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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忠王赠我投名状 ...

  •   忠王赠我投名状
      “其实,我本不用来这一趟的。”曾锦谦说着,把酒盅蹲在四碟下酒小菜的中间,蜡烛头上的火苗被他带过来的风忽悠地差点熄灭,却又蓦地冒了起来,两个人的脸与墙壁上被涂抹了面部的佛图都在火焰的飘忽中明暗变换。
      “怎么?”陈玉成一边说,一边又拎起酒壶,把空了的酒盅给他斟满。
      曾锦谦抓起一条猪耳朵,丢在嘴里,在“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中又抿了一口酒,“凭着成天豫和五千岁的交情……”他抬起头,面前之人在烛光下更显得俊美,忍不住笑道:“嘿嘿,便是清妖哪里,都传遍了,五千岁反水,要拿三十检点为人质的。”
      陈玉成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也笑了笑,“怎么,这次曾大人就来我这小小的太湖么?”
      “你的太湖哪里小?只要成天豫点头,潜珊、望江、宿松就都不用去了。”曾锦谦把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掰着手指算道:“倒是巢县和无为那里……总之,跑完皖北,再到西梁山过了江……”
      “曾大人,你忘了说六安和霍珊。”陈玉成轻声提醒。
      “六安么?霍珊么?”曾锦谦叹息一声,“五千岁说了,即便去请,李寿成也不会来的!”
      “哦,五千岁倒是以文哥的知己呢!”呆了一晌,陈玉成若有所思地说道。
      “五千岁还说,他只求李寿成不给他掣肘,便已谢天谢地了。”想到说话时石达开脸上的苦笑,曾锦谦心头一凛,突然感觉自己今晚喝的有些多了,说的话也太多了。不过,他扫了一眼陈玉成手中的酒壶,这六安的小吊酒还真好喝呢!
      “成天豫不喝一些?”曾锦谦把空空的杯底向陈玉成亮了一下,然后把它扣在桌上。
      陈玉成笑了笑,提高嗓音向屋外叫道:“聚成,给曾大人沏壶茶来!”
      门外,少年的声音清脆地应和。片刻后,陈聚成飞一般拎着茶壶进来,转眼陈玉成和曾锦谦的面前就摆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深秋的时节,茶冷得快,曾锦谦喝了半杯,突然想起一事,不禁笑道:“据说清妖那里,逐客便是让人喝茶……”
      “清妖那套与我天国何干?”陈玉成回了一句,关切地问道:“夜深了,曾大人要不要先去歇息,一切事体,明日再细谈,好吗?小弟已为兄准备了馆子。曾大人放心,你开的条件,我会慎重考虑。”
      曾锦谦喝了酒,又讲了半个时辰,听他这么说,也有些累了,不免点头称是。

      曾锦谦已然离去安歇,陈玉成回到屋中,他单手托着下巴,又坐了很久。蜡烛头跳了几跳,瞬间亮了起来,却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伸出手指,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的听觉反而清晰了许多,有脚步声向这边过来了。
      木门被人猛地推开,深秋的风带着一股瑟缩的凉意,却和融融的金色月光同时涌了进来。
      “阿哥,你怎么来了?”看到堂兄陈坤书,陈玉成脸上的惊讶之色在尚未褪去的迷惘中沉浮。
      “馆子中找了你一圈,谁知你在黑里坐着。”陈坤书走上前,借着月光在桌上摸索,不久之后点亮了蜡烛。他的五官与陈玉成极为肖似,轮廓却多了些许硬朗。因此,比起俊美的堂弟,更有几分英武之气。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或许是眼下没有堂弟那两颗黑痣,顾盼之间,明亮而清澈。
      “坤书弟,有什么事吗?”此刻的陈玉成已是完全清醒,脸上的迷惘似被寒风削了个无影无踪。他的眼神犀利,盯着陈坤书看时是一脸的精明和锐气。
      “禀大人,”陈坤书被他的神色煞得一跳,“是以文,不,是合天侯李寿成来拜。”
      “以文哥,快请!”陈玉成脸上一亮。李寿成,家中名字又叫做以文的,是他在滕县老家时的邻居,交情一向最好。就在年初,他俩还一同救援了桐城。
      “是!”陈坤书应了一声,背转身向外走去,因此,他并未看见陈玉成面上渐渐升起的狐疑。
      “慢!”陈玉成叫住堂兄,“你就说,你就说……”他在陈坤书带着几分质问的眼光中口吃起来,但最终下了决心,“你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瘦小沉稳的身形立在门口,也不说话,只微笑地瞅着他看。比起上一次相见,李寿成似乎更苍老了几分,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温润。
      “以文哥!”陈玉成脱口而出。
      “还是叫以文吧!天王曾道,大哥只能用来称呼耶稣。再说,小卑职如今官职在陈大人之下,本应称呼你为玉成兄的。”李寿成微微含笑,一低头走入了房间,他的身后,跟着的人是郜云官。
      陈玉成微微有些奇怪,因为郜云官与谭绍光是一向的搭档,向来焦不离孟,怎么如今却只剩了一个?
