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为夫》子夜青冥

74、亲生父是父，养父亦是父

　　执欢的房内，两个小人儿泪眼摩挲的站在软榻前面，看着自家娘亲握着爹爹以外的男人的手，在小心的给他清理伤口，还有那金创药是爹爹亲自调制的，娘亲居然拿来给他用……
　　可是，一想到娘亲说眼前这个人是他们的亲爹，心里就生气，一定是他诱骗娘亲，就跟人牙子骗小孩一样，是不是他也给娘亲买了娘亲喜欢吃的，所以娘亲就连爹爹都不要了！
　　但一回想起娘亲那严肃的样子，他们的小心脏又有些受不了，看来这坏人不只是娘亲买了一点点好吃的，绝对是很多很多！
　　苏景容伸着手，她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手指的时候，他的心都会随之牵动，似是一根丝撩拨着心。
　　执欢却专心致志的为他处理伤口，别无他想，处理完了之后，说：“这几天别碰水，免得引了伤口发炎。”没想到他方才刨洞居然伤到手，还伤的不轻，“我记得你是有武功的。”
　　苏景容看着包好的手，再看向低着眉的她，虽看不见她的眸子，不晓得她此时什么神情，可她的这句话显然是在关心他，“方才没有运用内力，我担心掌控不好，伤了念儿。”
　　“哦。”听了答案，她心下一动，原是为巫骊考虑。
　　“和战场上受的伤比起来，这点算不得什么。”
　　想想也是，他征战沙场多少年，受的小伤只怕都比今日这点重，何须她操心。所以她没有接话。
　　苏景容见她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转头看两个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孩子，扯嘴微微一笑，谁料，两个孩子只是看着他，丝毫不理会他善意的笑容，两人双眸中似乎还有一些敌意……
　　容焕开口：“娘亲，我饿了。”
　　“你身上不还备着干粮吗？吃啊。”执欢别了眼容焕，她还真没想到这儿子胆子居然这么大，敢带着妹妹落跑，甚至连她这个娘亲都不要了的节奏。
　　容焕瘪瘪嘴，背上的小包袱里确实备着干粮，还有几两银子，都是准备前往连城路上用的，可谁想到连叶府的门都出不了。
　　“娘亲，念儿也饿了……”巫骊委屈的摸了摸肚子，转头看苏景容道：“我们饿了，可以吃东西吗？”
　　苏景容没想到孩子居然是询问他，喜出望外之余连忙点头：“我去吩咐人给你们做好吃的。”
　　“那要快点哦，今儿我想吃肉团子呢。”巫骊眨巴着眼，期待的看着苏景容，俨然是要他现在立马去准备。
　　“好。”苏景容起身出门而去。
　　巫骊见他离开，连忙爬到软榻上，抱住执欢，哭腔道：“娘亲，你是骗我们的吧，我们还可以见到爹爹对不对？”
　　容焕也抱住执欢的大腿，“娘亲，你说话呀，我们是不是还能见到爹爹？”
　　执欢放开巫骊，又把容焕抱到榻上坐着，认真地看着他们，“娘亲跟你们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两人听不到确切的答案，对别的故事丝毫没有兴趣，双双别过脸去，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执欢说：“关于你们爹爹的故事，真的不愿意听？”
　　两个孩子立马来了兴致，一齐转头看执欢，很是期待的开口：“娘亲快说。”
　　“七年前，你们在我的肚子里，尚未出生，因为意外我掉落山崖被你们的巫先生救了，可是因为娘亲受伤很重，忘记了所有，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你们的爹是谁，所以就一直住在巫先生的家里，受他照顾。”
　　容焕不满道：“爹爹明明就是巫先生。”
　　“别人在说话的时候，不能随意打断，很不礼貌，知道吗？”执欢瞪了他一眼。
