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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且爱 ...

  •   当晚陈别和陈辞吃饭的时候,导员打了他手机,催他快些去篮球馆报道。陈别觉得烦,挂了电话还在磨蹭。陈辞说快去吧,别耽误了,又说自己吃过饭就回寝室去。

      陈别想了想,觉得这只是去报道,还没走呢,就这么磨蹭,也不至于。便要陈辞慢慢吃,他先去了。

      路上陈别其实是想,陈辞会依赖自己一点,或者至少表现出一点点舍不得。不过他想到这么多年来陈辞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虽然苍白纤弱,却也从不依谁赖谁。他伤他的时候,他只生生忍着,不反抗,也不躲避不遮挡,连一声疼也不说。陈别一直以为他是麻木冷血,可是为什么神志不清的时候会哭,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会颤抖不停,平安夜的施暴会挣扎着说我是你哥哥,又仅仅是一句你是我弟弟而原谅所有的伤害,也承受了太多的痛苦。

      如此这般。是因为自己是父母留给他的一份义务,还是陈辞隐忍着的宽容和善良?

      陈别低着头一路挪到篮球馆。

      在陈别走后,陈辞便放下了筷子。这些日子陈别的朝夕陪伴,竟让他比独自一人的时候更辛苦。胸口疼痛却不能抬手压着,抿唇咬牙,至少要忍到陈别被其它什么分散了注意力;头晕的时候也不能闭目太久,即使脚步已经虚飘,也要跟上陈别的步速;吃不下饭,却要在陈别面前尽力多咽一口,虽然结果总是陈别在抱怨他吃得太少;夜里要在陈别睡熟的时候回到自己房间,自衣柜下层摸索出李木子开的药,避免倒水惊扰了陈别,只能忍着恶心干吞下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走在导盲道上,却要被陈别生生拉到身边……可是所有这些,都抵不过陈别温柔呵护下的惶恐不安。

      陈别待他,是13年以来连奢望都不曾的好。会自然地揽过他的肩,在人少的街上却不自然地牵他的手,十指相扣。日里和他嬉笑抱怨,谈些他根本不了解却好似很流行的话题,夜里却在梦里亲吻他的额头,呓语着只爱你啊哥哥和对不起。陈别说爱,并非哥哥和弟弟之间的爱。

      陈辞的感情一直太空白,而在爸爸去世之后又全部被悲伤填满。他不知道什么是爱,却知道如果不爱,就会伤害。

      怎么可能伤害陈别。即使和陈别一起是罪恶的,他也会选择等到陈别厌倦他的时候独自赎罪。陈别一直是陈辞的世界,只是这个世界到今天才接受他,才包容他,而他却无力承受了。

      惶恐不安。如果到时候死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犹豫,陈辞在拿到竞赛奖状的时候就想好了。但是敲门的手还是不经意的微微颤抖。

      金正彦见到陈辞的时候很高兴,他习惯了的严肃表情温和不少。可是陈辞已经疲倦地说不出寒暄的话,何况他本就不善表达。

      陈辞直接开口,“我能不能现在,向学校申请出国。”

      …………

      陈别本来心情不太好的去报道,但是一摸上篮球便融入了气氛,他本就和队里的不少学长熟悉,再加上好久没碰篮球了,一晚上说是训练倒也玩得兴奋。只是结束的时候带队老师说明天下午就要出发,让他不怎么高兴。回来的路上也只是想,早去早回,实在不行比得烂点,早些淘汰也无所谓。

      晚上陈别回寝室的时候已经近九点了。他先去了陈辞的寝室,但是室友说已经睡觉了。陈别往里看了一眼,见陈辞向床里卧着,便对他室友说不打扰他了,让他好好睡觉。言下之意是你们也不许吵醒他。

      事实上自从王天立出了事以后,没有哪个学生敢在背后用不尊重的语气谈论陈辞,更别说当面的不尊重了。况且今天陈辞一返校就被宣布竞赛得奖的事,得了奖还“不屑于”回答老师的提问,老师那大概也出了名,又有能呼风唤雨的陈别在身边,陈辞基本上成了A大最惹不起的人。还有人说其实一直是陈辞深藏不露。

