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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决意 ...

  •   巨大的枪响回荡在树林之中,惊起丛丛鸟雀。山谷深处布谷鸟的啼叫被打断了,凄寒的风雨敲打着沉寂的墓碑林,将遍地丛生的杂草吹得一片萧瑟。
      “知道上一次我为何要逃走么?”
      大理石碑林中,两道若隐若现的黑影相对而立,靠近树林的那一个半跪在地。
      “……”
      “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等着今天,为了把你彻底解决。”
      暴食魔王冷笑了一声,爱枪“Berenjena”在手中轻巧地转了一圈,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不远处捂着手臂的新种吸血魔兽。
      地面上厚厚的腐朽枝叶上,几滴深红色的浓稠血液悄然滴落。雨点滴滴答答地击打着放在石碑前的白菊花,碑上的中年男子刻像一成不变地微笑着,新种吸血魔的喘息声在雨中断断续续地响起。
      “即使幻化成人类的身躯,依然拥有此等力量……看来莉莉丝大人还是低估了你。”
      别西卜嘲笑似地哼了一声,“怎么,看来你是想以人类的身体被我消灭了?”
      新种吸血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慢慢将身体挪动到树的阴影之下,张开双手。淋漓的鲜血如同罪恶之红从他掌心滴落,不知从何处飞来了许多蝙蝠,黑压压地覆盖了他的身躯,凄厉的被挤压的声音在树林间回荡,那个黑色的躯体开始变高。
      漆黑如夜的表皮很快将附着在上的蝙蝠吞噬,两只长满倒刺的巨爪成形,数秒之内,之前站在树阴下带着蝙蝠面罩的黑衣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噩梦军团的究极体魔王——新种吸血魔兽。
      在这可怖的庞然大物面前,别西卜的身形愈发显得单薄伶仃。他站在雨中,水珠顺着金发纷纷淌落,滑过他线条硬朗的下颌,可以看见一丝自负而冰冷的笑意自他的唇角浮现。
      “只有这样啊。”他低沉地说着,慢慢将握枪的左手也抬了起来。
      新种吸血魔巨大的爪子张开,咔咔几声,四周成片的梧桐树带着成片雨粉哗然向两侧倒下,将满地的梭子草碾碎,他得意地笑了起来:“阁下难道认为这样不够吗?——恶梦飞袭!”
      几可遮天蔽日的蝙蝠厉啸着窜向墓地中央的金发青年,霎时将他的身影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新种吸血魔哈哈大笑。
      “七大魔王也不过如此吗?”一边自言自语着,他一边抬高双手,更多的蝙蝠向那里扑了过去,将那个黑色的球体堆得越来越厚。
      差不多了。
      现在,那个有着令人生厌的骄傲的魔王,该只剩一副骨架子了吧。
      洁白的碑林中央,黑色的蝙蝠群如同一团令人窒息的浓烟,盘旋着尖叫着,将所过之处的花草统统湮没。
      但,就在这时,那个被包裹的黑色球体之中,炸开了两声枪响。
      有什么东西破开黑色的蝙蝠狂潮冲天而起,灰暗的云层下,可以清晰地看见两把闪烁着银光的枪被甩上天际。
      “……什么?!”
      飞到了最高空的□□开始下坠,一点微芒突然出现在蝙蝠团的中央。
      “这就是你的极限了?”