　　容焕道：“我错了，娘亲继续说。”
　　“后来你们在娘亲的肚子里长大了，要出来了。可是娘亲因为身子弱，生你们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念儿出生已经窒息了，是巫先生全力救助，念儿才得以活命。”执欢说着伸手抚着巫骊的头，“巫先生说，念儿是他救的，让他做念儿的干爹，娘亲那时欠巫先生诸多恩情，便答应了。在你们成长的过程中，巫先生一直在帮娘亲寻找你们的亲爹，可是一直没有找到。在连城的时候，为了避免别人说你们是没有爹的孩子，巫先生便委屈自己暂时当了你们的爹……”
　　听了这一长串故事，巫骊只听到一句重点：“爹爹只是我的干爹？”
　　执欢点头，“是的，巫先生只是你的干爹。”
　　“我不依我不依，我要巫先生是我爹，我不要那个坏人当我爹爹！”容焕听完大吼道。
　　“那个人不是坏人，如果没有他也没有现在的你。”
　　容焕又道：“如果没有爹爹也没有现在的我。”
　　执欢竟无法反驳孩子的这句话，当年如果没有巫赫，她都会死在荒野，哪里还会有他们？
　　“娘亲，我们回去找爹爹好不好，就算爹爹不是我们的亲爹爹，可没有他也就没有我们，我们怎么能丢下爹爹呢？”
　　执欢呆呆的看着容焕，他的脑瓜子一定是随了苏景容，不然怎如此灵活，她要是迟钝点都会被他绕进去了。
　　“听娘亲把话讲完好吗？”
　　容焕乖巧的闭了嘴。
　　执欢继续道：“巫先生因为我们三人，一直没有娶妻生子，耽误了许多事情，如果我们现在回连城，只会继续耽误他，他有可能一辈子无法娶妻，不能娶妻就没办法生子，如果巫先生从此以后没有子嗣，对得起巫氏祖宗？对得起他已过世的父母亲吗？”
　　“你们可还记得巫先生教过你们的《孟子》？其中不孝有三，后面是什么？”
　　容焕和巫骊异口同声回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既然知道无后为大，那我们更不应该再去打扰巫先生了，因为大家都不希望巫先生因为我们而做个不孝之人，对不对？”
　　容焕和巫骊面面相觑，俨然是不希望爹爹成为不孝之人，可是他们也不希望从此离开爹爹啊。
　　“亲生父亲是父亲，养父亦是父亲，如今巫先生帮我们寻到了生父，自然要离开养父与生父在一起。但你们谨记，虽然离开了养父，也要牢记养父的恩情。把巫先生永远放在这里。”执欢说着戳了戳自己的心窝，“如果以后巫先生有难我们一定要出手相助，他老了你们也要前往膝下照顾，娘亲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记在心里，一定要听，知道吗？”
　　容焕点点头，巫骊却道：“为什么我们不能跟两个爹一起住？爹爹住西厢房，那个坏人叔叔住东厢房，这样不好吗？”
　　执欢顿觉头大，孩子们的思维绕的太奇葩她根本跟不上节奏。
　　“等念儿长大了，就知道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了。现在你们俩好好的对待亲生父亲好吗，不要老叫他坏人，他可是鼎鼎有名的镇国将军，如果被别人知道他的孩子们叫他坏人，他以后出去定是要被人嘲笑的。”执欢苦口婆心的跟孩子们说，原是打算孩子全然交给苏景容自己来搞定，但今日一出离家出走的戏码让她不敢再冒险。还是先让孩子们认清现实，打消他们再去连城找爹的念头，避免发生意外。
　　容焕紧拧双眉，低低的似反抗：“娘亲……”好好对待那个坏人，他还做不到，都是他的出现才让他们父子分开的好不啦！
　　执欢严肃道：“不要做制造麻烦的人好吗，不去打扰巫先生，也不要让娘亲为难，可以吗？”
　　容焕点点头，“焕儿不做制造麻烦的人，也不让娘亲为难，娘亲的话都记在心里了。”
　　执欢满意点头，再看巫骊，“念儿呢，记住了吗？”
　　“记住了……”巫骊勉为其难的答应。
