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剑影残心》琉轩

17、16

　　16
　　明羲子为二人施过避水之术，两人来到咒水之下。
　　咒水下铁柱为两根，一方一圆。方柱为铁柱观原有镇柱，其上缠缚了不少小妖，但因年代久远已有崩裂迹象，原本缚在柱上的小妖大都已经脱离铁柱禁制；圆柱抱围竟有数百尺，是当年道渊真人为了禁锢狼妖而重铸的。
　　咒水之下妖气远比在岸上重得多。狼妖妖气旺盛，陵越生死不明，两人顾不得那些挡路的小妖，一路直奔柱底。
　　离铁柱底部越近，妖物越少，最后竟然完全看不见了。乐无异不敢托大，将所有战用偃甲都放出来，其中有一个体型庞大的偃甲蝎，排成一排后甚是壮观。
　　（说起来一直很好奇偃师们的偃甲都在哪儿装着，谢伯伯的偃甲和乐乐的偃甲都是这样，难道随身空间是偃师标配？好吧我就当那是标配好了……）
　　两人到达铁柱尽头，只见随陵越下水的几个弟子都已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衣衫全都带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显然伤得颇重。陵越亦是浑身浴血，以剑作为支撑勉强撑住自己不倒下，捂着胸口不断喘息。
　　百里屠苏连忙跑过去扶陵越，乐无异则望着狼妖张大了嘴。
　　那是一头小山一样的巨狼，黑色的毛皮仿佛着了火一样燃着红光，一双狼眼更是血红一片。巨狼的四肢和脖颈都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它身后的镇柱上，而镇柱因为巨大的妖力，已经出现崩裂的迹象。
　　巨狼见又有人来，挣扎着向二人扑来，又被铁链勉强拽回去。铁链虽然锁着巨狼，但看目下情形，不知还能困住对方多久。
　　百里屠苏扶起陵越："师兄。"
　　陵越看清来人，又惊又怒："你！你来作甚！"
　　巨狼发出一声怒吼，整个地面与铁柱都震颤起来。
　　"扶陵阳他们，一同走！"陵越对百里屠苏道，"趁这妖怪还未完全挣脱锁链！"
　　百里屠苏大致扫了一眼陵越的伤，想了想后对乐无异道："无异，你扶他们走。"
　　"什么？"乐无异诧异地望着他。
　　"我要催动体内所有煞力，与狼妖一战！"百里屠苏一边说一边解下背后背着的焚寂。
　　"你开什么玩笑！"乐无异冲过来，"说好了要一起对付狼妖，你这又是搞什么？"
　　陵越也怒道："狂妄！你以为能赢？！我几人合力，本想一举将其灭去，反被重伤至此，你只得一人，如何行事？！"陵越见百里屠苏充耳不闻，急道，"与它不可硬拼！上岸后让所有人逃离，再谋后计！"
　　百里屠苏摇头道："师兄你在此处不觉，水面之上亦是妖气冲天，无人牵制，它很快便可挣脱。破水而出不过须臾间事，所有人都来不及逃，都逃不过一死！"
　　"所以你就想舍身绊住它？为我们争得苟延残喘之机？！"陵越怒极反笑，"好、真是我的好师弟！你以为我会感激？！"
　　百里屠苏注视着陵越的眼睛："我为求胜，不为求死。"
　　"屠苏！"乐无异见百里屠苏一直不理自己，急了。
　　"求胜？！"陵越瞪着他，"不自量力，你有万一，叫我如何向师父交代！"
　　"师兄若死，师父亦会难过，芙蕖师妹更要伤心。"百里屠苏静静地道。
　　"什么？"陵越觉得自己听错了。
　　"师兄，你说过，你我至少活下一人，所以--你走，我留。"
　　百里屠苏说罢便一圈打向陵越胃部。陵越反应不及，生生挨了百里屠苏这一拳。
　　"屠苏！你做什么！"乐无异忙去扶住陵越。
　　"你--混……帐……………………"陵越骂了一句，疼晕过去。
　　狼妖又发出一声怒吼，铁柱上的裂痕因为它的拉扯又深了几分。
　　"无异，带他们走。"百里屠苏手持焚寂面对狼妖。
　　"你怎么办？"乐无异问。
　　"走！否则我们谁也走不了！"百里屠苏吼道。
　　"你--唉！"乐无异叹了口气，"我送下他们就回来，你千万不能硬拼，一定要等我来！"
　　百里屠苏转头面对狼妖，闭眼不答。只见他身上渐渐散发出黑气，显然是自行催动煞力。
　　乐无异见百里屠苏不再理会自己，迅速将其余四名弟子绑在偃甲上，背着陵越，担忧地看了一眼那个被黑气缠绕的背影，迅速离开柱底。
　　百里屠苏觉察到乐无异已经带众人离开，睁开眼睛，原本清明的双眸受到煞气熏染，已是血红一片。此时百里屠苏眼中只有嘶吼的狼妖，一言不发地提剑冲了过去。
　　乐无异走了没几步就感受到从百里屠苏身上散发出的惊人煞力，没来由地心急如焚，想要立刻丢下众人赶到百里屠苏身边去。然而百里屠苏交代他要将几人送回去，乐无异只得加快脚步。将诸人送上水面之后，乐无异收拾好偃甲，准备立刻返回水下去给百里屠苏帮忙。
　　"小叶子，下面怎么样了？"风晴雪叫住乐无异。
　　乐无异摇了摇头："很糟糕。屠苏身上有煞气，他用了焚寂……我得下去帮他，回头再跟你说。"
