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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偷酒偷到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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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镇近日来新开了家酒肆,几天的功夫竟将老字号“杏花村”的客也抢了去。
杏花村的刘掌柜仍是不慌不忙的笑模样,自顾自抱了酒坛坐在门口晒太阳,听前去打探的伙计慌慌张张的回话。
听着听着,刘掌柜的汗就下来了,暮春的天气,热气却催逼的紧。
这新开的酒肆主人,名晃,就一个字儿,酒肆没名没姓,卖的也不知是什么酒,偏是味道香的很,喝了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识字不多的伙计忽而闭嘴,暗自懊恼。
“说吧,偷着买了几杯喝?”刘掌柜倒也不恼,起身放了坛子掸掸衣裳:“看来还得我亲自去一趟啊。”
李岚的脑门上润着一层薄汗,夕阳一照,闪闪发亮,像镀了层金光。挤在人群里着实热的很,可他李大公子也是常人,想飞也不能的。
生性洒脱说一不二的李大公子,如今也开始懊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他开这劳什子酒肆。眼见着天色要暗了,来往的人还是多的像地上的蚂蚁。
身边有三三两两从酒肆出来的女子面带失望掠过,破罐子破摔不打算再挤下去的李岚倒牵了嘴角。
原因他也猜的到,是因这酒肆主人,实在是人如其名。
晃,用来形容走路,有两种可能。一是身形单薄,风过便随之摇摆,谓之晃;若是周身浑圆,迈步不稳,也谓之晃。
那能酿出仙气飘飘的酒的人,年岁看着也不大,不巧正是第二种。倒真合了那句,完美之物,世上不容。
山头险险的勾着抹残阳,被阻在门外的李岚在一旁看了一会,觉出了不对劲。
人多是多,吵归吵,半天光景那长队竟是没动了几分。不多时,店里的客人也都骂骂咧咧两手空空的回转,最后一个颇为眼熟的老头子几乎是被推了出来,杏色褂子扯得半歪。门口一个人作势要关门。
李大公子和那人打个照面,脸上立刻开出朵花儿,奈何那人的身子将门缝堵得严严实实,他找不出空儿来,便又对着那人讪笑,好容易才进得门来。
“今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酒不卖,和一老头子置什么气?”李岚就着没合好的窗缝向外瞄了瞄,又瞄了瞄,才恍然:这老头不是杏花村的刘掌柜嘛!估计是听说了这儿的名头,想过来探探虚实。
“他送了我坛杏花酒,说是让我尝尝看,”声音是和那人庞大身躯不相称的清静,“我说他那酒少了杏花的原味,还掺了水,他便不乐意了,乱七八糟的说了一通,太吵。”
李岚无话可接,心想哪有这样当面说人不是的,当真是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了。
不过他一个在山里住了十几年的人,不懂这些倒也情理可原。
这便是这个名字叫晃的怪人最怪的地方。
据他自己说,他自打记事起便在山里生活,一个人没亲没故的,愣是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天性懂酒,也好酒,还琢磨出了一套酿酒的法子,千杯不醉。
李大公子一次一人在猫山随心游荡,迷路到天色昏昏,正是这酒香把他吸引进了这一方小茅草院子。当夜就着一豆烛火,两人拼酒,是去年冬里酿的最普通的米酒。李岚也自认酒量不错,奈何不是那人对手,不知多少杯过后便一头栽倒,睡相不雅,就算天帝老儿来了也唤不醒他。
待到终于醒了看清了对方并非自己想象的什么魅惑狐妖,李岚的兴致的也只是稍减了半分。
为着这山中有山下无的美酒,李岚转了眼珠,不由分说把这人拉下了山,直直就往着集市去,七拐八弯的逛。
他打着如意算盘:晃儿在山中待了这么些年,肯定会被这山下的热闹吸引,若是晃下山来住,自己便可常常尝到这美酒了。
现如今如意算盘成真的李大公子大模大样的坐在酒肆里,等着晃取酒来,只觉心里的酒虫痒痒。这人去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
晃仙正小心的启了一个浑圆的坛子盖,轻轻嗅了酒味,便又将那盖子合上,冷不防后背被人大力一拍,整个人差点摔到那一排坛子上。
“这是新酒?用什么酿的?”拍人那人没有丝毫的愧疚,一排银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晃仙站定,抱了一坛酒便转身回了屋,没半分言语。后面李岚忙不迭的跟着,只是无论他怎么问,眼前的人也不肯透露半分。
李岚只好没话找话的胡乱说些什么,一杯接一杯的牛饮。醉意蔓延上来,果真是飘飘欲仙。
一醉方休。
李岚乘着如纸的月光跌跌撞撞的拐过巷口,一阵吐后忽然站定了身形。
再过几日,李岚再去寻那小晃儿,却看见他在酒窖里支了像是个捕鸟的机关一般的东西,下面放的,正是那坛子新酒。
李岚哑然:“这是要捕什么?不是我说,鸟儿可飞不进地窖来……”
“有人偷酒。”
