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松雨下》月夕尘烟

1、罗松雨下

　　悠悠的琴声回荡在山涧，齐雨抚琴止弦，乔子落抚掌夸赞道：“许久不听你的琴，还是如这空山鸟语一般的悠扬婉转。”

　　齐雨微笑道：“不敢当，琴为心声，心情舒畅，曲子自然也入得了耳。”

　　乔子落点点头，继而苦笑：“可惜我对音律实在是……所以也没办法和你合奏一曲。”

　　齐雨摇头道：“乔将军最重拿手的还是上场杀敌。”

　　乔子落忽然眼中一亮：“那你弹琴，我舞剑，还是可以的。”

　　齐雨起身，背好琴，“那也等下次，今天天色不早了，你该下山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乔子落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忽然抓住齐雨的手腕，“你就那么想赶我走吗。”

　　“子落……”齐雨闭上了眼睛，“子落，你是乔国公的世子，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乔子落叹口气，“小雨，这就是为什么你这些年都不肯下山的原因吗？”

　　“子落……我喜欢住在山上，远离尘嚣，这样挺好。”齐雨顿了顿，继续说，“走吧，去竹舍，吃了晚饭再走吧。只不过山上都是些清淡的野菜蔬果，不知你吃不吃的习惯，说起来你还从来没在我这里吃过饭。”

　　“也没留过宿……”乔子落咕哝着。

　　齐雨当没听见，继续向前走，乔子落悻悻地跟在齐雨身后。

　　“小雨……”乔子落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齐雨没有停，继续走。

　　“我今天想留下，行吗？”乔子落赶了两步，挡在齐雨身前。

　　齐雨不看他，问道：“你今天想吃什么？”

　　“你做的我都喜欢吃，你这么说算是默认了吗？”

　　齐雨不回答，打算绕过乔子落继续走，却被乔子落抓到怀里抱紧。

　　“你干嘛非要躲着我，我有那么不好吗？”乔子落把脸埋在齐雨肩窝，闷声闷气道。

　　“子落……”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齐雨在心里默默的说着。“子落，我们回去吧，我做油焖冬笋和咕老肉。”

　　乔子落听了，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小雨，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的菜。”说着牵起齐雨的手，向竹舍走去。

　　齐雨本想抽出手，思量了一番，还是作罢，走在乔子落身后，道：“走吧……天色不早了。”

　　快要走到竹舍的时候，水汽忽然从山中漫上来，齐雨皱了皱眉，道：“看来今天真的是老天爷留你，这山里马上就要下暴雨了，估计要等到明日中午才能停。”

　　乔子落听了立刻蹦跶起来，“那可真的是天公作美，感谢老天爷！”

　　齐雨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你呀，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山中松柏掩映，两个身影在一片林海中前行，一座精致的竹舍渐渐入了视线，竹舍两旁种了些迎客松，一侧还有溪水潺潺流过。

　　“哇，小雨，这竹舍是你做的吗？我从来都没来过这里，没想到那么好看。怎么说才好，感觉和你很像！”

　　齐雨轻笑道：“呵~如果你来给我帮忙的话，或许会更好，只可惜，已经建好了。”

　　乔子落拍胸脯道：“那有什么关系，我再建一座，和你挨着，不就好了？”

　　齐雨没回应，推开了竹舍的门，走到竹编的小桌旁点亮了油灯，拿了把竹椅给乔子落坐。“你先坐着，我去烧菜。”说罢转身去了一旁的小厨房。

　　乔子落应言坐下，打量起这间小屋，无论房屋、家具都是用竹子制成的，除了那张床榻，是用松柏打造的，想是齐雨怕冷，不敢用竹制的床。乔子落走到榻旁，抚着木棉枕头上的凹痕，心下不禁怅然，如果自己能在这里陪着小雨，该有多好。

　　“菜来了。”从小厨房端着两样菜出来的齐雨看到满脸哀伤神色的乔子落，心里有些痛。转而平复了一下心情，“子落，来吃饭了。”

　　“嗯。”乔子落点点头。

　　吃完了饭，两人坐在茶桌旁喝着茶，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乔子落忽然开口。“小雨，我下个月要去西陲了，其实本来这个月就该走的，只是我舍不得你，就让副将带着军队先走，我随后去赶上他们，我想多和你呆几天。”

　　齐雨有些不满，“子落，你是将军，要对你的将士负责，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儿女私情就致他们的生死于不顾？我会一直住在山上，又不会逃走。”

　　“我不是怕你逃走，只是我最近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踏实。”

　　“别多想，那边有铜壶，烧了水洗漱了睡吧。”

　　乔子落点点头，转身去了一旁的盥洗室。

　　和齐雨并排躺在榻上，乔子落静静的看着房顶，怎么也睡不着，窗外风雨渐渐大了起来，乔子落心中升起一丝焦躁不安，还带了些担忧。

　　乔梓落自问道：“奇怪，我在担心什么呢？”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乔子落才睡着，一直到傍晚才醒，雨在中午就已经停了，山上的雾岚朦朦胧胧的，齐雨不放心乔子落一个人下山，就送他到了山脚。

