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K兽

5、千千阙歌

　　初二那年十五岁寒假，我找了个兼职。
　　是在我家后头的一个酒店KTV，我妈在那儿当经理。她见我每个假期都跟蛀米大虫一样瘫在家，于是拖了我去那KTV做兼职，帮忙抬抬啤酒送送小吃什么的。唉，即便我一万个不愿意也没辙，毕竟我妈是真的凶。
　　“那种地方鱼龙混杂，虽然你妈我有点权，但你自己也要小心。”在去上班之前，老妈一副语重心长。“好歹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你妈我见场面见多了，可是你不一样。”
　　老妈这些年里经常换工作，都是夜场，基本上都是经理。这让我特别佩服我妈——会赌，会喝，会玩。除了总是喜欢凶我以外，我觉得我妈真可爱。
　　“知道了。”我一脸的不在意。
　　——
　　KTV八点开始营业，直到晚上一点散场。而作为服务生的我，七点半就要到KTV的包厢里摆烟灰缸、擦桌子、摆酒杯。
　　由于女服务的制服太丑了，我就穿着自己的白衬衫站在门边。加上我头发偏短，像个男孩，不认识的总以为我是小哥，一进来就搭我肩膀递烟我抽。
　　“来来来怕什么，经理不在，你陪我喝一杯！”那是某天晚上八点，大包厢只来了一个男客人。因为是我帮忙抬着啤酒进来，他顺手就给我倒了一杯百威。
　　我平时瞒着老妈也总去喝酒，所以趁没人留意陪他喝了一杯，退了出去。
　　大概是那晚十点多，大包厢已经坐了不少的人、中途换酒杯的时候我进去看了几眼，七八个人都是男的，正赤着脖子大声叫骂。我不喜欢看到这种场面，也不敢惹醉汉，默默地转身要走。
　　“让经理来！”
　　我怔了一下。
　　过了几分钟，和老妈在同一职位上的玲姨笑着迎来，穿着一身干练的小西装。我还懵在门口呢，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听他们几句交谈才明白，这是要点妃。
　　什么是点妃？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
　　就等于顾客是皇帝，夜场这边打电话叫一些服务性行业的人上来排排站让人选，俗称点妃。KTV楼下拐角有几间发廊，名字取得特别暧昧，而点妃的人选就是从这发廊里提供的。
　　那时候我去一个包厢点单了，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四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那大包厢出来，有一个还抽着烟，对前台的男经理一脸媚笑。我不知底细，回前台站的时候恰好听到那几个服务员说悄悄话，知了事情经过。
　　“一共来了五个人，挑来挑去就留了一个！选了最小的那个女孩子，好像才十七岁。”
　　我心里咯噔一下。
　　十七岁…
　　也就比我大两年。
　　可是我也做不了什么，那些该去管这些事的人都没有管，我就一个普通人，除了感慨，还能干嘛？
　　“小阙，去后头看看还有多少酒。”
　　“嗯。”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刚缓过来两口气，在后头楼梯间点了一根烟的时候，听到一把清秀的女声。
　　“…嗯，对，他们让平姐都走了，就留了我一个。…那我该怎么说？……好。”
　　我愣了愣，默默站在角落里抽着自己的烟，直到那个女生从楼下走了上来，经过我的身侧。
　　我抿了抿嘴。
　　吁出一口烟，回过头想瞄一下这女生的时候，发现她正转身往我这里走。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左手把烟放远，看着比我高半个头的她不知所措：“啊？帮…帮什么？”
　　话音未落，她吻了我。
　　不过回想起来，那真是一个生涩的吻。几乎是有些笨拙的，丝毫不带一点技巧；我也是脑子发热了吧，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更为机灵的我明显熟练很多，一个翻身将她抵在墙角、狠狠地吻了。
　　鼻子里充斥着的，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以及我那烟的味道。
　　“这样，起码还没那么难受。”这个吻结束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神情有些古怪。“这是姐姐的初吻，小妹妹。”
　　她笑了，将我一把推开，转身上楼。
　　“哎！你谁啊？”
　　我越来越迷糊了。
　　她停了两步，只说：
　　“离歌的歌。”
　　——
　　“老板慢走。”
　　“欢迎下次光临。”
　　大包厢那几个粗鲁汉子要撤了，我低着眼睛守在门边等收拾东西。房门开的时候，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女生经过我身侧，我本来也没有在意，只是莫名其妙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便迷茫地抬头去看。
　　我愣了，怔在那里像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离歌的歌。
　　她说。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你今晚共我唱。”
　　……
　　包厢里的歌都还在放着。
　　不过，
　　她走了。
　　再也没有见过。

作者有话说

　　陈慧娴——千千阙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