　　乐无异匆匆赶回柱底，百里屠苏与狼妖已经战在一处。因为煞气的缘故，百里屠苏使得虽然还是那些剑法，但身形之敏捷、力道之强横远非平日能比。
　　那狼妖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虽然被铁链缚在镇柱上行动不便，却不肯坐以待毙，且百里屠苏只能伤到它的皮毛，不能真正伤到它性命。乐无异望着那个与狼妖对战的敏捷身影不由呆了一呆，回过神来打算冲上去帮忙，无意中瞧见百里屠苏那双血红的黑眸，又不由停住脚步。
　　那个面庞犹如修罗一般的少年，是百里屠苏？！
　　因为煞气入体，百里屠苏只觉筋络之中像是有火和刀刃在游走一般，头更是疼得厉害，自知煞气不能支撑太久，寻得一个空档使出杀招，凶戾之气在焚寂上几乎聚成实体，重重地砍在狼妖脖颈与肩胛之处。
　　百里屠苏这一剑砍得颇狠，狼妖受到重创狂性大发，狠狠一甩，数根铁链齐齐碎成几段，铁柱因它的力道几乎完全断裂。百里屠苏因为方才那一击已经力竭，立刻被狼妖甩到空中。乐无异见状，急忙用袖里藏花将百里屠苏坠到自己身边打算接住对方，因为力道过大两人滚在一起在地面上打了个滚。
　　乐无异被百里屠苏砸得眼冒金星，还没爬起来，就被百里屠苏狠狠地推到一边。
　　百里屠苏想要站起来，却因伤势不得不半跪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屠苏！"乐无异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他，却被百里屠苏一把推得远远地。
　　"哈哈哈！哈哈哈哈！"狼妖狂笑起来。这笑声之中饱含妖力，百里屠苏和乐无异都被笑声震得头晕眼花，百里屠苏又吐出一口血来。
　　"几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本座有兴趣交谈的活物！"狼妖对百里屠苏道，"有趣的小子！明明身体里充满黑暗之力，居然为救同伴留下送死？"
　　百里屠苏抹去唇边鲜血，抬头道："你若应允不杀他们，我便罢手！"
　　"可笑，为何不杀？！"狼妖又是一阵狂笑，"本座来了此处方才悟到，杀人乃是世上最好玩的事情！人阴险狡诈，胆小又懦弱，只敢用卑鄙的手段玩弄伎俩，将他们开膛破肚，让他们再也说不出那些虚伪之言，岂非好玩至极？"
　　"那你我今日唯有不死不休！"百里屠苏拄着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乐无异这次没有去扶百里屠苏，而是在他旁边注视着他："屠苏，你别一个人撑着，我跟你一起。"
　　百里屠苏强迫自己不去看乐无异。
　　"小子，替别人死值得吗？"狼妖问，"你深埋的阴暗和怒火，本座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
　　"什么阴暗和怒火？你说清楚！"乐无异叫道。
　　"呵呵呵呵呵，你何不问他自己？"狼妖笑道，又对着百里屠苏道，"你的心时时刻刻被黑火烧灼，比起像人，更像是妖，我们岂非再相似不过？你却要杀本座？"
　　百里屠苏剑眉紧锁，伸手攥住胸口："……我……再相似不过？"
　　"不错，这种怨恨你不会陌生吧？"狼妖道，"被人目为异类、未曾做过的事遭人冤谤、被欺骗、失去所有一切、被所谓天注定的命运翻弄得遍体鳞伤！"
　　"混账，快闭嘴！"乐无异对狼妖嚷道。
　　百里屠苏闭上眼睛，煞气忽盛忽衰，已经失去控制。
　　"哈哈！当初那臭道士是如何说的？"狼妖恨道，"说要与本座做朋友，千年来他是第一个……最后却将本座骗来此地，暗无天日，度日如年，怎能不恨！！"
　　乐无异见狼妖完全不理会自己，又去看百里屠苏。
　　煞气在百里屠苏胸口翻腾，他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大喊，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恨……我也恨……"百里屠苏喃喃道，"……为什么……大家都要死掉……肇临并非……我害……"
　　"不如与本座一同出去，杀尽那些丑陋之人！岂不痛快？！"狼妖狞笑道，声音直刺入百里屠苏脑中。
　　"……杀、杀了他们……我……我……"
　　百里屠苏抬头，看到的却是乐无异那张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
　　"屠苏你醒醒！不要听这个妖怪胡说八道！"乐无异揪着百里屠苏的衣襟对他吼道，"我知道肇临不是你杀的！你师兄还有晴雪襄铃都在等你上去！"
　　百里屠苏愣愣地望着乐无异。这是他不认识的那个乐无异，他没有见过乐无异这样的表情，然而这个人除了乐无异不可能是别人，乐无异正在对着自己嘶吼。