　　“记住就好了，以后不要琢磨着去连城，等你们长大了有能力了，再去连城看望巫先生，现在你们还小，出门就会被人牙子抓走卖掉。”
　　俩孩子一听人牙子，顿时有些害怕了，连忙点头。
　　执欢欣慰，跟孩子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能把他们稳住的，不过他们能不能打心底里认同苏景容，就不知道了。
　　门外，苏景容的双腿就跟钉在了地上一样，心中更是触动不已。
　　方才他出门吩咐下人准备饭菜，回来时听到了房内母子三人的对话。
　　若是没听到，他便能坦然的进门，然此刻他却不敢再进去。

　　“侯爷，饭菜准备好了，是否现在送进去？”大丫鬟翠珠在苏景容身后站了许久，迟迟不敢开口，还是她身后的一个丫鬟催促了好几次，她才说话。
　　苏景容听到身后的身影，挪开步子，把路让开，“送进去吧。”然后，他便抬步离开了。
　　丫鬟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了一阵，还是把饭菜送进了门。
　　执欢让丫鬟们伺候孩子洗手，而她走到门前往外看去，苏景容的背影正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夫人，方才奴婢瞧见侯爷在门口站了许久，也不知为何侯爷不愿进门。”一个丫鬟道，“奴婢们端着饭菜来了后他又走了。”
　　执欢回身坐下，道：“下回侯爷在的话，就顺便请侯爷进门一起吃饭。”
　　丫鬟一听满脸欣喜，连忙应下：“哎，奴婢这就去把侯爷叫回来。”还没等执欢说话，那丫鬟已经跑了出去。
　　执欢目瞪口呆，“我……我不是说了下回吗？”
　　其他的丫鬟摆好盘后站在一旁偷笑，一红衣丫鬟道：“夫人，翠珠就是一根筋的，听话听一半儿，您原谅她这一次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执欢微微一叹，这叶府上下哪个不在帮苏景容？知道他们不和，一直在撮合，上到叶家二老，下到柴房砍柴的小厮……
　　丫鬟又道：“夫人，下人们都说侯爷最近变化也挺大的，以前说是见到侯爷就跟见到老虎似地，自从您回来后，侯爷就变成温顺的绵羊了呢。”
　　执欢翻白眼，又来了……
　　“侯爷不是第一次来叶府吗，怎你们以前也见过？”
　　丫鬟道：“原先我们少爷在京为官，瑞亲王造反一事，少爷就被贬至长安做了个小官，我们原本也都是京城过来的。在京城的时候，侯爷去过叶府，那时的侯爷当真可怕……”
　　执欢了然，“原是如此，那时候的侯爷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害怕？”
　　“这……这个……”丫鬟看了看两个孩子，支支吾吾的不敢说。
　　“算了，回头再说吧，免得没了食欲。”想来也不是什么开胃好事儿。
　　丫鬟连忙点头，饭桌上说血腥的事情，真的不利于下饭。
　　容焕和巫骊洗完手回来坐下，正要拿筷子吃饭，却被执欢制止了，“忘了吃饭的规矩？”
　　“那娘亲您快点动筷子，我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容焕当然知道吃饭的规矩，长辈没动筷子他们小孩不能先动筷子，可是他真的快饿死啦。
　　巫骊看着桌上的饭菜，口水已流三千尺了，“娘亲，好饿哦，您快点动筷子。”
　　执欢偏偏不动筷子，还让丫鬟再添了碗筷，这才对他们说：“等一下，还有人没到。”丫鬟既然去叫了，她也阻止不了了，只能等苏景容来了。
　　“谁啊……”容焕刚说这话，房门便被推开了。
　　来人正是苏景容，他抬眸望向两个孩子，他们水灵灵的大眼也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却依然背着身，脊背笔直……
　　他一来，气氛有些怪异。
　　“快坐下动筷子吧，孩子们都饿了。”执欢道。
