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五十三 ...
-
司机说“到了”,明雁才勉勉强强地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发现钱包里面的钱已好久没动过,他似乎很久没有自己花过钱了,这一个多月一直和宁休在一起,几乎什么都不用他来操心,他只要安心地休息、睡觉、玩乐就好。家里没出事前,他就是这样的。
以至于出事后,他十分唾弃当时的自己。
他现在有点懵,怎么不知不觉间他又变成了这样。更要命的是,他很喜欢这样。他迷迷糊糊间,更加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先生?”司机见他发呆,好意提醒了一声。
明雁“哦”了一声,将钱递过去,零钱也忘了拿,直接开门走下车。
走出车子,才发现外面天色很黑,天气突然就阴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云层很低。他不自觉地裹紧大衣,抬脚要往不远处元酿说好的餐厅走去。
“明雁。”他却已经听到了背后元酿的声音,他回身。元酿穿着一身极为普通的衣服,戴着口罩,从马路对面走来。
明雁自己则是穿了件高领毛衣,将领子翻上来,挡住了自己的脸。
元酿一直在马路对面等他,已等了许久,此刻他从马路对面往明雁走去,有些惊讶,明雁今天居然没有穿黑色衣服,而是那样的暖蓝色,还戴了顶帽子。
瞬息间,元酿就觉得明雁似乎和以往不一样了。
看到明雁高领毛衣的领子翻着遮住了大半张脸,元酿心中苦笑。他们这些圈子里的人,得到了别人的喜爱,失去的也很多。例如这个他已经尽力找到的偏僻地段,也要害怕地穿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服,戴上口罩,生怕被人认出来。
今天又是那么重要的日子,他却只能穿成这样。
这样想着,元酿已经走到明雁面前,看着眼前的人,一个多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他又叫了声:“明雁。”
“嗯?”明雁应了声,但因情绪低落,声音有些低沉。
元酿却未在意,他转身带着明雁往餐厅走。
餐厅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十分安静,明雁微微低着头,也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元酿将明雁带到二楼,露天的玻璃房子,每个角落、每张桌子上都摆放着许多鲜花,元酿走到中间的位子,帮明雁拉开椅子,道:“坐吧。”
这个细节明雁也没有意识到,他闷闷道:“谢谢。”便坐了下来,摘了帽子,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始终是宁休那张笑着的侧脸,甩都甩不开。
元酿似乎提前点好了菜,没多久,服务员便送了过来。
明雁却还是在发呆。
“明雁。”元酿叫他。
“啊?”明雁这才抬头,也才发现自己的半张脸还被毛衣领子挡着,他伸手将领子拉下来,整张脸显现出来。因外面天已阴,玻璃房内的光线并不是特别强,明雁的脸忽明忽暗。
元酿看愣了。
“元酿?”
“哦,哦,好久没见你了。”所以看傻了,元酿心中默默接道。
“最近一直在休息,抱歉。”
“没关系。”元酿发现自己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一个话题:“你给林清修那MV拍得怎么样了?”
明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不是去年的事情吗。”
“………………”
明雁伸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问他:“今天找我有事吗?”
元酿顿时又有些紧张起来,暂时忽略了刚刚MV那事儿。他静了会儿,开口问:“你下周有空吗?”
“嗯?”
“我们音乐系的学生,在校期间,惯例要开一场个人演奏会,我想邀请你过来。”
“下个月几号?”
“20号。”那天是5月20号,不过元酿并没有说出口。他期望明雁能够自己意识到。
“好的,我一定去。”明雁答应得痛快,但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天的特殊性。
元酿暗暗地苦笑,他又道:“明雁,你明天过生日了,十八岁了。”
明雁愣了会儿,原来明天是他自己的生日,他完完全全地忘记了。
元酿微微低着头,突然不敢看明雁,低声快速地说:“明雁我们认识快两年了,到现在都欠你一声抱歉,最开始不应该那样对待你。”
明雁微微张着嘴巴,那都多久前的事了,他不在意道:“没关系啊。”
“明雁。”元酿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直直看着他:“今天约你出来,是因为有事要和你说,我觉得当面说比较正式。”
“哦。”明雁愣愣地点头,觉得这样子的元酿有点奇怪。
“明雁,你觉得男人可以爱上男人吗?”
“……啊?”明雁恍惚记得,何元也曾问过他这个问题,甚至他也曾搜索过这些关键字。
“明雁,我喜欢你。”
明雁觉得自己幻听了。
其实“我喜欢你”这个句子可以有很多种意思,但是元酿此时的表情与语气都直白得让人明白,那句话就是那个意思。
明雁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人表白。以前上学时,学校里早恋的也特别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女生们都不大敢跟明雁说话,更别提和明雁表白了。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喜欢。”元酿苦笑,反正话已出口,其他话就很好说出口了:“从比赛时就开始了,开始我也害怕过,呵,用了一年才明白过来这就是喜欢就是爱,我元酿的的确确爱上了一个男人。”
明雁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元酿,我,我是男的。”
“男的又如何?同性相爱的很多,国外很多城市,同性恋婚姻都是合法的。”
“元酿你疯了。”
“我没有疯,这一年多我受够了,再不说出口我才真的要疯。明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不要你现在就答应我,可是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能够常常见到你,让我也能照顾你好不好?说真的,我特别特别嫉妒成风行,为什么他就可以和你那么亲近?”
明雁站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元酿你真的疯了,我要回去了。”
元酿站起来,拽住他的胳膊:“明雁!”