      李寿成上前几步,在曾锦谦曾经坐过的椅子中坐下。
      “以文,你……”陈玉成嗫嚅着,却见李寿成端起了曾锦谦曾喝过的六安瓜片茶杯,拿在手中左右端详。桌上的酒菜未撤,任谁也能看得出,这里刚刚曾经款待过一位客人。
      “啪!”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李寿成抬起双眼,他的眼神依旧温润,只是瞳孔的中心,却似藏了一根针,盯得他有一种芒刺在背的错觉。
      “翼王的人刚走,是不是?”
      陈玉成一呆,良久才强笑一声。他和李寿成自幼相交,见惯了以文的好脾气,他说话总是柔声细气,从来就没这么单刀直入,咄咄逼人。
      “五千岁在安庆招兵买马已有几个月之久,陆陆续续投奔他的也有几万人。你,打算怎样?”
      陈玉成深吸一口气,终于定下心来,他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刚才曾大人来,说五千岁即刻便要开赴江西。安庆驻扎的人马一走,九江、彭泽都会不保,接下来就是望江和太湖。江西是五千岁打下来的,只要五千岁一入江西,便是龙归大海。”他喘了口气,盯着李寿成道:“以文,翼王也是提拔过你的,若不是他,你现在还只是个圣兵。”
      李寿成又看了看他道:“如果,我劝你留下,你定然是不肯的了?”
      以文的声音是一向以来的那种柔声细气,陈玉低下头:“你也知道,五千岁对我恩重如山。”
      李寿成轻轻叹了口气,“云官,你出去,我和成天豫有话要说。”
      郜云官点了点头,因咬紧了牙,竟未应一声“是”。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人,眼光迷离而痛楚。然而陈玉成并未留意于他,只向堂兄点了点头,郜云官便随着陈坤书一同出了屋子。
      桌上的白蜡已是下去了一大截,轻巧的烛火在二人之间跳跃。
      “啪”的一声,烛花爆裂,李寿成似从梦中突然惊醒,“丕成,”他呼唤的是陈玉成在滕县老家时候的小名,“你说,我要如何才能留住你呢?”
      陈玉成不禁笑了起来,他还以为李寿成会如何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谁知会来这么一句。
      “如果你陪我一夜,我留下来行不行?” 突然间,他把脸凑到李寿成面前,戏谑地说道。
      天朝军中,这类虚凤假凰的勾当数不胜数。大概是因为两广一带自来便有此风,更因为天朝曾经实行过男行女行的分离制度。不过,陈玉成知道以文一直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当然,他敢和他开这么一个的玩笑,除了天朝的风尚外,两个人太熟也是原因之一。
      “成。”谁知李寿成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吐出了这一个字。
      陈玉成忙向后一缩,他的脸上带了几分尴尬,但随即笑道:“以文,你连玩笑都听不出来?再说,你不是不好这口的吗?”
