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十月未寒

5、密谈

　　林清云找她？苏梓眉颇感意外。虽然和林清云不熟，但平时也对她也有耳闻。她在生意场上做事雷厉风行、颇有手腕，与其父风格类似，与裴少逸的鲸吞蚕食恰为互补，也因此被商场上的人看做是金童玉女的天生一对，并不像是需要靠对未婚夫的前女友耀武扬威来寻找存在感的浅薄女子。

　　想不出原因，那何妨一见？苏梓眉暗自思忖着，朝方欣看去。方欣正对着隔桌的杜宇清怒目而视，无声地做着口型：“你敢给我去找他试试？”显然在逼杜宇清实践他前几天被迫应下的承诺：订婚宴可以来，但只能给场面上的面子，不准单独去恭喜裴少逸。

　　趁着方欣分神，苏梓眉拍了拍她的肩：“欣欣，我去一下洗手间。”然后不等方欣会神，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走出宴会厅，外面的大厅空无一人，显然林家今天是把整个酒店都包下来了。苏梓眉看了一下指示牌，拐向了右手边的休息室。轻轻敲了敲门，门内传出了柔和的声音：“请进！”

　　推门而入，苏梓眉意外地看到林清云已经换去了刚才迎宾时穿着的礼服，而代之以一条简单的长裙，先前披散着的长发也已扎起，松松地挽了个发髻，正斜靠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翻看着杂志。

　　看见她进来，林清云收起了手中翻开的杂志，随意地指了指身边的沙发：“坐！”那口气谈不上盛气凌人，却也并不友好。

　　苏梓眉微微一笑，却并未坐到林清云身边，而是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林小姐，第一次见面，想必我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苏梓眉，现任《S城日报》记者，我未婚夫裴少逸的前女友。” 林清云满含兴味地打量着苏梓眉，轻轻吐出这几句。

　　“相比林小姐的说法，我更喜欢说，裴少逸是我的前男友，您的现未婚夫。”苏梓眉微笑着回应，“林小姐，您演不来争风吃醋的庸俗女子，不知道故意逗我是为什么？”

　　听到苏梓眉的话，林清云这次是真心笑了出来：“你知道吗？其实这次邀请你，裴少逸是有些犹豫的，是我坚持想请你，就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样特别的女子？”

　　“一看之下果然失望了？”

　　“不，你的确有些意思。”林清云笑着摇头，“你似乎特别冷静淡然，能不被表象迷惑地一眼看穿人的真实想法。即使我刚才故意想激怒你，你也不上当，反而试探出我真正的态度。”

　　苏梓眉的眼神微微一黯：“也有不冷静，看错人的时候。”望着林清云了然的眼神，苏梓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半开玩笑地说，“比如，我现在就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其实还是有点妒忌你的。”

　　“苏梓眉，你的特别真的超出了我的想象，谁妒忌谁还真不好说。”林清云不再故作刻薄，调皮地眨眨眼，“你要祝我和少逸白头到老啊。”说着，站起身朝苏梓眉伸出手来。

　　“当然，祝你们百年好合！”猜不透林清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苏梓眉干脆不再费心猜测，也随之站起身和林清云一握，“裴少逸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也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我的‘前男友’！”刻意加重了“前男友”三个字的读音，她状似不经意地朝休息室里间一扇紧闭的门看了一眼，随后朝林清云点点头，走出了休息室。

　　在休息室的门合上之后，里间的门却随之打开，裴少逸静静地站在门口，满脸若有所思。

　　“你说她猜出你在里面了吗，‘前男友’？”林清云朝着步出的裴少逸挑挑眉。

　　“应该是吧，否则不会加上最后一句话。”裴少逸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林清云仍听出了他声音中的一丝不稳。

　　“她的确是挺特别的，冷静而理智过了头，而且看事情能迅速通过分析找到本质。对于这样聪慧的女孩子，你要挽回估计有一点难度。”

　　“就是因为她的冷静理智，所以要让她接受一个人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裴少逸苦笑，“而要她再次接受一个她认为曾经背叛了她的人，则是更加困难。”

　　林清云挥挥手：“你和她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吧，我先出去了，失踪这么久，要被有心人怀疑就不好了。”说罢，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掩去眼底的一丝落寞。谁说她刚刚的吃醋只是完全的演戏？只是，她的确如苏梓眉所说，做不来撒泼的庸俗女子，再说，对她真心的男人好找，合拍的partner却难寻，她又何苦硬要争一个心在别人身上的男人。

　　苏梓眉回到座位时，方欣白了她一眼：“你去洗手间？这么长时间？”

