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四）同殇》紫玉轻霜

4、【四】幽忆

　　他说他叫厉江流，来自遥远的南疆山谷。

　　他的脸容棱角分明，双眸幽邃似古井。我看着这似曾相识的眼神，迟疑着问：“你……难道就是关帝庙里的那个人？”

　　他缓缓颔首，如今的他，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疤痕。我的头脑有些混乱，努力撑起身子道：“可我现在在哪儿？这不是我的房间……我的家人呢？”

　　“他们……”他声音低缓，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已经不在了。”

　　“不在？！”我怔了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那双冷寂的眼里隐隐浮起哀戚，神情也低落了下去。“明珠，你病得太久，竟忘记了许多事。”

　　一阵阵寒意自心底泛起，我说不出话来。

　　“三个月前，当我为了寻你而来到陈州时，你已一病不起。此后，山贼在某天入城抢掠，你的家人不幸遇难……”

　　我的身子冷得像冰，只觉连嘴唇都在颤抖。“你说什么……”

　　他默默地望着我，过了片刻，才伸手轻轻按住我的肩膀。“明珠，欧阳家的人，都已经去世了……”

　　“怎么可能？！”我尖叫起来。他却将我一把抱住，沉重的呼吸在我耳畔来回。“真的，我竭尽全力才救回了你的性命！在你昏睡的日子里，你父母已经都下葬了！”

　　“不！”我拼命哭喊，终于挣开了他的怀抱。

　　半透的帘幔被我狠狠扯开，赫然跃入眼帘的却是青烟缭绕的案几，上面整齐摆着黑底金字的牌位。

　　我跌下床榻，跪着爬到案前，哭得不能自已。

　　“为什么，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

　　*

　　那天我哭至声音喑哑，终于连泪都干涸。就那样趴在冰冷的石砖地上，头脑是混沌的空荡，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量。

　　身后有人为我轻轻披上衣衫，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始终静静地守在一边。

　　“我要去上坟……”我艰难地说着，抓住了肩头的衣衫。

　　他喟叹了一声：“等你身体稍好一些，我会带你去。”说罢，便俯下腰，将我抱了起来。

　　男人有力的臂膀将我环绕，陌生的气息萦系于身畔，我在惊慌中侧过脸去，不敢看他那双幽深的眼。

　　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将我送回床榻，随后放下了帘幔。

　　“你需要好好地再睡一觉。”他的声音透过天青色帘幔传入，时远时近，犹如游丝。

　　微苦的香息在房中弥漫，或许是太过伤心的缘故，我躺在幽闭的帘中，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帘幔已经卷起，窗纸透白，映着的是清冷的月。

　　四周寂静得让人害怕，唯有淡淡烟雾犹在屋内缭绕。

　　我坐起身，攥着外衫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鼓起勇气赤足下床，来到门前却发现已经从外面上了锁。这间屋子就像一座牢笼似的，让我觉得呼吸不畅。

　　“厉江流！”我恐慌着拍门。

　　过了许久，外面才传来脚步声。“什么事？”他在门外问。

　　“为什么，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我要出去！”我语无伦次地喊起来，拼命摇晃着门扉。他叹了一声，继而打开了屋门。皎洁月色洒然而下，我这才发现屋外便是幽幽山谷。

　　厉江流一身深蓝，那衣衫是我从未见过的怪异样式。他望着我，道：“我怎么会关你？”

　　“那为什么门被从外面锁住了……”我依旧陷于惊慌，后背死死抵住了墙壁。

　　他引着我慢慢走出屋子，沉沉夜色中，竟有透亮的珠子飘浮在小屋四周，宛如天际跌落的星光。

　　“这是什么？”我愕然回头。

　　他站在苍郁树下，脸容隐在阴影间，眸色依旧幽黑。“为了祛除你身上的阴寒之气，我特意向神祇祷告，这些珠子便是维护你安全的神物。”

　　他的声音虽低沉，却醇厚动听，像潺潺溪水浸入心间。

　　见我还是犹疑，他又上前一步，指尖一点，风中便幽然亮起盈盈的光。“我本是南疆巫祝，故此才能将你救活，陈州还不太平，你最好还是留在此地。”

　　“巫祝？”我震了震，脑海中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山间暴毙的劫匪。还未开口，他却已经了然道：“当日我见你被劫匪威迫，便出手相救，但那时我脸上伤痕还在，只怕你见了反会害怕，因此匆匆离开。”

　　我低下头：“……为何你一直能救我？”

　　他静静地转过身背朝着我，望向那些悬在空中的明珠。“你不是也救过我吗？”

　　“那次……那次我曾叫钟伯去关帝庙找你，你却已经不在！”

　　他侧过脸，唇角下抑，声音变得满是寒意。“满身烂疮，不想再被人看到而已。”过了片刻，又道，“如今你会不会还记得当日我的模样？”

　　我恍惚了一下，记忆里那个黑影已渐渐模糊，我甚至想不起当日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只记得，你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我如实道。

　　深蓝色的衣袍微微簌动，“如此，甚好。”他回过身望着我，眼神竟慢慢柔和，“明珠，那些让你畏惧的往事，就慢慢忘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