      一道声音如恶魔的低语,在凄冷的陵园间回荡。
      眼睁睁地,新种吸血魔看到那点斑驳的微芒化作了交错的十字爪痕。漫天的雨粉之下,剧烈的乌光穿透包裹在墓地中央的黑球,将它碎作齑粉,无数蝙蝠尖啸着被这霸道的能量吞没,化作它们原本的形态——暗元素分子,纷纷扬扬地逸向头顶无边的铅云里去了。
      四散的乌光间,两只修长有力的手向上伸出,接住了自空中坠落下来的□□。手的主人抬起头,咧嘴一笑,“不过如此啊。”
      “怎么可能!”看到墓地中央那个毫发无损的黑衣青年,新种吸血魔失声叫了出来。
      泛着金属光泽的皮靴一步步踩在乳白色的石板道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动,地面上的积水飞溅出来,轻轻沾在两侧梅切丽斯的紫花上,在石板路的尽头,暴食魔王停了下来。
      “魔心月袭!”对面传来一声厉喝。
      他的嘴角挑了挑。
      面对来袭的巨大能量团,他只是举起双枪,连续不断地射击,不到片刻,那团大到惊人的能量便烟消云散,化作光尘散入漫漫雨水中。
      “还有吗?”雨雾中,金发青年的身形朦胧却挺拔。
      “……”
      “没有的话,就轮到我了。”
      那双质感十足的靴子再次在片片水洼中迈动了。
      新种吸血魔狠狠咬起牙。明明拥有真身的全部实力,可他却在不远处那个魔王一步步的紧逼中下意识地后退,那个站在雨中看似纤细飘摇的身影,在此刻却散发出一种令他本能上异常不安的强烈压迫感。
      巨爪被再一次抬起,黑暗的曜力再次在胸口积蓄,得意技能的名字吐到了嘴边之际,一抹灿烂的金发赤瞳突然在眼前一闪而过,恍恍惚惚让人分辨不清。
      他定睛一看,纷飞的雨雾,沉默的碑林,远处的树木,近处的花草。
      可是哪里还有别西卜的影子!
      “死亡射击。”冷酷的声音在身后近在咫尺地响起。
      新种吸血魔大惊失色,他回过头去。
      但已经来不及了。
      带来绝对死亡的魔弹飞越层层雨幕,在一刹那间穿透了新种吸血魔的身体。血肉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树丛间响起,那具庞然大物有如被一群看不见的饿狼撕扯开,将生命的躯壳解体作一块块温热的死物。
      然后,一切沉寂了下来。
      “下次狩猎之时,最好看准你的猎物是何等存在。”风声如咽,别西卜站在一侧高大的梧桐树枝上,注视着眼前魔王的残躯轰然倒下,成片的梭子草被无声无息地压垮,“虽然我认为,你已经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细雨无声地笼罩整片树林,除了偶尔回响的孱弱无力的虫鸣,这一片林间回荡着的只有它们带着凉意的私语。
      但就在这时,寂静的林中,那道低哑的声音陡然响起,“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七大魔王的实力……不过,大人的话未免放得大了点。”
      别西卜怔了怔,低头看向下方。
      “大人,您好像没有搞清楚状况呢,您是否忘记了,在下是一个‘不死型’的精灵啊。”
      堆积的腐叶之间,那具倒在地面上的身躯原本已经在浓稠的鲜血间四分五裂。然而在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数黑色的光点正牵引着那些肉块和器官,将它们重新揉合在一起,斑驳的伤口正在一点点消失不见,那黑色的表皮在逐渐恢复。
      借助玄召的力量,通过特殊的魔法将其转化为生命能量吗?
      放在一般究极体上,或许会束手无策吧,只可惜……
      “没搞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别西卜轻蔑地笑起来。
      “……什么?”
      站在树上的金发魔王注视着眼前站立起来、变得完好如初的新种吸血魔。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枪。
      一阵狂风哗然吹过,林立的梧桐树与遍地梭子草窸窸窣窣地呜咽起来。在这一瞬间,暴食魔王头顶的空气仿佛被风声惊动了一般剧烈地波动了起来,有什么奇特的事物,就在那里渐渐浮现了!
      那是光——带着初春柳叶的色泽,仿佛无穷无尽的芬芳和糜烂汇集于其中的光泽,虽然它拥有颜色,但从那之中散布而出的气息,是被罪恶浸透的泥沼与地狱,不断吞吐着永无解脱的虚无。
      满林的山雀和斑鸠从那光芒出现的一刻,被哗然惊出巢穴,四散逃离。
      死寂的丛林间,那枚黄绿色的徽章静静悬在暴食魔王的头顶,它看上去如此美丽安静,但在新生的新种吸血魔眼中,却仿佛恶魔腥甜的血盆大口。
      冰冷如死神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你以为,七大魔王是什么?”

