欣笑而不答,见到他身上尚着朝服,道:“皇上,您先去更衣吧,辛欣在这里候着就是。”
月斯摇头,吩咐尧信取了便服过来,走到屏风后换上,“今儿怎么有闲功夫入宫啊?”
“皇上国事繁忙,辛欣无事不敢前来打扰。”
“哦?那今日是有事了?”月斯浑厚的声音隐隐透着失望。尧信帮着他穿戴齐整,退了出去,轻轻掩上殿门。
“皇上,辛欣今日是为了新收的徒弟辛平而来。”
“辛平?”月斯绕到桌案后坐下,“你也坐吧。”
“是月秦的二子月云,我已让他改名为辛平,从此与皇家再无牵涉。”
月斯抬眸,“你……当真要了这个徒弟?”
“那是自然。”辛欣不觉莞尔,“平儿乖巧可爱,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她顿了顿接着道,“皇上,平儿的舅父查纭……”
月斯不等她说完,插言道:“查慎是此次叛乱的头目,决不可能饶恕了他。谋逆大罪,本该凌迟,念在左相为国操劳多年,只有这个独子,朕留他个全尸,已是格外的恩典!怎么,辛欣,你想为他求情不成?”
“不。皇上的决断自有您的道理,辛欣怎敢忘言。”辛欣微微低下头,心内暗暗叹息,看来月斯心意已定,绝无转圜的余地了,她低声道,“辛平与他舅父一向亲厚,我只是想求皇上能让辛平最后见他一面。”
月斯并不答她的话,站起身慢慢踱了开去,“你是专程为查纭之事而来的么?浔江楼与月秦之乱可有瓜葛?”
辛欣此次入宫,本就是要来探探月斯的口风,没料他忽然直接问了出来,只得道:“皇上,浔江楼不过是东越普通商家,又怎会……”
“普通商家?”月斯霍地转过身来,沉声道,“方才朝上刑部上奏,浔江楼因涉及月秦叛乱之事,已拿了主事之人!”
辛欣微微一惊,站起身问:“谁?”此事甚密,知之者仅三五人,莫不是有人举报?难道是左相经过昨夜之事恼羞成怒?如今重要的证据都已毁去,楼里已无任何把柄,却也并不惧他。可是玄湖重伤卧床,莫非捉的是大管家徐舫?她脑中电光火石般急转,面上瞬间已平静如常。
月斯走近身来,紧紧盯着她,一字字道:“是——范瑜!”
日近正午,骄阳当空,御书房内却渐渐升腾起缕缕寒意。
面对月斯冷厉的逼视,辛欣垂下眼帘,极力掩饰住心内的震惊,片刻再次抬眸,目光淡定,“刑部可拿错人了,范瑜并非浔江楼主事之人!再说,咱们浔江楼无论何时都绝不会是皇上的敌人。皇上可信得过辛欣么?”她心里暗暗担心,范瑜自来了东越从没为浔江楼出过头露过面,寻常人等压根儿就不知晓范瑜和浔江楼的关系,为何刑部单单捉了他?
月斯一瞬不瞬地盯视着辛欣,过了片刻,蓦地大笑,将她按回椅中道:“我自然知道你是绝不会帮着月秦来颠覆朕的江山!不过……无风不起浪,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这里做的手脚。范瑜么,就先让他在刑部委屈几日,待朕查出这奸人,再向他赔罪!”
“皇上……”
月斯摆手道:“我知道你担心他,待会儿我让寒义去打个招呼,不会难为了他。”
辛欣心里暗暗叫苦,范瑜一介书生,从未遭过逆境,哪里又能受得牢狱之苦。可月斯主意已定,倒也不好再出言求肯。不如回去先行派人去刑部打点,免得范瑜吃苦。
婉拒了用膳,已出了殿门,月斯在后面大声道:“辛欣,什么时候要见查纭,让寒义带你去吧。”
辛欣回身道谢,寒义应着声从殿内追了出来,“辛公子,我送您。”
辛欣点头,心绪略微有些紊乱。
“辛公子,我这就去刑部传皇上口谕,您只管放心。”
寒义一直送出了宫门,临别时见她依旧柳眉不展,犹豫道,“公子,您……若是真有什么为难之事,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到您。”
“谁?”
“我师叔寒元。”
辛欣失笑道:“寒兄休要取笑辛欣了。你师叔是前辈高人,哪里会为了我这小小的烦扰而奔波?”
寒义正色道:“此事绝非说笑!辛公子请相信寒某。”
辛欣见他当了真,也不好拂了他的一番好意,先拱手道谢。
浔江楼南园经过了刑部的搜检,已一片嘈乱,辛欣一路走进内院,脸色越来越沉,她吩咐岳云去叫蓝玉、林飞到书房。
“怎么会这样?范瑜怎么会去了刑部?”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林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范瑜跟随着徐舫匆匆进了前厅,见到了这位刑部主事晨林大人。
晨林并不认识范瑜,见玄湖没来,有些着恼,“徐管事,你家楼主好大的架子,本官今日可是公事在身,他也不出来一见么?”
徐舫忙上前躬身道:“晨大人有所不知,我家楼主病了,这会儿刚歇下,实在没法子来拜见大人。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人就是。”接着给他介绍了范瑜,晨林听到他的名字似乎吃了一惊,定神细细瞧了瞧他。
“哦?这楼里的事情徐大管事你可能当家作主?”
徐舫见范瑜微微点头,便道:“正是,晨大人请讲。”
晨林取出刑部公文宣读,大意便是浔江楼涉及月秦叛乱一案,刑部要入园搜查。徐舫虽是浔江楼的大管事,却并不掌管南园内务。范瑜唤了岳云进来吩咐道:“刑部晨大人奉命来搜查证物,通知园中护卫,任凭各位大人行动,不得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