　　"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乐无异金色的眸子里满是焦急与担忧，"我不管你身上有煞气还是别的什么，快点给我回神！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除掉狼妖吗？你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输给你自己！"
　　"……输……"百里屠苏血色的眸子里渐渐有了光彩，一把抓住乐无异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无异，我不会输。"
　　乐无异见他回神，嘴唇微颤，努力对百里屠苏微笑道："记着你说的话，不可再被狼妖迷惑。"
　　百里屠苏点点头。乐无异放开他，与百里屠苏并肩持剑而立。
　　"可恶！"狼妖瞪着乐无异咬牙。
　　百里屠苏以剑直指狼妖："狼妖！休要再出言迷惑！来一决生死！"
　　"迷惑？哈哈哈哈，小子，你活过多久？自以为清醒度日，怎知那些时候不是正在糊涂？！"狼妖大笑，"既然想不通透，留你也无用！今日甚幸，不知哪个蠢货于水上燃灯！本座将脱牢笼，便让你们作为重返人间的第一口生祭！食肉饮血！不过--小子可要撑得久些，别那么快死，好叫那群杂碎多活一刻。至你一死，本座便会出去，杀你同伴，杀千千万万之人！哈哈！好不快活！"
　　"会死的是你！"百里屠苏吼道。
　　狼妖轻蔑一笑："说大话的小子，恐怕还不能将体内凶煞之力控制自如吧？就不怕遭其反噬，经脉爆裂而亡？"
　　百里屠苏不答，举剑的手分毫未动。
　　乐无异震惊地望着百里屠苏："屠苏你……"
　　"有意思！那便来战！"狼妖道，"本座若败，命就予你，死个干净！待得去了阴间地府，轮回簿上查清楚那臭道士投胎何处，本座还要叫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百里屠苏再次催动煞气，向狼妖砍去。乐无异方才已经看过百里屠苏使用煞气时的身法，并不担任主攻，只在一旁助攻。焚寂煞力深厚，无名锋锐无匹，一红一绿两剑交相辉映，狼妖虽然妖力深厚，却也渐渐不敌二人联手之势，十数招之后便落了下风。
　　百里屠苏心知自己无法再撑下去，将煞力全数灌入焚寂，向狼妖推过去。乐无异仿佛与他心意相通，无名剑上绿光大盛，刺向狼妖要害。两柄剑同时刺中狼妖，狼妖彻底落败。
　　百里屠苏彻底力竭，然而在他倒下之前，乐无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撑着他站起来。
　　"战得痛快！本座输了！"狼妖居然还笑得出来，"小子，那些杂碎值得你拼到这个地步？！你可莫要后悔！"
　　百里屠苏抿下口中鲜血，喘息道："……我的朋友……你要杀他们，我只有杀你。"
　　"真是情深义重！"狼妖道，"但愿他们永远别背叛你，永远把你当朋友，而不是一个怪物！"
　　"不会。"乐无异打断狼妖的话，"不管屠苏怎样，我绝不会背叛他！"
　　百里屠苏费力地抬头望着乐无异，对方回复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说到做到。"
　　百里屠苏感到胸口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流淌出来，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狼妖狠狠地瞪着乐无异，突然张开嘴，一个黑紫色的光球直直飞向百里屠苏。
　　乐无异注意到狼妖动静，连忙挥剑挡开那光球。然而那光球在碰触到无名剑后居然融进了剑里，乐无异突然觉得头部一阵剧痛，险些栽倒过去。
　　狼妖没想到光球居然被乐无异手中的剑吸了进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你--！！！"
　　"唔……这是什么鬼东西！"乐无异嘟囔，摇了摇头。
　　"无异……你……可有不适？"百里屠苏虚弱地问。
　　"没、没事了，就是有点心慌。"乐无异将百里屠苏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望着垂死挣扎的狼妖，"刚才那个是什么？"
　　"那是本座的内丹！"狼妖几乎暴跳如雷，"居然被你这混蛋小子吸了去！本座不甘心！不甘心！！嗷嗷嗷嗷！！！"
　　狼妖的嚎叫声越来越小，庞大的身躯也慢慢萎顿下去，最后再也不动了。
　　百里屠苏望着那狼妖死去，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最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屠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