明雁回头看他。
元酿脸上居然有了一丝恳求:“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好吗?”
“元酿,男人,是不可以喜欢男人的。”明雁掰开他的手,掰不开,用劲甩掉,还是甩不开,他生气道:“我要回去了!”他不顾元酿的拖拽,大步往外走去。
元酿依然拽着他,戚戚道:“明雁,为什么你不相信,男人真的可以喜欢男人?”
“即便男人可以相爱,你我这样的职业也注定了不可能!”明雁难得见到这样的元酿,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见过,他眼中的元酿总是自信、高傲得像一个王子。此刻听到元酿这样的声音,终归不忍心,他回头,看着元酿慢慢将那些话说出口。
元酿却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这些我都不在乎。”
明雁又张了张嘴巴:“可是我在乎。”说完调头就走,这次很快甩开了元酿已经脱力的手。他再也没有回过头。
元酿望着桌子上动都没动过一下的菜,笑了笑,他就知道会这样。
可是他不后悔。
突然他眼睛一亮,明雁将帽子落下了。
明雁好似身后有猛兽在追着一样,大步地往外跑,跑到楼下,跑出餐厅,外面刮着很大的风,他看着自己的大衣衣摆被吹了起来。
脑海中都是元酿的那些话,男人可以爱上男人。男人可以爱上男人?
他脑子特别乱,拒绝元酿时话说的那样干脆利落。实际是因为他自己也在害怕,他想以此告诉自己,男人不可以爱上男人。
可是他自己的心中其实早就开始怀疑了。
他呆呆地走在这条基本没人的小道上,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搜索男人喜欢男人那些关键词的时候,他还清晰地记得搜出来的那些信息。
他从口袋中拿出手机,摁下home键,看到的还是宁休与林清修那张照片。他直愣愣地看着宁休的脸,忘记了走路。
他机械地打开浏览器,搜索“看到自己的朋友和一个女性亲吻,特别生气特别难过特别低落是为什么”,他以为这样的搜索什么都不会出来,可是结果出来太多条关联信息。
原来有那么多人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
他随意点开一个,有人问:你那朋友性别,你的性别?
楼主回:我是男的,他也是男的。
那人回道:哈哈,那还能为啥,恭喜你,你爱上他了。
明雁正好踩到一块小石子,脚下一滑,他直接跪坐到了地上。他撑着地面站起来。点进更多的链接里去看,答案都是一样的。
那是因为你爱上他了。
爱。
爱?
什么是爱?
明雁不懂。但是他突然特别、特别、特别地想要见到宁休。
他的手有些颤抖,他给宁休打电话。
这次宁休接得很快:“明雁?”
“我要见你。”明雁的声音冷静得诡异。
“现在在忙,等……”
“我要见你!”明雁打断他的话。
“我让人去接你。”
“你在哪里,我自己过去。”
宁休害怕起来,难道明雁受了什么刺激?他可是记得宋宁城千叮咛万嘱咐过,明雁这几个月不能受刺激,他本来坐着在卸妆,现在立刻站起来:“明雁你听话,我让人去接你。”
他的语气带着诱哄的味道。
明雁突然间就觉得特别委屈,为什么他要那样笑着看林清修,为什么他要允许林清修亲他的脸?为什么?
“我现在不在家,在枫林路89号。”
宁休一听到他竟然不在家,还是在枫林路那个格外偏僻的地方,他瞬间便担心起来,急急道:“好,你乖乖地找个人少的地方,我这就去接你,好不好?”
“好。”明雁挂了电话。他听到宁休要来接他,安心不少。他四处看了看,这条小路上没有巷子,他找到一棵大树,蹲下来靠着树的背面,等他来。他惯性地伸出手抱住膝盖,头埋在膝盖之间。
宁休脱去身上拍广告的西装,拿起自己的大衣边穿边和李欢心说:“收尾你来,我有急事先走。”
李欢心刚刚听到了明雁的名字,知道明雁也许出事了,连连点头:“宁哥你快去吧,这边有我。”
宁休朝其他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转身就往外走。
他今天补拍镜头的地方,是市内一个著名的录影棚,他刚出了二道门,迎面走来一群人。打头的就是林清修,宁休眉头一皱。
林清修也是微微一愣,很显然,她并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她心底暗暗说了声“糟糕”,她来这里做一个采访,身后跟了好几个大媒体家的记者。
那些人并不知道她和宁休其实什么都没有。可此刻宁休就在面前,她不得不演了。她看了眼宁休,笑着走上去:“都跟你说不要出来接我啦。”
宁休的胳膊被她挽住。他还面向大门,另一只手想要拨开林清修的手。这个时候了,他并没有时间与兴致帮她炒作,可林清修后面跟着的人已经涌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小些的女记者直接激动地走上来:“终于见到你们在一起的场景了!果然好养眼!宁休是特地来接林姐的吗?”
“当然了。”林清修笑道,手下悄悄用劲死死地拉住宁休。
宁休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如水,他还是拨开了林清修的手,朝其他人道:“有急事,失陪。”说罢匆匆离去。
“哎?”其他人纷纷莫名其妙。
林清修暗地里直咬牙,却也只能笑着说:“他是有急事啦,他又低调,你们知道的,不太愿意媒体拍到呢。”
其他人立刻懂了,纷纷笑道:“放心放心,这次我们不会拍!”
林清修露出微笑,带着众人往自己的棚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