      “我是不好,我知道你也不好。我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告诉你,为了把你留下,我不惜一切代价。”
      陈玉成愣了一愣,半晌才又笑道:“以文,你怎么了?头一次见你这般阴阳怪气的。”
      “我在等。”李寿成把食指竖在口唇上,“嘘,你听,他来了。”
      陈玉成凝神听去,果然门外隐隐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门被人猛地推开,火烛被扇得黯淡了一下,过了一刻,陈玉成方才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是郜云官。
      他抬起眼睛,与陈玉成对视,神色间比对方还要茫然无措。陈玉成顺着他的手臂向下,却见他拎着个圆圆的包裹,不时有黏稠的,猩红的液体从包裹中漏下。
      “这,这是什么?”血腥的味道一股股传来,陈玉成杀清妖不眨眼,自然闻得出来,那是刚从人体中流淌出来的,新鲜血液的味道。
      李寿成神色不动,慢慢拿起曾锦谦喝过的凉茶,凑在唇边喝了一口。
      “是六安香片吗?”他问。
      “这是什么?”陈玉成无暇理会,用手指着郜云官手中的包裹,又厉声质问了一句。
      “这是小卑职送给陈大人的一份厚礼。云官,打开来给成天豫看。”
      郜云官一步步向桌子边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之上。痉挛的手指解不开已被人血染红的扣结,只听得李寿成的声音轻柔地提醒:“用刀!”
      郜云官蓦地抽刀,斩去。
      包裹的布匹被血浸透,贴在皮肤上,撕扯起来发出绵密的“咝咝”声,如毒蛇吐信。郜云官紧闭了眼睛。
      “啊!”他听到一声压抑的,悲愤和惊讶的怒吼。
      “沧浪!”宝刀出鞘的声音恍若龙吟。郜云官知道,这刀是三打武昌之后,翼王亲手赠予他的。
      宝刀向下斩落,却在空中一停,李寿成上前一步,已是跪在陈玉成脚前。他用自己的脊背挡住了陈玉成的刀,神色诚恳而悲恸:“云中雪了曾大人,全是小卑职的主意,云官他不过是奉命行事。只为我爱惜成天豫的才能,不忍让成天豫一身本领却在五千岁那里虚度。”
      陈玉成欲言又止,李寿成又极快地接了下去,“大人想,你去了五千岁帐下,地位官职能在张遂谋曾锦谦之上吗?即便在他二人之下,也不过与赖裕新比肩。若是你留在天朝,五千岁一去,以大人的才能,当是一人之下。”
      “你是天王的人?”
      “你我都是天国的臣子!”李寿成淡淡一笑。
      陈玉成跺了跺脚,高举的宝刀不觉垂下,他长叹一声道:“以文,你误了我!五千岁待我恩重如山,你让我以后有何面目再去见五千岁?”
      李寿成叩了一个头,温文地说道:“其实,大人若是想依旧跟随五千岁,也不是不可能。”他握住宝刀的边缘,轻轻巧巧从陈玉成手中摘下。
      “你干什么?”陈玉成退后一大步,却见雪亮的刀锋已是抵在了李寿成的脖颈前方。
      “若是大人执意要投靠翼王,就请斩下以文的人头。与曾大人的一同带到安庆,翼王看到小卑职的人头,定会相信成天豫投靠的诚心。”李寿成说着,膝行几步来到陈玉成身前,把刀柄硬塞在他的手中。
      屋子里静得出奇,刀锋的锐利对着以文脖颈上有节奏跳动的动脉,杀过无数清妖的陈玉成知道,只要把手向前轻轻一送……
      郜云官跪在李寿成身后,身形下意识地向前一动,李寿成急忙回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润,却透出坚持的意思。他的脖颈将将要擦过刀锋,陈玉成的手轻轻一让。
      郜云官垂下头,继续跪在他的脚边。
      “沧浪”宝刀入鞘,“绍光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是不是你们捉了曾大人,然后让绍光看着。你们便来找我。”陈玉成说着,扶起李寿成,“若是我刚才说,不答应五千岁的邀请呢?”他锐利的目光向郜云官望去。
      郜云官不觉嗫嚅,却听李寿成叹道:“成天豫神机妙算赛孔明。不过,不要难为云官,他不过奉命行事,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云官,你出去,我和李大人有事要谈!”陈玉成厉声喝道。
      郜云官看向李寿成,却见对方沉着地向他点点头,便忙着快步向外走去,他的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但却顾及不得,连滚带爬了几步,才醒悟过来,返回掩了门。
      陈玉成缓步走到桌边,他倒了一盅酒,放在曾锦谦的人头前面,回过头,却见李寿成已然坐到了曾锦谦曾经坐过的椅子上。
      “若是我刚才说,不答应五千岁的邀请,曾大人会怎样?”他问。
      李寿成淡淡一笑,却不答话。
      “好,”陈玉成咬了咬牙,“他在安徽四处活动,无论如何也留不得了,是不是?”