　　苏梓眉含糊地回答了一句：“见到个熟人，聊了几句。”

　　“熟人？今天这里你还有什么熟人？”方欣疑惑地喃喃自语，然后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是遇到裴人渣了吧？他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

　　“不是他，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一个人，不熟的。”苏梓眉心虚地小小声撒谎着。方欣虽然看她有点不对劲，但是问不出什么也不能逼问她，只能带着疑惑看了她几眼。

　　此后的宴会，苏梓眉一直心不在焉着。她的确猜测裴少逸在休息室里间，却想不出他和林清云这样做的意义，而这份心不在焉一直维持到宴会结束。在回家路上，苏梓眉才与方欣分手，却接到了母亲的来电。一接通电话，苏妈妈略高的声音便响起：“苏梓眉，你怎么跟人家说的？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和你相亲回来说你另有奇怪的爱好？什么奇怪的爱好？你给老娘老实道来。”

　　苏梓眉一听这话就知道要糟，母亲一旦连名带姓地叫她，就表示很生气。她挥开先前各种心绪，换了个轻快的语调说着：“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有什么奇怪的爱好？那是人家精英没看上我，找的托辞而已。娘亲大人，您放心，他没看上我没关系，我改天一定给您带个更好的女婿回去。”

　　“少给我油腔滑调，肯定是你又耍什么花招吓人家了。你说，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裴……”才说了一个字，苏妈妈惊觉自己的失言，语气也软和了下来，“不该记住的人就不要记住了，你也老大不小了，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试着和别人处处看。”

　　“妈，您放心吧，我知道的。”苏梓眉知道母亲的担心，只能软言安抚着。又说了几句别的，在承诺会照顾好自己、会认真找个对自己好的之后，才挂了电话。

　　今天一晚上经过了这么多事情，苏梓眉一时间有些烦躁，看看时间还不算晚，干脆在街上闲逛了起来。华庭酒店所处的S城城南，是S城最有历史年头的区域，甚至华庭本身，也是在70多年前就落成的，当时就是S城最大最豪华、也是最洋派的酒店，后来几经翻修，一直到成为了如今的S城招牌五星酒店。

　　老城厢的人大多睡得早，大半人家已经息了灯，路上也很少有车子开过，只余路灯还稀稀拉拉地亮着，反倒衬出今夜月色特别明亮。初夏的夜风还不很炎热，吹在身上微带凉爽的意味，带起苏梓眉的长裙一飘一飘的，莫名地让她的心情就轻松了起来。随意地逛过几家马路，再一转弯，苏梓眉偶然一抬头，却看到不远处一块应该属于上个世纪的霓虹灯写着英文“Cake and Coffee”正一闪一闪的，在这样的老城厢，却有种属于旧时代的摩登的异样和谐感。

　　苏梓眉好奇地走近，只看见彩色玻璃镶在旧式的木质窗上，一块看得出有点年头的木质招牌上，写着“查理咖啡厅”。轻轻推了推旁边的木门，竟然一推就开。门内，一个80多岁的老先生，穿着白衬衫，黑色裤子上夹着黑色背带，领口还带着一只黑色的领结，打扮得俨然像是S城旧时的老绅士。看见苏梓眉推门而入，他竟然还站起身朝她微微弯了弯腰：“Miss，一个人？”

　　苏梓眉惊奇地点点头：“对，一个人。您这儿还开着呢？”

　　老先生骄傲地挺胸：“当然，我这儿都开了70多年了，是我父亲开的，我从小就在这儿做waiter呢。当年，我的咖啡店可是S城最modern的地方，说起来你们这些小孩子可能不知道，S城当年赫赫有名的张少帅还是我这里的常客呢。”

　　“张少帅？张朗霆？”苏梓眉的眼睛顿时一亮。

　　“对对，就是那个张少帅，我们S城还能有几个张少帅？当初他可是我们城所有男人的英雄，那是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老先生说起旧事精神抖擞，“而且，他当初和他夫人，可是在我这里认识的呢？”

　　“什么，在您这里认识的？您能给我说说吗？”苏梓眉惊喜地问着。

　　看苏梓眉一脸好奇的样子，老先生干脆朝她招了招手：“进来坐坐吧，我给你做杯咖啡，跟你说说。”

　　当咖啡杯握在手里，在咖啡浓郁香醇的气味里，老先生仿佛回到了70多年前，连眼神也带着追忆：“其实，严格说来，张少帅和张夫人不是在我这里认识的，而是在我这家店门口的马路上认识的。那是70多年前的一个午后，那天下着雨，店里客人不多，我正在门口偷懒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