　　苏景容快步走到桌前，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而他欲坐下时，巫骊道：“吃饭前要洗手呢。”他坐下的动作顿住，看了看自己被白纱包住的手……
　　“你爹救你的时候手受伤了，没看见？”执欢沉声说。
　　巫骊撇撇嘴，低头不语。
　　“念儿怕是忘了，无妨。等手上的伤口好了，以后天天洗手吃饭。”苏景容坐下，说话声音极其温和。
　　执欢道：“以后吃饭积极一些，大人不到齐不动筷子，孩子们是不会先动筷子吃饭的。”
　　“知道了。”虽然她说话声音丝毫没感情，可在苏景容看来却是另一种解释，她希望以后一家人一起吃饭，少了谁都不会动筷子。
　　“吃饭吧。”作为一家之主的苏景容发话，说完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容焕一直盯着苏景容的手，早就迫不急的想要吃饭了，肚子饿的都快要造反了啊！见他一动筷子，也就迫不急的的扒拉碗里的饭，开始大口吃饭。
　　巫骊抬头，恰好苏景容夹过来一块肉团子，她登时两眼放光，见那肉团子落入自己的碗中，便开心的抬头朝苏景容笑了笑，有吃的完全忘了他是被她划分为坏人的敌人。
　　苏景容看到孩子对自己笑，再次惊喜的有些无措……
　　不过很快，他知道该如何搞定这两个孩子了。
　　苏景容双手被白纱绑着，其实夹菜有些不方便，给两个孩子夹肉团子的时候还使了内力，不然那圆圆的肉团子他可夹不住，所以自己吃饭的时候就夹了两三次面前的蔬菜，一碗白饭见了底，都没吃多少菜……
　　执欢瞧着他吃的那么少，再看看他的手，心中一叹，谁让他救巫骊受的伤呢。抬手夹了块鸡肉放在苏景容的碗里，又夹了一块鱼给他，然后自己又低头吃饭，似乎方才给人家夹菜的不是自己。
　　苏景容看到自己碗里多了两块肉，登时回想起了几年前，他们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那时她看不到，都是他夹给她吃的，还有一次提起季青竹，她还喷了他一脸的白米粒……
　　他眼眶突然有些热，都不敢相信，他一直念着的人回到了身边还给他夹菜。
　　执欢再去夹菜时不小心瞥到了苏景容，只见他双眼泛了红……跟容焕要哭的模样极像，她登时有些不知所措，不就夹了两块肉么，至于感动的要落泪？
　　发现执欢看自己，苏景容连忙低头吃饭，就跟犯了错误的小孩似地，不敢看别人……
　　执欢心里不是滋味，现在的他居然变得这样敏感。
　　“……以前你说过吃饭的时候不需要守‘食不言’的规矩，现在还可以吗？”执欢开口。
　　闻言，苏景容整个人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居然记得？
　　“这时候也是交流的好机会。”执欢双眸朝两个孩子那边一瞟，意有所指。
　　苏景容立刻明白，她这是给他创造和孩子沟通的机会。
　　“吃饭可以说话，不必太拘谨。”
　　容焕和巫骊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以为他会很严格呢，刚才一进来动筷子之后就再没说话，他们俩也不敢吱声，没想到他原来还是有点通情达理的嘛。
　　“真的可以说话吗？”容焕还是有点不确定。
　　苏景容点头笑道：“可以。”
　　“那我可以说能再夹一个肉团子给我吗？”巫骊眨巴着眼，目光盯着那盘肉团子。
　　苏景容点头，伸手去夹肉团子，夹了两次肉团子还是从筷子间滑掉，准备催动内力去夹，却见执欢已经夹起一个肉团子给了巫骊。
　　“这点小事儿不必这么麻烦，等手好了再给他们夹。”
　　苏景容收回筷子，意外于她居然知道……
　　执欢道：“现在的我不是原来那个一无所知的我了，有些事情不用太惊讶。”
　　苏景容点点头，“好。”
　　分开将近七年，他必须抛开过去，重新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