      漫天的黑云在天空中翻滚,为遍地的山川树木覆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在这绵延万里的翠色之中,一点黄绿色光芒如金星般乍亮于其上。
      “你会后悔的!那位大人……她已经将玄召的种子,散布在北方大地上!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的咆哮不甘地回荡在树林里,渐渐消散的光芒中,胜利者的身形悄然落在墓园中的一座墓碑前。
      漠漠阴雨不住地倾落,他的身躯陡然向前一倾,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在他的胸口,一道狭长的伤痕横亘其上,黄绿色与灰色交缠的光粒不断出没其中,雨水不知疲倦地打落在他身上,不知过了多久,那躁动的光芒才被压抑了下去。
      “玄召的种子……”
      苍茫的雨雾中,他慢慢侧过头去,一座墓碑静静伫立在他眼前,在那上面刻着的,是一个被时光嵌进骨髓的名字。
      ……
      “请答应我,在以后不再有我们的岁月,再也不要因为这种事而后悔,所以……”
      ……
      所以……
      “我……没有背弃承诺……”他慢慢抬起头望着天际,雨水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一枝白菊花悄无声息地从他怀中掉出来,“一直没有,所以……”
      花儿悄无声息地坠落在草地上。
      “还会像以前一样,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相信着我吗?……”
      “树莉……”
      洁白的墓碑上,在“松田树莉”之名的上方,中年妇人的刻像正温柔而沉默地微笑着,她看起来栩栩如生,但事实上,她早已长眠于这墓碑之下的土地中,睡了许久许久,且将永远地睡下去。
      别西卜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地一声全数吐尽,就仿佛想要把那些令他撕心裂肺的痛楚通通随着这一声叹息散去。
      如果事情因他而起,那就让他亲自去探寻所有的真相吧。无论是神秘来客,还是七大魔王的计划,无论是永夜之井的力量还是没有边际的追杀。
      两把□□被放回背后与腿侧,开满紫色梅切丽斯的草丛中,半掩的白菊花被拾起,放在墓碑前。半晌,金发魔王慢慢站了起来。
      他必须要再次前往那个地方了。
      永夜之城安格拉谢尔,伫立在大陆最北方的王国之都,那个最接近玄召星的地方。他要去那里,见他永远无法割离的同伴。他要去亲自找到一切已发生的灾难,和将发生的灾难的源起。

      接下来的半个月,别西卜马不停蹄地从星宿城北上穿过天启要塞进入阿伽兰德帝国,又一路西行,抵达阿伽兰德与逐日的边境,萨尔维亚城。
      在这个遍地阳光的山城前,他终于暂时停下了他的脚步——
      因为通往西方的唯一通道怒龙谷道,在他抵达的三天前被莫名封锁了。如果想要向西进入逐日帝国的境内,他可以继续向北,在安多斯州翻越更加艰险的冰蛇山道,也可以在最北方靠近北境长城的地方绕过眼前这座巨大的山脉,继续西行。
      但是那意味着他会多花至少五天的时间。
      别西卜做了一个简单明了的决定——他要强行闯关。在人类帝国,乃至整个大陆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政权和国家能够束缚他们七大魔王——对于身怀大罪徽章的他们来说,除了守护毕衡星的皇家骑士,守护北辰星的红莲女帝,以及守护其余八颗星辰的四圣兽,已经没有什么是需要他们在意的了。
      六月的尾声是伏夏将至的时刻,在安多斯山脉的东侧,大片盛放在南风中的鼠尾草花田与薰衣草花田像是深浅不一的紫色织锦,从山麓向下铺开,而在山与平原的交界处伫立着的,就是怒龙谷道的起点,萨尔维亚城。
      从进城开始,别西卜就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道旁一排排青石建筑门窗紧闭,街道上行人稀少,便是有,也大多行色匆匆。四周一片寂静,空气中浮动着花香,阳光纷纷洒落在被房屋包裹的高大栎树间,从锯齿形的茂密叶片中投在地面上,晃动着,沙沙地响着。然而再馥郁的花香,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掩盖那种无处不在的沉沉死气。
      起初,别西卜并没有对此特别在意。
      但随着他向城市的中心越走越近,却发现四周的人却依然寥寥无几,甚至连整座城中位置最重要的大集市都处于半歇业状态时,他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由于纵贯大陆中央的影歌沙漠与泰坦山脉的阻隔,大陆的东西向交通大多集中在泰坦山脉以南,或是影歌沙漠以北。而作为沙漠北侧直线距离最短,路途最便捷的“晨曦之路”最重要的中转站之一,萨尔维亚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商人。
      但是眼下,即使是因为怒龙要塞临时封锁,这座枢纽之城也不至于萧条至此。
      遍地的清澈阳光之下,就连空气的味道都充溢着不安与静默。
      别西卜停在两栋青石板房间的树下,风将不远处的交谈声轻轻拂入他耳侧——
      “听说要塞那边又有难民硬闯了。”
      “他们过来了吗?”