      陈别一边刷牙,一边听张铁男跟他分析着上述关于咱哥哥的情况,听到最后一句不禁笑喷了牙膏沫沫。张铁男骂他刷个牙都这么恶心,又回了之前的话题,说“所以你可以安息的去了”,做了个送终的样子上床睡觉。

      陈别洗漱完之后也上床去了。当然在钻进自己的被窝之前不忘用被捂着张铁男一顿拳脚,力气之重让张铁男相信陈别是真的恢复成原始的陈别了。或者大概比那个原始的还要好。

      第二日一早陈别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又有模有样地回来上了半节专业课,后半节跟老师请了假名正言顺地翘了,给陈辞打去电话却只响不接,想可能是上课没听见呢,便发短信过去说下午三点的火车中午一起吃饭。结果没多久来电话了,队里的学长们说中午一起吃个饭,预祝一路顺风,谁也不许有事。陈别又发短信给陈辞说中午得应酬队里的,嘱咐他自己多吃点。中午饭局上学长们喝得凶狠,有不少是大四了最后一次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了,敬酒词都说得伤感。陈别看在眼里,多少检讨了下昨日“实在不行比地烂点早些淘汰也无所谓”的卑劣想法。后来在座的越喝越凶,一路顺风都念成了一怒顺疯,待到离座,已是近两点了。

      带队的老师无语地把醉得不认路的队员领到火车站。张铁男翘了下午的课陪陈别一起到火车站,跟他说实在打不过人家就学樱木花道那样犯规吧。陈别有一句没一句地骂回去,频频地看手机和四处张望。

      结果等到上火车的时候陈辞也没出现,也没有给他电话或者回复短信。他打回去,电话关机。总觉得走得太匆忙,好像有什么事该他担心。

      陈辞是昏倒了。在上午的课上完之后。张扬坐在他身边,见他又睡了一节课。直到下课,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也不醒来。张扬等了一会儿,以为陈别会来接,可是没有等到。他试着轻轻的摇醒陈辞,陈辞却歪倒在他的怀里,抿着的唇像打了霜的白。

      虽然他遇见陈辞昏倒不是第一次,但是还是吃惊不小。比较有经验地先给陈别打电话,却偏偏陈辞的手机没电到开机不了的程度。他自己没有陈别的电话号码。

      去校医院的路和食堂是两个方向,又因下课耽误了些时候,张扬一路背着陈辞不显眼。陈辞中途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口齿不清的说着没事,我们回家就好。张扬黯然,他竟把自己当成陈别。

      医生说没什么事,低烧体虚,打了吊液。张扬跟医生说他总是这样,昏倒,长时间地睡觉,食量小,时而发烧,好像视力也下降了。医生皱眉说如果是经常性地发烧可能就有什么问题了,但是学校医院的设备简陋,还是去到正规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陈辞醒来的时候,张扬端坐在他面前,表情严肃地向着自己的方向。

      陈辞看不清张扬的脸,却也知道这身型轮廓不是陈别。还有,如果是陈别,会在自己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凑到自己面前说些亲昵地或者担心的话。

      陈辞试图做起身,不小心牵动了手上的吊液。皱眉。

      张扬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帮他立了枕头,解释着,“那个,那个你下课的时候我见你没醒,想叫结果你倒我身上了……”说到这不禁声音小了点,张扬自觉脸上有微微的热,忙继续说着“我想等陈别来接你的开始,不过他没来,你电话没电了我一时也联系不上他。”送陈辞来医院不是第一次了,类似的解释也有过,却不知为什么竟说得不顺畅。

      陈辞一直是没有表情的听着,听到这脸上有了细微的反应,心里想着陈别的事,却也不忘对张扬客气地说,“谢谢,又麻烦你了。”尽管脸上没有答谢时的笑。

      张扬潜意识里因陈别稍显生疏的道谢而不高兴,但是听陈辞说“又”,想到陈辞记得前两次自己送他来医院的情形,心里也又有些高兴。说话也亲近了些:“我本来想问赵明天要陈别的电话的,不过他说陈别已经上火车了,想也来不了了,就没告诉他,省他担心。”