      “陈大人心中已有了答案,何必问我?”
      “如此,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陈玉成冷笑一声,“实话和你说,曾大人来之前,天王派蒙得恩蒙大人先来了太湖。”
      李寿成一惊,抬起头来向他望去,陈玉成笑道:“以文哥,你刚才一直称呼我为成天豫,却不知如今我已经是成天义了呢!”
      “如此,恭喜天义大人”
      “恭喜就不用了,你我同喜!不,应该说是普天同庆才是。蒙大人离了太湖,接着就要去你的六安,加官进爵自不必说,据我所知,还有个天大的恩典等着以文哥。你不想知道,是什么?”
      “我这点小事何足挂齿?你还是接着说蒙大人。”
      “好吧,蒙大人接下来还要去江西。赖剥皮、杨家兄弟、陈亨容、李寿晖、傅学贤、覃炳贤等自不用说,便是连五千岁身边的春官丞相大人,国宗大人们也要依次加封。不过,”陈玉成意味深长地一笑,“天京的情势,你又不是不知道。以文哥,你说,这些人吃这一套?
      “不瞒以文哥,我安排蒙大人住在这昭庆寺的东面,他……”陈玉成低头看了一眼曾锦谦,“住在西面。你说,我要带着蒙大人一起去五千岁那里,却也用不着你的人头的。你刚才说了,我要投五千岁,前面挡着的人是张遂谋和曾锦谦,”他笑了笑道:“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为我除去了一个障碍?”
      “既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天义大人不妨开个价钱。”李寿成见他紧盯着自己,淡淡说了一句。
      陈玉成用手指在曾锦谦人头前的桌上敲了敲,“这份大礼是以文哥送给我的投名状,不过,只此一份是不够的。”
      李寿成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问道:“那你说,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他把脸又凑到对方面前,戏谑地一笑:“当然,不是你!”
      “成!”李寿成这次答应的极快,“我回了六安,点齐人马便去天京。五千岁不是下诰谕让你和洪家兄弟、杨家兄弟等人回天京救援,让我和张洛行分扰下游吗?我便在洪家兄弟之后回京好了。”他笑了笑,“不过,张洛行龚得树那帮人……可有得你头痛。”
      陈玉成目光闪烁,说不清眸子中含了些什么。良久,他拿起曾锦谦面前的那盅酒,一饮而尽。
      “只是,可惜了九江!”当他把酒盅扣在桌上时,听李寿成如此说道。

      酒菜已经撤下去了,人头也被李寿成带走,桌子抹得干净,如果不是屋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真想象不出刚才发生的一切。
      “聚成!”
      话音未落,陈聚成已是飞跑进屋,“大人,有何吩咐?”