　　乔子落不放心地叮嘱：“小雨，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好。”齐雨点点头。

　　乔子落走的时候，总觉得不放心，一顾三回头，又折了回来，叮嘱了好长时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几个月后，乔子落自边疆凯旋而归。刚下了朝堂，回到家换了身便装，乔子落就提着两坛竹叶青和一只荷叶鸡，兴冲冲地跑到山上，准备和齐雨一醉方休。

　　乔子落兴高采烈的推开竹舍的门，叫嚷道：“小雨小雨，我来看你啦！你看我今天带了什么来？”

　　刚说完，却见竹舍中空空如也，乔子落将酒坛和荷叶鸡放在厨房，便拔腿跑出竹舍，到了他们常去弹琴聊天的罗松树下。

　　山间的雾岚吹拂着齐雨常常弹琴的石桌，却不见有人坐在那里。乔子落心中顿时像被掏了个大洞一般，急急忙忙又跑回竹舍。

　　“小雨，小雨！！”乔子落大喊大叫，跑遍了整个竹舍都不见人，最终在书桌上，看到一封齐雨留下的信。

　　“子落：

　　今生与你，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我们都是男儿身，况且，我的家境，和你实在相差得太多。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是你的家人不能接受，你是乔国公的独子，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阻隔，如同一层层山峦，将我们分开，有时候，我们必须认命。虽然你和我都不愿意相信命运，但是，我们却在抵死顽抗中把自己折磨得体无完肤。子落，我爱你，虽然这句话我一直不肯宣之于口，因为我怕我说了，我就要和你分别。

　　可是现在，子落，我有些后悔，后悔对你太无情，后悔对你太狠心，你会不会怪我？
　　如今我病了，可能等不到你回来了，我希望能再看到你一眼，但你现在远在边关，还是用心杀敌，为国效力的好。哦对了，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要受伤，不要太莽撞冲动，一切多听军师的。

　　子落，现在我要走了……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够做你的娘子……
　　——小雨”

　　乔子落拿着信，眼中尽是空洞的神色，这封信写得断断续续的，像是好几天才写完的，最后几个字写得十分模糊，却又十分用力，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写好。
　　想到此处，乔子落不禁失声痛哭，“小雨，小雨……”

　　乔子落喝光了带来的两坛酒，在山上住了几天，心情渐渐平复了下来。收拾齐雨的遗物时，乔子落发现，齐雨的琴不见了，想是他实在爱惜那把琴，带走了吧。乔子落最后看了一眼这竹舍，带着东西下了山。

　　乔子落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门口张望，看到他，眼泪顿时流了下来，“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你知道娘多担心你吗？那，祁家的大小姐要嫁过来了，你快准备准备。”

　　乔子落闷闷道：“娘，我不娶她，我这辈子，谁都不娶。”说罢就往院子里走。

　　”哎……“乔夫人叹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刚走到院子里没几步，突然听到小表妹吟儿呼唤自己：“子落哥哥，你来！”

　　乔子落不禁问道：“吟儿，怎么了？”

　　吟儿神秘兮兮地小声说：“子落哥哥，我带你去见一样好东西。”

　　乔子落无奈的笑笑，“鬼丫头，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吟儿带着乔子落走到自己小房间，从墙上摘下一把琴，去了琴套，乔子落严重显出震惊的神色。

　　“这把琴，你从哪儿弄来的？”

　　吟儿笑眯眯的说：“嘻嘻，子落哥哥，这个是祁家大小姐的琴。”吟儿接着问，“子落哥哥，你现在是不是该想想到底要不要娶祁家大小姐？”

　　“鬼丫头，可别骗我啊。”

　　“怎么会呢？子落哥哥，你就等着见新娘子好了。”

　　五月初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将祁家大小姐迎进门。乔子落这一天都不敢多喝酒，精神紧绷的像一根墨线。好不容易熬到大家放他走，乔子落忐忑地推开新房的门，刚买了一只脚进去，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杵在门口做什么？”
　　乔子落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我好开心……小雨，真的是你吗？啊哈哈，太好了！”

　　“那你还不快来揭盖头，闷死我了。”

　　“好，好！”乔子落乐颠颠的跑过去，掀开了红盖头，看到那张熟悉的画着妆容的脸，“小雨，感觉你比以前好看多了。”

　　“你都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变成祁家大小姐的吗？”

　　“对啊，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有一次祁家大小姐上罗松山去玩，不小心扭伤了脚，恰好碰到了我，于是我帮她治好的。祁家大小姐原本有个心上人，只不过进京赶考去了，祁家上下都不知道，于是她和我做了个交易，让我假死，然后易容成她的样子去装成她，然后她去京城找她的心上人。而且我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想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你了，就留了那封信，没想到就这样和你订了亲。”

　　“臭小雨，你知道那封信害得我难过了多久吗？现在我的心还痛呢，你得给我揉揉。”说着乔子落就蹭了上去，毛手毛脚。

　　“乔子落，你别给我得寸进尺啊，喂~~”

　　“小雨，今后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是不是？”
　　“傻样，快睡觉了。”

　　“小雨我要抱着你睡……哎，你踹我干嘛……”

　　今夜，抱着心爱的人入睡，一定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