      “没有呢……”
      “谢天谢地,要是被他们把疫病带来这边,我们可要怎么是好……”
      声音渐渐在暖风中隐没,栎叶在头顶簌簌抖动着,隔绝了照耀万方的太阳,它们温柔地笼罩着魔王的脸,不过这张脸上平静的表情马上也被他的一声嗤笑打破了。
      “人类的……疫病吗?”
      如同感染了致命类病毒的普通精灵会狂暴死去,这些生命短暂的,柔弱无力的人类也存在“传染病”这种因玄召而生的,威胁着他们存在的现象。
      不知道是什么疾病令城中的人们如此战战兢兢,黑死病?霍乱?天花?……其实只要强行越过了要塞,这一切就总会知晓,但不知为何,别西卜心中有一些不好的感觉,像是白墙上的霉菌一样横亘在心里,抹也抹不去。
      他自嘲般地哼笑了一声。
      日头正烈,即使地处大陆北方的寒冷地带,初夏的萨尔维亚也依然是个可以令人汗流浃背的地方,别西卜向前走去,挂着橡木招牌的酒馆与白色的风车磨坊与他擦肩而过,他越过碧色的水渠与青色的酒坊,规整的石板房渐渐显得破旧起来,不远处的路标明明白白地显示了这里位于城池的西侧。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看起来仍是神色不安,但多少不至于像之前看到的那样死气沉沉。
      在这条行人大多东去的街道上,唯有别西卜一个泰然地逆着人流向□□行,一阵风掠了过来,也将他额间的金发吹起,遮挡在他眼前,别西卜只觉得一阵晃眼,伸手不耐烦地去撩头发,不料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跑动声由远而近。
      被遮挡的视线中,他勉强可以看见有个人影冒冒失失地朝他撞了过来。孩童独有的清亮的喘气声随风而至,他下意识地将身子一侧,但不及看清,他便觉得手臂被什么撞了一下,而后,清晰的碎裂声与泼水声响彻街道——
      “啪。”
      别西卜低头,一股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在灰色的石路上,黄色的陶器碎片散乱一地,浅绿色的液体滩在路面上,像疯狂的蛇一样四处扩张,将道路染出大片的深黛色。
      在这烂摊子旁,一个罩在一件很旧的茶色亚麻衫里的小小身躯正趴在一边,这个小家伙有些狼狈地从地上磨蹭着爬了起来,别西卜看见那颗顶着软趴趴褐色卷发的头转过来,一脸茫然地望了望他,然后视线落在了地面上的碎片和液体上,清晰可见地呆住了。
      周围注目的路人纷纷露出同情的眼神。
      这是……什么情况?
      金发魔王愣愣地站在原地,他就这样看着那个小男孩抬起了头,红扑扑的小脸上沾着灰,那双清澈的碧色眼睛就那样望着他,表情越来越委屈。终于,只听“哇”的一声,那孩子就这样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别西卜顿时觉得尴尬极了。寂静的街道上,唯有这哭声异常响亮,周围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看着他的眼神仿佛都带着无声的谴责。虽然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无缘无故被人搞得好像自己欺负了小孩,要是能高兴得起来,那他一定是他脑子进水了!
      别西卜只觉得耳边仿佛有一万只苍蝇在嗡鸣,他极力忍耐着压下心中的火气,勉强扯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笑容,“你,哭什么?”
      男孩没有理他,仍旧在嚎啕个不停。
      “……喂!别哭了!”别西卜觉得这样下去,不用皇家骑士和莉莉丝出手,他也要疯了。
      他的大喝立时将男孩唬住了,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比方才更加惊天动地的哭声爆发了出来。
      别西卜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和什么啊!
      一群灰雀从不远处的小麦磨坊中飞出,掠过街道上方,一地的细碎鸣叫之中,男孩的哭声愈发响亮。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街道拐角却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杰西亚,你又怎么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决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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