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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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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雁每天的工作均排得满满当当,除夕那天早晨五点,才正式结束了这年的最后一份工作,客串了林清修新歌MV的男主角。他的戏份是与林清修分开拍摄的,因而他根本就没有瞧到这位传说中宁休的女朋友一眼。
拍摄完毕,他妆都没卸,戴上墨镜,与毛小雨一起匆匆告辞。
公司的车将他往车站送,他要回家。
车与林清修的跑车擦肩而过。
林清修迈着长腿从车上下来,摘掉墨镜,四处张望:“明雁呢?”
“哟,林姐来了,他们刚走,你们没碰上?”
林清修可惜道:“没呀,哎呀我还想看一眼这小朋友是有多好看,才能得到这么多小姑娘的青睐。”她刚拍完戏,就赶着来录音棚,没想到还是没有遇上。要说这娱乐圈,便是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一个地方。对于在娱乐圈这片大海飘了许多年也亮眼了许多年的林清修而言,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小鱼小虾能引起她的注目了,就除了这次的这条小鲤鱼——明雁,打出的水花可着实不小。
要说这半年来,全国的娱乐圈最火的可不就是这位?前几天林清修与宁休同台参加了一场颁奖典礼,这样的新闻都没能够火得过人家明雁的一场见面会。据说那天,凌晨时分,商场外围就堵了,待到商场开门,那堵得简直就无法形容,这也就罢了,偏偏最后人太多,出于安全考虑,政府部门强制要求见面会停止。
明雁准时来到现场,也只能远远给大家鞠了一躬表达歉意。就这样,那家商场也足足用了一天,才能让大部分粉丝离去。
据说当场许多女孩子一看到明雁出现就痛哭流涕。
那新闻林清修可看到了,还不止一个女孩儿哭了。
有记者凑热闹问那些女孩儿为什么哭,有抽噎着说“我特地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南安,就为了看明雁一眼,结果却这样,但是没有关系,我会一直支持他、喜爱他。能远远看一眼我就够了!”
也有哭嚎着根本说不了话的,只对着镜头哭。
还有冷着脸的粉丝说“我只希望不要影响到明雁,我怕这件事会对他有负面的影响。我们并不是有意影响别人,只是我们太喜爱他。明雁并没有任何错!”
哎哟,看得林清修当时就乐不可支。这可不就跟邪教似的?
林清修少女时候也有过喜欢的男明星,可当时条件有限,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就算这几年偶像层出不穷,她还真的第一次见到红成这样儿的偶像。
所以她对这个明雁特别好奇,见了照片,是长得不错。可她还想见见本人,于是她这支MV特地邀请了明雁来做男主角,当然也有明雁人气实在太高的缘故。林清修这首歌是给新戏做插曲的,是清新的初恋风,MV也是初中生的小暧昧与恋爱故事。原本昨夜的拍摄是要一起拍的,尽管MV剧情中与明雁对戏的是另一个女孩,但不妨碍他们一起拍摄。但无奈新戏有一处出了bug,临时需要林清修重拍那一场。
就这样错过了。
林清修的助理Arm笑道:“林姐你何时对这样的小男生有兴趣了?”
“啧啧。”林清修瞟了他一眼,Arm是gay,圈内都知道,林清修突然坏笑道:“你的雷达不是很准,你瞧瞧这个小朋友是不是那什么?”
这次轮到Arm翻白眼:“这位是真小朋友,你也好意思YY?”
林清修爽朗地笑:“开玩笑嘛,走了走了,既然人不在了,咱们也散了吧,过个好年。我那几个镜头过完年大家再来补!”
众人皆欢呼,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Arm与林清修一同往车子走,他想了想道:“不过林姐,那孩子还真的不是。”
“当真?”
“当真,我的雷达这么准,何时错过?”
“哎呀可惜呀!”林清修摇头。
Arm继续翻白眼,除了他,没人知道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林大美女其实有着这样的恶趣味,用如今网上的流行语来说,她就是那骨灰级腐女。只不过平常伪装得太好,更何况,谁会将那两字与这样的女神联系在一起?
兴许是没有人想过如今的明雁会独自坐大巴车,因此直到下车,都未有人发现他是明雁。除夕的高速很堵,明雁一上车便戴上了耳机与羽绒服外套的帽子补觉,全程他几乎没有醒过。
直到车子到达,身旁的那位大叔拍了拍他:“小伙子,到站了,别睡了!”
他才迷迷糊糊醒来,他太困了,这几个月,尤其这几天为了赶年底的工作,他也不记得已经有多久没有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上车时还是早晨七点,现在夜灯居然都上了,他惊叹:“天都黑了。”
旁边的大叔笑道:“可不是,堵了五六个钟头了。”说罢他就背上了大背包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他,他戴好口罩,戴好帽子,紧了紧衣服,这才下车。
其实这座城市他并不熟悉,相反这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此刻从车上下来,从熟悉的南安回到这里时,他心间突然升起一股暖流。他往出口缓慢地走,小城市,人并不多,即便今日除夕,出口处的人也比不过南安平常人流量的是十分之一。这样的氛围让他觉得很熟悉,趁着夜色,他有些贪婪地四处看。
走到门口,他正找出租车。
冷不防,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拍的是他的左肩膀,熟悉的力道,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尽管口罩挡住了他的半张脸,他边转身边道:“都说了不要来接了。”
陈昭在路灯下笑得十分温暖:“我知道今天堵车堵得厉害,也才等了一个多小时,我在车里等的,一点儿都不冷!”