李岚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那篓子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篓子。捉人……随他去吧。
那晃儿便不再言语,十足清高的样子,只是配着身形,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要是瘦些便好了……”李岚自语,却见那不理人的小晃儿,眼睛忽然像是猫儿一般盯住了自己,半饷才挪开,继续一心一意的去□□个笼子。
李岚忽然冒出个想法:这小晃儿,倒像猫山里的猫妖。
月黑风高,是个适合做点什么的天气。醉倒的李岚扶着墙,望着天如是想。
李岚走后不多时,酒窖里倒真的进了个人影。黑灯瞎火的,直奔那机关而去,像是有了夜视的能力一般。三下五除二的开坛饮酒,末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之后这黑影还不怕死的碰了碰那个支着笼子的棍子,轻轻笑了一声。
忽然那摆设似的机关就扣了下来,本来只能勉强扣住酒坛的笼子不知怎么的就连那来不及反应的黑影也困在了其中。灯火忽然亮了,映出两幅双方都很熟悉的面容。
“是你?”那笼中之人竟是李岚,晃仙与他面面相觑。法器的波动有些许不平常。
“你这妖,”敛了先前的惊讶,晃仙皱了眉头,“竟是你偷酒。”
李岚早被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人儿惊住了,哪顾得上回他:身板瘦弱,一袭青衣随微风起伏,哪还有一丝白天的影子,分明一个俊秀的少年郎。若不是这张脸还有几分像,这个声音是晃儿无疑,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他认识的那个胖子晃儿。
他虽发愣,心思却转的清,晃儿的话明明白白的听着,不禁想笑。
晃仙还要再追问,忽然就见李岚的神色一变,仓促回头,背后倒真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奔着地窖出口去了,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一时来不及想便追了过去。
李岚既知自己挣不开这笼子,也就安然坐在地上,等着那爱酒的人儿回转。不多时人回来了,却抱了个空坛:“那人只带了一个空坛子。”
“人呢?”
“我放走了。”
李岚又气又笑:“你也不抓他来问一问是何居心,就这么放走了?”
“他又没偷我的酒,我擒他做甚。”
好一番坦然,李岚于是再说不出什么来,心念一转,知是轮到自己了。
果然晃仙问:“你为什么偷酒?”
李岚便也答得理所当然:“因为你不给我喝啊。”
“……你真是……”真是什么,晃仙却说不出来了,“妖若都像你这般,人间怕也不得安生。”
“仙若是都做成晃儿这般,可有趣的多。”
两人对望,一时心如明镜,各自好笑。
话既说开,李岚也不再遮掩:“晃儿莫不是酒仙?这仙要是做成晃儿这般只能靠些法器识人,一个小妖便能蒙骗过去,岂不……窝囊。”
晃仙虽说如今凡胎,却是仙骨,妖如他自然能识出。只是这么多时日下来,晃仙竟像是一点也没识破他一般。莫不是……法力太低的缘故?
他只顾说笑,也不管那还扣在身上的笼子。晃仙的表情倒是平静:“我本就是个小仙,有件法器已是难得。”
晃仙收了笼子,便将他往门口引,十足赶人的模样。也不理睬李岚说的什么让他好生查看酒窖的言语。李岚见这架势,竟是有几分气了,便也识趣的迈出了门槛,还不忘添一句:
“晃儿明日可得变回先前的模样,不然……”
不等晃仙再赶,李岚便笑着走远了。
李岚醉的昏昏沉沉,拐过了三条巷子也没想明白,那地窖中的第二条黑影,究竟意欲何为?
答案第二日自见分晓。
前来买这无名酒的人仍络绎不绝,所有人见到店主人都是一惊:这个瘦弱的人,莫不是先前那人的弟弟?脸有几分相像,不过这个却好看的远了去了。
消息传开,不过晌午便有些女子三三两两的过来,远远近近的徘徊。
李岚远远的得了消息,只是觉得好笑,一队人轰轰烈烈挽袖赤膊从他身边擦过去以后,他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待他到了那无名酒肆,里面果然已吵翻了天。
带头的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儿,像是个农夫,喊的声音最大:“俺喝了那么多年的酒,就没见过掺这么多水的!”
一嗓子喊得看热闹的人都笑开了,中间几个义愤填膺的附和:“就是!”“原先那个老板呢,不会是跑了吧!”“他跑了你也得给个说法!不然哥几个今就砸了你这招牌!”
“这位大哥,招牌随便砸,您能找到,就砸,没人拦着你。”李岚悠悠接上一句,声音不大,可所有人都听得真切,刚刚说话的人脸一下子红白相间,好看的紧。
“大家别急,我今儿就是来给你们评理来了,拿那酒来,我尝尝。”
李岚在长安镇也是个人人知晓的人物,出了名的嗜酒。他这话一出,那几个人也听,便把那证物递了过来。
酒里果然是掺了水,还不少,味道虽淡也还是无名酒的味——也不过是种米酒,只是手法特殊,普通人尝不出来是米酒而已。
李大公子心绪一转,远远瞥见那晃仙在角落里,便向着那边笑了开来,还掺了几分小人得志。
若是没他,这不懂人情世故的仙,遇到今儿这事,还不知该怎么收场呢。