      陈辞垂下眼睛,半晌,又拔了吊液的针头准备起身。

      拔针头的时候张扬吓一跳,刚要组织,发现那吊液也剩不了多少,该拔了。只是至少该叫护士来,自己拔会不会疼些。可是陈辞要起身,让他不得不伸手阻拦。

      “我要回去换手机的电池。”陈辞平静解释。张扬知道,又是陈别,陈辞的世界里只有陈别。

      他扶着陈辞往寝室走,但是陈辞会不经意间拒绝他的搀扶。这个时候他们该上专业课的,却谁也顾不得了。

      张扬跟在陈辞身后,看陈辞的背影,走的慢,却走的稳,纤细,却不婀娜。张扬一直觉得自己算是神经大条的人,此时却忽略不了心里的酸涩,疼惜和无奈。

      “陈辞,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

      回到寝室的时候陈辞换了手机的电池,看见了陈别的短信,回复说,手机没电了,午饭过后又睡着了,才看见。刚知道你已经上火车了,专心些。一路顺风。

      张扬不必看陈辞给陈别回的什么,也知道陈辞不会告诉陈别昏倒的事。

      “到底……怎么了?”张扬第一次对一个问题如此执著。

      “没事。”陈辞一如既往地平静。

      “那我去问陈别,至少他会带你去医院检查。”实在不想,拿陈别来质问,如果还有别的说法。

      果然,陈辞沉默了。

      …………

      有些事情,知道了要比不知道好。比如一无所知的陈别,在收到陈辞的短信的时候算是放了心,开始和几个尚算清醒的学长在火车上打牌。

      张扬却是在买了饭上来之后,看陈辞沉默着吃饭,吃药,直到午后的阳光由金黄变了微红,才淡淡开口,冷冷清清地讲着自己的病。

      陈辞没有什么隐瞒,也没有什么强调,他讲得详细,病症,病因,后果,医生说给他听的,他也一字不差地说给张扬。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知道不自己说清楚张扬也会详细地追问。

      张扬,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又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张扬忽然拿了陈辞的手机,不必说,那里只有一个号码。可是通话键还没有按下去,陈辞的手立即覆上来阻止,而张扬也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痛苦,不久之后陈别就有多痛苦。陈辞只是不想让陈别知道,才会让自己知道。

      “金正彦老师,会给我写出国的推荐信。”感觉到张扬握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陈辞继续平淡的说,“不久会推荐去美国的友好交流大学参加一个专题研讨会,如果做得好,会以交换生的名义被留下来。”

      “所以到时陈别只知道你走了,却不知道你病了?”

      “希望是这样。至少我不想死在他的生活里。”陈辞说着,自张扬手里取回了自己的手机,“算我求你,即使你告诉他,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却会死得更难过。”陈辞从来没有强求过什么,一直以来他的一切都由陈别做主,但是这次,必须例外。即使陈别会恨自己,也好过为他伤心。

      张扬不是那种容易激动和动情的人,但是偏偏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磨得他生疼。眼泪掉下来,他抬手抹去,又掉下来,他再抹去……就这么重复着。却不肯眨眼地盯着陈辞平静的脸。

      陈辞看不清,却明白张扬无声地在哭。心里不忍,也还是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说:“到了那边我会尽力接受治疗。如果病好了,就回来。”他真的,不想伤害谁。如果伤害了,也不知怎样安慰和挽回。

      “如果没好呢?”张扬的声音哽咽。

      “没好的话,如果陈别还惦记着我,会去美国找我吧。”陈辞顿了顿,“这个是陈别的妈妈早就希望的,我也没料有可能这样实现……如果他忘了我了,也好。”

      有那么一瞬间,张扬想放弃自己的理性,去亲吻陈辞、占有陈辞,感受他冷淡外表下的体内的温暖……可是这些想法,在他把陈辞抱进怀里的时候就散尽了。陈辞不挣扎,却发抖。像是将息的烟火。

      “你为什么,这么爱陈别?” 爱到自己几乎灰飞烟灭。

      “不知道。但是除了陈别,我谁都不爱。”这个,是陈辞能想到的,最委婉的拒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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