望着陈昭的笑容,明雁心间的暖流愈发汹涌,有些明白为何这座陌生的城市会带给他在南安再也得不到的暖流,因为这里有他最难过的时候,有在他最落魄时帮助过他的朋友,有他的家人,有他的妈妈,有他的家,尽管只是租的房子。
陈昭拉起他的手:“快和我上车吧!我考了驾照,如今会开车了,瞧你手冷的!”
陈昭以前就很照顾他,她比他大三岁,一直拿他当弟弟。
明雁反手握住陈昭的手,跟着她往车子走。
陈昭一路叽叽喳喳,和他说这几个月的事,尽管明雁后来买了手机后经常通电话,却不如当面讲来得真实。也和他说他妈妈病情的恢复情况:“你跟阿姨今晚就和我们家一起过年吧!我们家都准备好了,我们家楼下有客房,你和阿姨也睡我们家,之前你租的那个房子就别住了,你现在可也是有钱人了呀。”她笑着回头看了明雁一眼。
明雁笑着说:“有钱人不至于,我这次回来有件事要拜托你,我想买房子,也不用多大。”这件事是他回来前就想好了的,这里的房价并不太贵,几千块一平米,他最近赚到的钱刚好可以买一个小些的。他再也不想让自己的妈妈只能住在两百块一个月的租屋里,住在连窗户都没有一扇终日阴冷的屋子里。
“我就猜到!放心吧,我帮你办好。”
从小到大,明雁从未与他的妈妈分开过,世人都说妈妈过于溺爱的孩子往往不成材。明雁却觉得自己挺成材的,两年前他便就这么觉得,最起码在最绝望的时候,他还能记得他有妈妈需要养活与照顾,他不比任何人差。
那时候起,他就觉得世人的话,大部分,或者说全部,都是错误的。
这次是他与他妈妈分开最久的一次,他妈妈依然不能开口说话,依然下半身不能动。明雁独自一人与陈昭一家吃完年夜饭便回那间客房陪他妈妈,之前他刚回来时,他妈妈在睡觉。
这会儿他进来,他妈妈依然在睡着,他轻声走到床前,坐在床边上,看着熟睡的人发呆。他很感谢陈昭与他的家人,也许医者真仁心,能够真的对他的妈妈给予诸多照顾。年底明雁开始有了存款,尤其之前拍的一些广告,代言费纷纷打到了他的卡上,他再一笔笔地往陈昭账号上转。
陈昭曾提出过那些钱太多,不肯要,他还是源源不断地每个月地打。他相信世界上真有善良的人,他更相信,金钱关系牵绊下的善良更真挚。
也许小人之心,但他只有她了,他只有他的妈妈了。
他上半身趴在床上,头发蹭到了她放在被面上的手,眼前是白色的床单,整个房间安静地可怕,却又有些美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头发感受到了轻微的触碰,他立刻抬头。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妈妈。”他轻轻唤了声。
床上的人,虽然才四十岁还不到,眼睛却已浑浊,如今一听到他的声音,眼泪顷刻间就流了出来。
“妈妈。”明雁抓起她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下巴下,又叫了声:“妈妈。”
她动了动嘴巴,却无法发出声音,眼神染上几分急躁,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蹭着他的下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妈妈我长高了,上周量了身高是一米七三,你说你和爸爸都很高,我以后个子也不会矮,开始我还不相信,我想我以后一定长得比爸爸高,是吧?”明雁扯着嘴角笑:“你放心,昭昭都给你说了吧,我做明星了,多亏妈妈小时候教我那么多,现在都派上了用场,我又可以经常弹钢琴、敲架子鼓啦。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大家都对我很好,都很关心我,就像以前一样,你不要担心我。我能赚到钱了,过完年,昭昭就帮我给你买房子,妈妈我是不是很厉害?”说完,明雁弯着眼睛笑看着她,一脸的讨巧表情,就等着夸奖的模样。
她手摩挲着他的脸颊,无法说话,嘴唇拼命抖动,却依然发不出音节,她脸颊的肌肉在运动,明雁知道她在着急,将她的掌心至于嘴唇旁:“妈妈你看,日子一天又一天的在变好,你要健康起来,等我再赚点钱,我就回来和你一起,再也不分开。我们去瑞士啊,去哥本哈根啊,去罗马啊,都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地方,好不好?……”
说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再次睡着。
明雁直起身子,转身走进这间客房自带的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特地没有卸妆,就是害怕多日没睡的疲倦面容让她担心,他拧开水龙头,一点又一点洗完脸上的那层淡妆。虽然还没有到生日,但过完年他已算大了一岁,其实还年轻,可多日未睡,眼袋依然很明显,脸色与唇色苍白得有些可怕。
刚刚他与他妈妈讲得有多积极多美好,现实便能有多消极。
怎么可能人人都待他好,怎么可能样样都顺心,甚至不顺心的太多了。只是他又能与谁讲,别人只看得到他的风光。很多事情,不身临其境,永远无法真切明白。直到这个时刻,他才发现那些一直支持他的女孩儿们是多么的珍贵与美好。
他又拧开水龙头,水池中放满了水,他将整张脸庞埋进水中,憋着气,大约过了一分多钟才将脑袋从水中抬起,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与唇色又开始红润起来,他对着镜子嫣然一笑,很好,他又是那个台上最耀眼的明雁。
已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这样子的行为,或许是他喜欢那一分钟的窒息感,又或许是那一分钟与水的接触,能让他的面貌瞬间精神起来?也或许是就那么空白的一分钟,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现实中的一切,可以让他做一会儿梦,哪怕只有一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