      “陈检点呢?让他来见我。”
      “他送李大人去了。”
      “哦,”陈玉成笑道:“你在馆子门口等他,然后带他来这里。”
      陈聚成点了点头,往外就走,却听身后“当”的一声响,回头看去,却是堂兄解下了腰刀,撂在了桌上。

      陈坤书推开门,借着月光,却见堂弟依旧坐在桌边,忍不住笑道:“怎么你还在黑里……”
      是什么东西划破了黑暗,随着“呜”的一声,重重拍到了他的眼睛上。陈坤书什么也看不见,在剧痛中,他尝到了嘴里铁锈般的血腥味。
      陈玉成起身,点燃蜡烛。
      陈坤书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脸上大片的血,费力地只睁开一只眼睛,在模糊中看到堂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满脸讥诮。
      “我还没有成了西楚霸王,你就急着当项伯了?以文哥是怎么知道曾大人住处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陈玉成说着,向前踏了一步,神色间很是平淡,只吓得陈坤书缩成一团。
      “你,你要杀了我吗?”他的嘴里还不停涌出血来,因此声音十分含糊。
      陈玉成背转身,陈坤书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我这里,留不得你了。你记着,就算在李寿成那里,你胆敢如此,我这把刀砍在你的脸上,可就不是带着鞘了。”

      李寿成与郜云官、谭绍光骑在马上,马蹄轻轻叩着遍布霜花的小路,发出恍若玉碎般的声音。李寿成低下头,把怀中的披风展开,想最后再看曾锦谦一眼。他的脸孔浸在他身子投出的暗影中,什么也看不到。李寿成伸出手,把曾锦谦不瞑的双眼合住。
      “你们是不是觉得今天这件事很恶心?”
      郜云官慌乱地抬起头,和谭绍光对视了一眼,他和他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稍纵即逝的惊恐。
      “这天下,有些事是很恶心,却为了大局不得不做。如果非做不可,还是让我来做好了!”李寿成叹息一声,问道:“绍光,云官,如果一边是大局,一边是我,你们会怎么办?”
      “自然是你!”两人齐声答道,声音中都半点不带迟疑。
      “错了!如果为了大局,即便是我的人头,也要毫不犹豫的斩下!”

      尾声
      太平天国癸亥十三年十月。
      “忠王真他妈是个笨蛋!”汪安均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在这些人中投入了一枚炸弹。郜云官扶剑霍然而起,向他一瞪。汪安均并未移开目光,而是仰起头,带着几分挑衅神情的回望过来。
      六个人都很紧张,汪花班扯了扯汪安均的袖子,却让他看也不看地用力抽回。
      二人对视良久,郜云官毫无征兆地笑了,他把扶在佩剑上的右手拿开,在汪安均肩头重重一拍,“不错,李秀成不但是笨蛋,还是个不识时务的蠢货!”郜云官一字字地说出来,心中一阵轻松,围着他的周文佳等人也跟着一阵轻松。大厅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既然郜云官开口,他们便也毫无顾忌,跟着骂了起来。
      在这片骂声中,郜云官骂的最痛快,也最恶毒,他长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如此狠绝地痛骂过任何人,就连以前的清妖和现在的谭绍光都没有。渐渐的,此起彼伏的骂声停止了,郜云官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尖锐地响着。
      “你们怎么不骂了?”他笑问。
      “纳王?”很迟疑的声音,似乎是张大洲的。郜云官往发音的方向看去,看不清。他伸手向脸上拭去,掌心一片冰凉。
      就在这时,“忠王,忠王来了!”郜四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
      屋里的人都很慌乱,郜云官猛地站起来,阴着脸说:“嚎什么嚎,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有几个侍卫!”
      “天父赐来的好大福气!”汪安均脱口而出,他的眸子发着光,和汪花班兴奋不已的眼睛一碰,但谁说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中全然没有恐惧呢?
      “谁敢在这里动殿下一根毫毛,先从我尸首上踏过去!”郜云官的话仿佛从牙缝中挤了出来,他眼神中狰狞,恶狠狠的在七个同谋身上一一划过。众人都低下头来,便是连最力主杀掉李秀成的汪安均也不敢接触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睛,他哼了一声,低下头嘟哝:“纳王,你不顾大局!”
      郜云官匆匆出屋的脚步略停了一下,“如果一边是大局,一边是我?”他是无论如何不会献出李秀成的人头的,但是,谭绍光年轻的脸在头脑中一闪,他狠狠地狞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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